《凉夜》若水墨跹

19、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影响一时的平亲王弹劾一案渐渐平息下来。
　　这次事件牵扯进一位尚书，三位侍郎还有各部官员十余人，最终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控制之前，镇国公携平阳侯、越阳侯等十多位两朝元老联名上书，请求弘羲帝下旨。最终皇帝为了自己的江山做出了让步，只办了已经伏法的诸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这次事件的最大受益人毫无疑问的就是平亲王燕云珣，他所表现出的铁面无私，雷霆手腕颇得弘羲帝赏识，一时风头无两。而睿亲王在此次实力大损之下表现出来的淡定从容，应对有度，也确确实实坚实了追随者的心思，也因祸得福的得到一群死忠的追随者，可以说各有成败。
　　自上次幻魔音一事，燕无咎和燕云琼都心照不宣的再不曾提起此事。既然谁也没捞到好处，各自的嘴脸也被对方窥见一二，索性就不再伪装下去，七皇子自然抱着睿亲王的大腿高枕无忧，燕无咎也继续缩在阴影里做他的孝子贤弟。
　　那一日的事情对燕无咎没有什么明显的影响，说到底是肃亲王和睿亲王之间旷日持久的争斗中的一次罢了，而燕无咎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到其中的任何一派里，与他背后的镇国公府一样，置身事外，与世无争。
　　而最值得一说的便是弘羲帝的态度，没有斥责睿亲王一方，也没有褒奖肃亲王一派，只是当这件事就是普通的贪污案了结，再不予更多的追究。这倒是老臣们所希望看到的，一时各派的人都偃旗息鼓，朝堂上下一片和睦。
　　和平之后就是新一轮的倾轧，混迹朝堂成了精的大人们对这种人事沉浮很是看的淡然，有起有落是人之常情，被拉下马只能说明你不够灵光，没多少人会再去留意，倒是空出来的位子自然而然的就吸引了众多派别的目光。
　　弘羲帝许是被这次的党派争斗警醒了，下了道旨意特别恩准联名上书的几位两朝老臣拟个名单推荐贤才，而其中为首的就是镇国公秦胥。

　　等到这件事情完全了结，已经是深冬了。
　　燕无咎这些日子的确算的上深居简出，每日里除了描描画，便待在雍华殿里专心练武。
　　秦远伤好了也不怎么愿意出门，对燕无咎更是爱答不理的，燕无咎也不似以往那般去招惹他，只是都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皇帝似乎看这个老实孝顺的小儿子特别顺眼，召见燕无咎的次数倒是多了起来。
　　养心殿里燃着的龙涎香散发着沉静安然的香气，九五之尊如往日一样端坐在龙案后面专心看着折子，燕无咎也悄无声息的伺候着笔墨茶水，倒是秦远一派悠然的坐在椅子里，修长的手指在盘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似乎对这冬日难得一见的鲜果很是挑剔，好不容易找到了颗满意的，便捻起来丢进嘴里嚼着。
　　弘羲帝抬起眼皮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于是微微笑起来。
　　“不合你口味，让他们换了。”
　　秦远摇摇头，把刚才捡了半天的果子重新装了盘端到皇帝面前，燕无咎适时的递上洁净的热锦帕，弘羲帝擦了擦手拿起一个红彤彤的果子放进嘴里，笑容愈发慈祥起来。
　　“你们两个有心了。”
　　“陛下，不如就赏臣回趟家，顺便九殿下也出宫去散散心？”
　　燕无咎一愣，秦远最近一直对他毫不理睬，自己其实也憋着一股火气梗着不开口，所以这时秦远居然主动提起要他陪着回家，还是在皇帝面前，燕无咎颇有点意外，只是秦远始终带着笑意的表情实在看不出端倪。
　　待皇帝询问的眼神看过来，燕无咎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皇帝拍了拍他的胳膊，声音里透着和悦。
　　“去看看秦爱卿也好，毕竟现在只有四儿在京城里，老九你就替朕去好好看看他吧。”
　　燕无咎急忙弯腰行礼，正巧大臣来议事的时间到了，两人便告辞出来。

　　正走到廊下，天上就下起了雪，早有长眼色的小太监殷勤的撑了伞过来。燕无咎接过了伞，挥手让小太监退下，快走几步追上了已经走下台阶的秦远。
　　雪飘飘忽忽的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地上就变的白茫茫一片，秦远始终与燕无咎差半个身子的距离默然无语的走在前面，燕无咎撑着伞随时根据风向给秦远遮挡着落雪，他自己的肩头倒是落了不少雪花。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许久，等到拐进一处僻静的花园里，燕无咎伸出手拉住了秦远的衣袖。
　　秦远停下脚步侧过脸，上挑的的眼角带着点冷淡，燕无咎跨前一步握住了秦远的手，温热的触感让他不禁收紧了手指。
　　“阿远，我……”
　　“你确定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
　　燕无咎愣了愣，一时倒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在他沉默的当口，秦远挣出手转身要走开，燕无咎慌忙跨前一步，再一次抓住秦远的手，这一次攒的死紧。
　　“阿远，对不起！”
　　“哦？能从你九殿下嘴里听到句对不起真是稀奇事，那我倒要问问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我……”
　　燕无咎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以往来说，他和秦远从来都是互相不去过问对方的私事，而这次的事多半也算作是他燕无咎自己的事情，闹到最后成了那个样子，也算是他自找的，与秦远其实没半点关系。燕无咎知道这次是自己莽撞了，身陷险境绝对不是一个上位者该做的事。
　　“这次的事是我考虑不周详，陷进那种险境里让你担心了。”
　　秦远挑了挑眉梢，脸色终于稍有缓和，人也转过身正面面对燕无咎。
　　“还有呢？”
　　这次燕无咎算是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突然想起来，这次放纵的起因其实是那个吻，那个亲吻的感觉让他食髓知味，中毒一般不能自拔，可是他也知道秦远是不能碰的，把对自己忠心的臣子拉上床是多么的愚蠢，更别说在秦远背后的是权倾朝野的镇国公府。
　　但是，那日夜里他其实并没有失去意识，他清楚的记得秦远盯着自己那一身痕迹的眼神是如何的冰冷凶狠，也清楚的记得那只抚慰自己身体的手是如何温柔，甚至连秦远那张同样满是欲望的脸也看的清楚极了。
　　如果是自己期望的那样呢，燕无咎不可遏制的这样幻想，人也不自觉的跨前一步，手上一用力把秦远拉了个趔趄，灼热的呼吸缠上了他的唇舌。
　　秦远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愣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他眸子里就刮起了风雪。猛的挥出手，一巴掌甩在燕无咎的脸上，连着他一直举着的伞也一并扫落在地。
　　竹骨的纸伞在地上弹了几下便躺在那里不动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扑簌簌的落在两人的肩膀上，秦远的胸口急促的起伏，苍白的面容带上点病态的红晕。燕无咎歪在一边的脸上几道红痕明显的凸显出来，细碎乌黑的额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几片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慢慢化成了水珠滴落到他的脸颊上，愈发显得凄惨。
　　秦远死死盯着一言不发的燕无咎，把一直被他拉着的手抽了回来，背过身去。
　　“燕无咎，你敢有几分真心？”
　　“真心？”
　　燕无咎忽然低低笑起来，狭长的眸子闪过冷厉的光，整张脸都透着一股凉薄。
　　“连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真心，拿什么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