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次变人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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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已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回想起成亲那一晚。
从嘴里拔出毛笔，带着嘴角一团墨渍郑重咂巴几下，翻开空白册子第一页，洋洋洒洒书写起来。
写至动情处，不由摇头晃脑老泪盈眶，紧接着被横空飞来鞋底正中面门，噗叽一声抽翻在地。
小唯跳下床榻，只松松披一件大红缎子里衣，甜美笑容带着慵懒，说不出的好看。捏起一双粉拳，也是小小的软软的：“这才成亲第二天，整什么幺蛾子！还不去烧了水来伺候着洗澡更衣！”
一顿毒打。
小狐狸抱着灰毛尾巴哭爹喊娘窜出，一头栽进厨房。
小唯鼻子里哼几声，仪态万千在桌边坐了，自顾取过茶盏，优哉游哉地喝干。玉手随意搁桌上，离开书稿尺把远。
然后九寸、八寸、七寸……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卖力堆砌，文采斐然，读来全是深情一片。
猛地就红了眼眶。对着吭哧吭哧趴浴桶边上忙活的小狐狸招招手，眼睛里如要化出春水来。
小狐狸骨头也酥了，抱着灰毛尾巴颠颠上前。
二顿毒打。
“还会不会说人话了！要写就好好写，照抄那破神仙的爱妻手札算怎么回事！”
“呜呜，我错了……”小狐狸咬着尾巴尖泪流满面：“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去看神仙写的东西不然就不会——咦？小唯，你怎么知道神仙的爱妻手札的？”
……
三顿毒打。
鬼哭狼嚎顺风至听得分明，撩起几缕白发虚虚拂过冷峻眉眼，神情漠然。
“这就是抄袭的代价。”遥坐家中的练霓裳冷笑一声收了法术，负手行到卧房前，轻轻叩门。
一门之隔的妻上大人永远温柔含蓄，知书达理：“敲也白敲，给我客房里睡去！不会写就别写，照抄曹子建的洛神赋是当我没读过书吗！”
血淋淋的事实教育我们，尊重知识产权及著作权是必要的、正确的、符合传统价值观和精神文明建设的。
那么，惨剧是如何发生的呢？
是这样发生的。
那天背着小篮子打神仙门口跑过，不妨被一把娇滴滴声音唤住。回头望见白衣女子嘴角含春，修亭迎风，端不似凡间人物，顿时看呆了灰毛小狐狸。
“你是谁？”
宅家之术修炼已臻化境、从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妻上大人抓着一把肉干，面不改色循循善诱：“你是小龙吧？常听霓裳说起你，真是只可爱的小狐狸。”
小狐狸感动地抖抖耳朵：“妻上大人，我叫小翠。”
妻上大人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听得小狐狸汗毛根根直立：“这称呼你就不必学了，叫我南子便是。”
小狐狸从善如流：“南子，我叫小翠。”
南子抱歉地弯腰摸摸圆乎乎脑袋：“听说你在学习法术？”得到肯定回答后左右张望一番，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知道这是什么吗？”
封皮上爱妻手札四字潇洒风流，大家气派。
某人偷摸摸写个不停便罢了，还要施上结界，翻开望去一片空白，由此不知生了多少闷气，晃晃手上肉干，香气扑鼻：“帮我读出上面内容，这些就归你。”
口水三千丈。
区区数百年修行，对于练神仙来说是远远不够看的。
南子有些失望，嚼着肉干柔声安慰：“其实法力低微也不打紧，多加练习就是，不急在这一天半天的。”
拍拍耷拉了耳朵的圆脑袋：“不过，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霓裳知道喔，小积。”
小狐狸羞愧不已，嗫嚅：“我叫小翠……”
因为空手而回被小唯一顿好骂再赶到门口过夜的小狐狸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痛定思痛，决心一改懒散专心修为。
