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山河日月共留连（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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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来端庄稳重的叶夫人不小心摔了茶杯，碎片撒了一地。随侍的婢女们纷纷跪下，不敢抬头。
因为叶孟秋对他的长子叶英说了五个字。
中看不中用。
这话让叶夫人忍不住浑身发抖。
那是他的长子，就算孩子在武学上没有才能，一个父亲怎么能对孩子说出这种话！
叶夫人尽力控制自己的声线，让自己不要迁怒于下人，沉着脸道：“老爷还说了什么？”
跪在地上的汇报的婢女头更低了：“老，老爷还说，大少爷这样的废物，对不起叶家列祖列宗。所以，老爷罚大少爷去名剑堂跪先祖和剑宗了，还不许大少爷用晚膳。”
叶夫人猛地站起来，又坐了回去。
她想要去照看她的儿子，但同时也必须维护一家之长的尊严。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毕竟对于儿子的教养她从来插不上手。她不想指责自己的夫君太过严厉，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遭到责罚。可是阿英如果始终无法达到叶孟秋的预期，对于藏剑山庄未来发展计划也有很大的影响。
要稳住诺大的藏剑山庄，光有头脑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要有实力。若没有实力，叶孟秋如何能走南闯北，挣下江南大侠的名号，积累家财，在众多武林豪强中占有一席之地？藏剑山庄必须要有一个能震慑宵小的顶尖高手，他们原本指望阿英能成为那面旗帜。
如若不能......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叶孟秋变得更加心烦。
“阿英呢，阿英有什么反应？”叶夫人扶住案几，深吸一口气，“他怎么回答的？”
然而这话问出来后，婢女的表情却变得相当古怪。
“大少爷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婢女叙述着当时的场景，一脸不可思议，“大少爷一句话也没说，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似乎根本没听到老爷说了什么。大少爷只是镇定自若，有问有答，并听从老爷的命令。”
叶夫人讶异了。她知道自己儿子一贯淡定地出奇，但也没想到在面对父亲责骂的时候依然如此。
“唔，”叶夫人有些迟疑了，“你觉得，阿英是不是在勉强自己？”
婢女目光中略带同情，不过这同情却不是对叶英：“婢子无知，不过，在婢子看来，大少爷是真的无所谓，反而老爷因为搞不清大少爷在想什么，已经徒手折了好几个木桩了。”
谁折腾谁呢这是。
叶夫人半信半疑道：“......我还是得去看看他。”
名剑堂在藏剑山庄的西北角，冷清的殿堂里供奉着列祖列宗和剑宗欧冶子。叶孟秋声称叶氏乃古越遗族，继承了欧冶子的铸造技艺......谁知道呢，反正有个厉害的先祖，看家本领历久弥新，就能说服客户相信他们的品质，帮助打开市场。底蕴哪怕没有，也是要装一装的。
叶夫人到的时候，远远便望见叶孟秋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观察他那被罚的长子。见到这一幕，叶夫人心情骤然变得轻松了许多。到底叶英是他曾经颇为得意的长子，话语说得再狠绝，也无法抹消感情。
毕竟是他的儿子啊。
受罚的叶英就跪在祭台前，香烛忽明忽暗，香烟氤氲缭绕。阳光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辉，让他看上去像天上仙童一样。他的姿势挺拔端正，看上去不像在认罚，倒像在祭祀。周围驻守的藏剑弟子们似乎也被大少爷的认真态度感染了，站得仿佛比平时更有精神。
这就是藏剑山庄未来的主人。
叶夫人胸中有一股淡淡的骄傲。哪怕这孩子武学不强，也是一个足够出色的孩子......
