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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   第十一章

      春末夏初的时候,秦远走进了地处偏远的雍华殿。
      燕无咎早早的就迎了出来,秦远躬下身子行礼,手肘却被修长的一双手托住了。
      “我这地方没有外人。”
      燕无咎的声音温和带着笑意,秦远并不理会,手肘上一用力,硬是挣脱了扶持双膝跪在了地上。
      燕无咎伸出的手空空的停在那里,脸上隐隐透着一丝不悦。
      “你这是做什么?”
      秦远垂着头,面容隐在乌黑的发丝中,声音里透着冷淡。
      “臣这一拜拜的是自己的主君,但也烦请殿下知晓,在您登上大宝之前,当不起臣再拜。”
      说完秦远深深的俯下挺直的脊背,干脆的对着这个比自己年幼的少年行了此生唯一的大礼。
      燕无咎收起了笑意牢牢盯着伏在地上的白衣少年,眼底划过一丝阴骘,转瞬又勾起了笑意再次伸出手托住了他的双臂。
      “既然来了我这里,就是自家人了。”
      秦远这一次没有再拒绝,顺着燕无咎的扶持站起身来,清冷的眸子扫视了几眼雍华殿里的破败冷清,目光落回燕无咎的脸上。这张俊美的面容满是坦然,全没有对自己处境的一丝尴尬难堪。
      秦远忽然勾起嘴角清清淡淡的笑起来,宛如冰雪初融。
      “殿下,从今起,我陪着您夹着尾巴做人。”
      燕无咎被那个笑容恍的走了神,听到这句不伦不类的话愣了愣,随即伸出手去携了秦远温热的手,笑声爽朗。
      “走,带你去尝尝青蕊的手艺,你一定喜欢。”
      “我其实比较想尝尝殿下的手艺。”
      秦远说的很是坦然,倒是让燕无咎没法拒绝,只能叹着气拍拍秦远的肩膀。
      “阿远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到时可别后悔。”

      燕无咎进了厨房,一阵稀里哗啦,听的青蕊心惊肉跳,几次想进去看看,都被秦远摆摆手制止了。而这位贵公子捧着一杯香茶老神在在的坐在温暖的阳光里,眯起眼睛就像只打盹的狐狸。
      等到燕无咎灰头土脸的出来,他才慢慢掀了掀眼皮,眼风在那一盘黑乎乎的姑且称为菜的盘子上扫了一下就很不给面子的嗤笑了一声。
      燕无咎的脸立马就挂不住了,尴尬的摸摸鼻子,结果手上的黑灰又蹭在鼻子上,整张脸更滑稽了,连青蕊都忍不住小声笑起来。
      燕无咎没绷住也无奈的笑起来,转身准备把手里那盘菜丢掉,结果被秦远扯住了袖子。
      “我还没尝呢。”
      “你确定要吃?”
      秦远点点头,燕无咎就把盘子搁在了桌子上。
      秦远也没去动,只是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就一声不吭的钻进厨房里关了门,留下燕无咎和青蕊大眼瞪小眼。
      燕无咎摸了摸下巴,心里一阵嘀咕,难不成秦远这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其实是个厨艺高手?
      厨房里也的确安安静静的全然不像刚才那么热闹,燕无咎就更觉得是这么个事,于是衣摆一掀就坐在刚才秦远坐过的凳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喝起来。
      青蕊端着新沏的茶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主子端着秦公子喝过的茶杯眯着眼睛一脸享受,那个表情让青蕊狠狠的抖了抖,立刻转身走了出去,准备去打盆水让主子先洗洗脸,那个样子实在是太可笑了。
      等到秦远白衣飘飘的从厨房里出来时,主仆两人立刻热切的凑上去,结果看到秦公子一脸傲然可是手上空着。
      燕无咎立刻了然的转进厨房准备看看他到底是做了多少菜,结果只在灶台上寻着一盘嫩绿嫩绿的生黄瓜条,青翠欲滴,刀工精湛,只是燕无咎完全没看出门道来,只好端着跑出来向秦大公子讨教说法。
      秦远还是坐在那个地方正就着青蕊端来的水洗手,闻言瞄了一眼那盘黄瓜,慢悠悠的冲燕无咎抬了抬下巴。
      “去找点甜面酱,我没找着。”