哪怕是为了给小唯挣到肉干也好。
哪怕是……
不由得回忆起白日里南子一派高深，侃侃而谈。
“成亲太久了，总要痒一痒的，免不了要寻些刺激有趣嘛……”——所以你就要偷看练神仙的手记。
“当然，成亲的好处毋庸置疑，比如可以名正言顺生活在一起，不惧旁人非议。”——谁吃了仨豹子胆也不敢对练神仙有非议。
“可以相互照顾，相互关心。”——然后只有练神仙每天忙得团团转你连门都懒得出。
“还能够拥有彼此间独一无二的称呼，光是心里想想都会觉得十分熨帖。”——于是你叫妻上大人神仙叫死木头。
“成亲好处千千万，又比如——咳咳咳……”——被肉干噎住了。
不得不说，小狐狸能顺利踏入修仙道，还是有那么一点半点慧根的。被长篇大论绕得晕头转向时，仍然敏锐的抓住了核心论点。
成亲是件好事情。
面对浑身充溢着粉红色的小狐狸，一向善解人意的小唯满口答应：“狐狸能穿喜袍吗？”
“你有聘礼吗？”
“另外，成亲时应该做什么你知道吗？”
小狐狸一溃千里掩面而逃，沿路抖落一地粉红，粉粉碎的那种。
幸而世上好人多，好神仙也多。
“难得如今还有人——狐狸这么上进，帮帮它也没什么打紧，”南子笑眯眯拍拍揪住裙角爪子：“是吧小唯？”
灰毛小狐狸点点头，哭得更厉害了。
妻上旨意下，原本一口回绝的练神仙唯有打叠精神，耐心传道：“五心向天指的是头顶心和四肢爪心。嗯，你这般做法是没错，姿势能不能好看点？”揪着四爪朝天小狐狸强行摆弄成打坐姿势，拗得眼泪汪汪。
而后好心授业：“帮我干杂活每天给十文钱，一百天就是一两银子，要不了几年，存够一百两就足够置办份体面聘礼了。”是要不了几年，那得几十年。
最后专心解惑：“成亲时该做的事，等小唯告诉你吧。”
再教几套口诀，留下小狐狸独自刻苦练习，潇潇洒洒挥袖暂别，找妻上大人做成亲后该做的事儿去。
俗话说勤能补拙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不过俗话又说拔苗助长欲速则不达没有脚踏实地何来稳步发展，可见强行修道是危险的、不可取的、充满变数的。
小唯慢条斯理嚼着肉干，看三尺开外灰毛小狐狸一动不动打坐，憋出满脑门汗。
渐渐，一缕轻雾绕现身周，慢慢扩大腾散，拢住模糊身影拉扯伸长，呈现出完全女性化的体态。指诀连施，轮到衣衫一件件变到身上。
陡生变故惊得小唯白眼一翻，不顾形象揪着胸口直捶——被肉干噎到了。
好容易顺过气，仔仔细细打量。
到底修为尚浅，眉毛略粗略乱了些，嘴角薄了些，美人尖处发根不太整齐。至于身材嘛，套在厚衣服里一时看不分明……
但就是该死的好看。
灰毛小狐狸扬眉吐气，水汪汪盯住小唯拼命摇晃看不见的尾巴，脑门上硕大成亲二字。
九霄美狐倾城一笑：“聘礼挣到了？”
呃。
小狐狸默默放下看不见的尾巴，默默蹲回原处，掏出小本本算啊算，一颗心登时拔凉拔凉的。
下一瞬，连背心都拔凉拔凉的。
“小唯……”
“嗯？”
“你扒我衣服做什么？”
善解人意（衣）的小唯咂巴咂巴小嘴：“我先试一试成亲后该做的事情，再决定要不要和你成亲。”要是满意，也不介意由自己来出聘礼的说。
一个“喔”字吞回肚子里，再连皮带骨吞进小唯肚子里。
待到东方吐白，小狐狸累得险些散回原形，趴在床上瘫软如泥，思量许久的问题究竟按捺不住：“小唯，你肉干哪里来的？”
那个时候，小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山的另一边。练神仙早早起床做了饭，趁妻上酣睡未醒掏出手札。慢慢地，一丝冷笑噙嘴边。
就算小唯千年修行，在练神仙面前仍然是不够看的。
指尖微光绽出，一亮，又一亮。两重结界依次开。
文藻华美篇章如冰融水慢慢消失，取而代之密密麻麻蝇头小楷。
“妻上打碎的汝窑青瓷碗找不到卖的，买个景德的充数即可。”——此事已完成，划掉。
“妻上仍分不清酱油与醋，瓶身上须以大号字体楷书标注。”——此事已完成，划掉。
“妻上今日种的花生是煮熟过的，务必半夜重新以新鲜种子替换。”——此事已完成，划掉。
等诸事划得七七八八，想一想，最末再添一句。
今南子谓此之乐，彼之乐。心付，相慕，欢喜如初。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一次变人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