不过这样肃穆的情景很快就被打破了。
只见他们家老二右手提着个包裹，左手牵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鬼鬼祟祟地躲在柱子后面，自以为隐蔽地往这边偷看。
驻守弟子们一看见他面上就绷不住了，各个脸色变得颇为诡异。其中一位勇士看了看二少爷，又看了看大少爷，最后极富内涵地“啊”了一声：“我肚子痛！”
接着他就跳起来，迅速消失在大家的视线范围内。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另外的弟子们纷纷效仿：“我也是，一定是今天吃坏了东西，嗯嗯。”“我，我要去找厨子算账！”“同去，同去。”“啊哈哈你们怎么都走了？”“笨蛋赶快一起走啊！”
才一会儿，驻守弟子们竟然都走光了，一个不剩。叶夫人目瞪口呆，叶孟秋眼角抽搐。这些弟子们也太随便了吧！
叶英这才转过头，就见叶晖拉着小孩赶上前：“大哥！”
叶英歪了外头：“你怎么带冬辰来了？”
叶晖把叶冬辰往叶英的方向一推，头转到一边：“还不是这小子跌了一跤，哭哭啼啼要来找你。”
叶冬辰果然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两只大眼睛水光盈盈，把手伸了出来。叶英于是拉住他的手，把他抱进怀里，然后叶冬辰的眼泪就忍不住滴了两滴。
叶晖道：“哇，他果然比较喜欢大哥，在我面前都不肯流眼泪。”
叶英道：“许是痛得很了。冬辰，哪里痛？”
叶冬辰只咬着牙齿流眼泪，看得让人心疼。
叶晖贼眉鼠眼地左右环顾一阵，一确定没有旁人在侧，便小声问道：“对了，我听说，父亲不准大哥你用晚膳么？”
叶英点了点头。
叶晖又是一副感同身受的神色，仿佛挨饿的是他一样：“真倒霉！大哥，别饿着了，你看我给你带了吃的！”
说完，他就盘腿坐下，解开包裹，从里面掏出食物和水，有肉有菜，一眼望去居然还颇为丰盛。叶英道了声谢，然后就不跪了，拍了拍叶冬辰的背，把他放到身边，坐下来开始进食。
叶夫人大跌眼镜。她原本以为阿英先前对罚跪的态度那么认真，哪怕不会对叶晖严词拒绝，也得稍微推拒一下，说几句“父亲知道了会怎样怎样”的话。没想到，他还挺懂得变通的，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弟弟的好意。
叶晖托腮看着叶英用完饭，问道：“大哥，你怎么又惹父亲生气啦？”
叶英眨了眨眼道：“我不是故意的。”
叶晖翻了个白眼：“我知道，若你是有意的，父亲早揍你了。”
叶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叶冬辰又趴进他怀里，把他的衣襟拽得死死的，不肯放开。
叶晖道：“父亲那样说你，你不生气吗？”
这话一问出口，叶氏夫妇俱不自然地紧张起来，屏息以待。
只见叶英摇了摇头，道：“我知道父亲只是失望而已，何况他的指责又不是事实，我为什么要生气？”
叶晖不禁竖起大拇指：“大哥，你强！”
听到这样的对话，叶夫人放心了，叶孟秋也放心了。他们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啊。
叶晖又道：“我可不敢久留了，被别人发现就不好了。这小子就交给大哥你啦，这般抱着他坐着总比跪着强，到时候父亲问起来，就说是他缠着你不放。反正他年纪小，父亲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叶英想了想，竟然郑重地点头应下。他虽然听话，却也不盲从，何况他认为自己没有错，只是不好驳了父亲的颜面。
“这两个臭小子！”叶孟秋哭笑不得，却也不想打搅他二人兄友弟恭。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虽然也许不是他期望中的样子，但终究是他的孩子。
叶夫人柔声劝道：“再给阿英一点耐心如何？”
叶孟秋摇了摇头道：“眼下遇到的问题，不是时间能够改变的。阿英心思灵敏，偏偏在武学上却这么笨拙，这不合常理。我忍不住冲阿英发火，一怒之下便失了方寸。只是，以他的资质，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甘心地长叹一声，转身走了。
叶夫人无语了。这到底算好还是算坏？搞了半天真正被气到的人是叶孟秋自己而已。她可以想象，自己的夫君在儿子这样的表现下，是怎样不得要领，对儿子问又问不出，讲又听不进，最终才忍不住爆发出来。
随着时间流逝，这样的事情反复出现了好几次，叶夫人就由一开始的担忧变成了习惯。叶孟秋到底舍不得打孩子，最多就是罚跪和禁食而已，而每每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叶晖带着叶冬辰阴奉阳违表达兄弟情。
也许时间不能够改变阿英的笨拙，但是眼下他能给他的，也只有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山河日月共留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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