      结果最后吃饭的时候,满桌子的菜还是青蕊做的。
      于是在整桌做工精致的菜肴的正中间摆了两个盘子,一个是烧的焦糊糊的鱼,一个是绿油油的生黄瓜。
      秦远淡定的伸筷子夹了一块碎碎的鱼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在燕无咎热切又有点忐忑的注视下喝了口汤,才说了句“还不错”。
      燕无咎立刻一副本大爷果然很厉害的样子端起酒杯和秦远碰了碰,高高兴兴的喝了下去。
      秦远挑着眼角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又夹了一筷子放进燕无咎的盘子里,燕无咎没多想就填进嘴里,整张脸立马纠结在一起,急忙招呼青蕊给他盛汤。
      秦远捻起一节黄瓜脆生生的咬了一口,若无其事的把眼神转开,狐狸眼眯起狡黠的弧度。
      这潋滟的一幕被燕无咎一点不落的看在眼里,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
      经此一次,这两个在未来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终于承认自己也有完全没有天赋的领域。

      秦远在燕无咎隔壁的东厢住了下来,与他看似妗贵的样子不同,秦远对于自己的吃穿用度完全不花什么心思,有什么就用什么,完全不挑,只是比较爱干净罢了。
      燕无咎总算知道为什么他只穿白衣服了,因为不管是什么款式看起来都没多大差别,而且脏了也容易发现,还很飘逸。说的燕无咎这个惯常喜欢穿玄色的都有点动心了,结果秦远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
      “这雍华殿已经够破烂了,都穿白衣服人家还以为是闹鬼呢,还有以后少穿黑的,看起来就和黑白无常似的。”
      所以自此之后,燕无咎弃了玄色,换着各种颜色穿着没个定数,倒是有一天穿了件宝蓝色的长衫被弘羲帝见着了说了句看着精神,他也就把蓝衣穿了下去。
      白日里秦远陪着燕无咎去南书房听讲。五皇子在不久前也封了顺亲王出宫自立了府邸,宫里只剩下燕云琼和燕无咎两人,自从上次燕无咎送去那本春花集之后,燕云琼就一扫之前的芥蒂又和他热络起来。
      后来在南书房看到了秦远,燕云琼也和燕无咎一样诧异于传闻和本人的差距,而秦远除了和燕无咎主仆在一起时才会笑会闹,出了雍华殿便就是一张清冷的面孔。
      燕云琼看了几次就失了兴趣,私下里和燕无咎闲聊时大骂户部尚书家的儿子嘴里不真不实的没有准话,还以为是个怎样的美人呢。
      话里话外都是对燕无咎费心费力却讨着个没趣的货色而幸灾乐祸,燕无咎只是笑眯眯的听着,倒让燕云琼没觉得过瘾,说了几次就丢开来,燕无咎乐得耳根清净,好东西当然要藏起来,哪能摆在外面给人看。

