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们的第一次（短篇集）》一方

3、第一次相遇

　　少女孤独背影沿山脊缓缓而行，长裙拖曳，漫野翠点缀一朵梨白。
　　“你们说，她是人还是妖？”三只或深或浅灰色小点远远蹑在少女身后，打头的流里流气拽根狗尾巴草叼嘴里，趾高气昂询问身后跟班。
　　跟班甲一脸落魄：“鸡蛋，鸡蛋，我要吃鸡蛋……”
　　跟班乙一脸担忧：“小龙，这不是狗尾巴草，是丁荨……”
　　很麻的。
　　少女隐约听得呜呜惨叫，回头不见异状，秀美精致小脸看呆了草丛里四只圆溜溜狐眼。
　　以及两只泪眼。
　　等少女重又走远，草丛立时犹如狂风过境倒伏一片：“笨蛋小翠！等我把东西吐出来再捂嘴不行吗？！”
　　跟班乙挨了好几下，不似以往气势汹汹反扑上前，只愣愣捂住脑袋，目光随着纤瘦影子飘啊飘。
　　跟班甲回神、上前，误伤中虚弱的：“不要打架……”
　　太阳渐渐的高了，少女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不快不慢行进着，后面跟着三条呼哧呼哧舌头。
　　“小积，我们跟着她是干什么来着？”
　　“这个嘛……小翠，我们跟着她是干什么来着？呃？”
　　小翠头顶精魄蒸腾薄雾，明明白白写着“出窍”二字。
　　“得，又在发呆。”小龙不屑嗤一声，想起正事：“要分辨她是人是妖，我倒知道个办法。”
　　妖修人身，法力高深者，行为姿态或可与人无异，但总有些许妖性保留，在不至于穿帮前提下，并非无迹可寻。
　　“衣服等同皮毛，爪子上却没有，所以一般来说，妖是不会喜欢穿鞋的。”小龙振振有词，以理服人。
　　小积一脸崇拜：“所以呢？”
　　“所以我们只要掀开她裙子看看，就真相大白了。”小龙两只前爪搓一搓，跃跃欲试，冷不防小翠红着眼睛猛扑上前，浑身炸毛：“流氓！”
　　锵锵全武行飞沙走石。
　　小积，误伤中虚弱的：“呜呜，我要回家……”
　　等少女在土地庙前前后后绕上几圈，悠悠闲闲坐在光滑石头上休息，远处一排蹲着三头风中凌乱狐狸。
　　小龙推推蹲在左边的小积：“她好像看上小翠的窝了。”
　　小积推推蹲在左边的小翠：“她好像看上你的窝了。”
　　小翠推推——左边什么也没有，空伸着爪子发呆：“她看上窝（我）了？”
　　如果说小唯之前对这个歇脚处有那么一丝满意的话，坐上石头那一瞬，简直舒服得要不顾形象的打起呼噜来。
　　温度正好，形状打磨正好，两边小小凹槽用来搁尾巴长短也正好。于是换个懒散姿势趴稳了，专心听窃窃私语慢慢变成轰轰吵闹。
　　“小翠！头可断血可流，家园不可丢！不要丢了我们灵山三霸的名头！”
　　“出息点！爪子亮出来！牙齿撩起来！注意表情！”
　　“还有你这身毛，立起来！好，绷直了！拿出气势！”
　　“去！用人话告诉她这是你的窝！”
　　小龙义愤填膺，全身心投入对小翠的重新塑造中。小积爪子捏成拳从旁助势：“就是就是！对了小龙，灵山三霸是什么？”
　　小翠努力咧着嘴露出小小犬齿，浑身散发酷魅狂邪兼具的勃然杀气，爪子却像生了根不愿往前半步，牙缝里颤音抖抖抖：“吓人，吓人是不对的……”
　　也不知到底谁吓谁。
　　小龙恨铁不成钢，磨磨牙一横心：“你要不去，我就掀了她裙底！”
　　“嗖”的平地狂风起，灰毛小狐狸呼啸而去，刮到小唯跟前三尺处，“哐”的钉住。
　　圆滚滚活脱一只松毛小狗。
　　努力保持气场正要出声，不想少女一双乌汪汪水眸转过来，配合柔软嗓音要连骨头一并化去：“你好，有事吗？”
　　灰毛小狐狸“咻”的瘦下去一大半，尾巴也不争气地耷拉下来，声音嘀嘀咕咕小得蚊子似：“这是我的窝……”
　　小唯微笑，起身：“是吗？”
　　小狐狸认真点头。
　　小唯微笑，折过树枝在手：“你的窝很漂亮。”
　　小狐狸动动耳朵，开始傻乐：“真的？”
　　小唯微笑，拖着树枝从小狐狸脚底下开始绕土地庙一周，同时细声细气宣布：“从现在开始，这个圈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了，可以吗？”
　　小狐狸这才大吃一惊：“我是狐狸，是狐狸！”
　　“看出来了啊。”
　　“那我和你说话，你不害怕么？”小狐狸满心好奇，眼见树枝重新画拢自己脚边，识趣地向后一退——没挪动——尾巴尖已被少女牢牢踩住。
　　小狐狸努力地挣扎、挣扎、再挣扎，取得良好效果：树枝从鼻尖慢条斯理画过，不甚规整的合拢成一个大圆。
　　小唯满意地拍拍石化小狐狸脑门，顺便把指尖一点灰都蹭蹭干净：“好了，现在你可以进屋打扫了。”
　　半个时辰后，小狐狸累出一身大汗，猛然回神适才踩住尾巴的是白白嫩嫩脚丫子：“你你你……你是妖来着！”
　　小唯微微一笑，酷魅狂邪兼具：“我是啊。”
　　掀起裙底自我端详一番，灵活地来回动几下，说不出的得意：“怎么样，生得挺好看的吧？”
　　圆润指甲盖透出贝壳般的漂亮粉色，晃得深山小狐狸两眼发直。
　　“好看。”
　　综上，在一个明媚的春日里，灰毛小狐狸为一个明媚的笑容所惑，栽进了一个明媚（且忧伤）的美丽陷阱。
　　然后，便是许许多多说不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