      夏天渐渐来了,皇城里一日热过一日。
      弘羲帝准备摆驾行宫避暑,燕无咎如往年一样没准备能跟去,入了夏便天天在院子里练武,当年师傅教的他一样也没落下,弓箭也渐渐不再被他刻意回避,一起如常的练习着。
      清亮热烈的阳光透过院子里那棵老桃树茂盛的枝叶里斑驳的照下来,树下少年赤裸的上身被烈日晒成深麦色,汗水不断顺着肌肉起伏匀称的后背流下来,在劲瘦的腰窝那里汇聚成一小汪之后便被衣服吸走了。
      秦远坐在通风良好的廊下翘着脚慢慢吃着一块西瓜,眼睛看着院子里手握巨弓聚精会神练习眼力的燕无咎,当年惊鸿一瞥的惊天一箭早就不再被燕无咎随意使出来,想起来倒是觉得怀念。
      秦远丢开吃完了的西瓜皮,拍拍衣服走下院子,随手从箭筒里抽了一支箭递过去,燕无咎接过去搭上弓弦,嗖的一下直接钉在靶心。秦远又抽了两支箭递了过去,燕无咎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修长的手指稳定的拉开巨弓,稍一瞄准就松了手,哆哆两声,两支箭颤巍巍的并排钉在靶心上,秦远眯了眯眼,又抽出了三支箭递过去,这一次燕无咎没接,连铁弓都随手放到架子上,一言不发的走到廊下坐了下来。
      秦远手里惦着那三支箭,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伸手把那架一人高的巨弓拿了下来,燕无咎的瞳孔猛的收缩,这架弓的重量他最清楚,秦远那细瘦的胳膊没想到会有如此强的臂力。
      秦远拿着弓活动了一下手腕,这个重量的确有点出乎他的意料,适应了一会儿,便把三支箭一起搭到弓弦上,缓慢但是稳定的拉开弓,仔细的控制着瞄准了靶心,锋利的弓弦慢慢勒进指节里。
      秦远的眼中突然锋锐一闪,三支长箭夹带着一溜血珠脱手而出。
      但是他和燕无咎在臂力上终归是有差距,后两支箭的确是准确的点在最下面一支的箭簇上,但是力度不够,这一支最终在射中靶子之前便落了地。
      秦远缓缓垂下巨弓,另一只手上细密的血迹顺着修长的手指蜿蜒流下来,在苍白的指尖汇聚在一起,滴到地上瞬间□□燥的土地吸收,只留下一个绯红色的印记。秦远没去在意手上的伤口,走到靶子那里弯腰把那支箭捡起来,走回来递到燕无咎面前。
      “你究竟在怕什么?”
      燕无咎没去接那支箭,眼睛盯着秦远苍白修长的指间缠绕着的鲜红血迹,对比强烈又惨烈的美感让他有一瞬的窒息,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越过那支箭握住了秦远的手,身子向前倾斜,低下头想要去亲吻。
      “你干什么!”
      秦远不大的声音透着森然的冷意,燕无咎一愣,依然抓着他的手自然的抬起头来,对上狐狸眼里显而易见的愤怒,惫懒的勾了勾嘴角。
      “阿远,那天的纸条是你递来的。”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秦远挑了挑眉梢,不置可否的抽回手,把那支染着血的箭丢到燕无咎身上。
      “你究竟在怕什么。”
      语气明显的软化下来,燕无咎拿起那支箭仔细的端详着,眼神温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怕的事很多,最怕的就是无权无势死的无声无息。”
      秦远盯着他,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开了。
      燕无咎轻柔的抚摸着光滑的箭身,在指尖上沾染了一点鲜红,他抬起手对着阳光仔细端详,慢慢浮起一个迷蒙的笑意。

      三天后的晚上,秦远敲开了燕无咎的房门,递上了一张薄薄的纸,燕无咎疑惑的翻了翻,上面是一长串的名字,后面都缀着他们的官职,对面的秦远难得认真起表情。
      “这是我在朝中为你相中的人,都是无派系的新秀,背景干净能力出众,可以作为你的助力。”
      燕无咎的瞳孔猛然收缩,右手无意识的抚摸着这张关系着未来的薄薄纸片。
      他注意到秦远说的是我而不是镇国公,他有一点拿不准秦远的意思,所以谨慎的没有说话。秦远了然的笑了笑,上挑的眼角透着冷意。
      “这就是我结党营私的证据,我把它放到你手上,是赌定在你身上,和我的家族没有关系,这些人都是干净的,这样你还有什么顾虑?”
      燕无咎没想到秦远会说的如此直白,郑重的把那张名单再细细看了一遍,确定已经牢牢记住了上面的每一个人名,便顺手放在烛火上点燃了,火光映在燕无咎俊美的脸上明灭不定,透着股妖异。
      等着纸片全部烧完,燕无咎随手将残骸丢进茶杯里按灭,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了一副表情,狭长的眸子里透着坚毅,气势凛然。
      秦远眯着眼睛盯着燕无咎看了一会儿,终于露出潋滟的笑意,这才是他的主君该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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