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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爱 ...

  •   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自己多大,甚至不知到自己来自哪里,该去往何方。只是在我记事起,便独自一个人住在这密林,漫无目的地过着以天为被以地为庐的日子。
      我是猿猴养大的,本来我和照顾我的“妈妈”一起生活在猴群里,直到年迈的“妈妈”死去,猴王排挤异类将我逐出猴群,甚至不让我呆在本来的领地里。就这样,我走出了密林,不得已踏上了寻找驻地的旅途。
      时间如白驹过隙,晃眼之间我已长大成人。六年前,我来到了这片树林,虽不及密林的茂密,也不及深山的险峻,事实上这里并不利于藏身,只是因为在旁有一个村落,那便是我留下的缘由。在这世界,什么都在乎个陪伴,先前是“妈妈”在陪伴我,或者我在陪她,可是我们终究不是同宗。当我来到这儿,看到来来去去的人群,我万分激动。也许是本能,我知道我该留下来,不管是为了什么。我不再害怕也不孤单,至少在我眼里我找到了亲人。但多年的丛林经验告诉我,对未知要保有警惕。我在这一住就是六年,这些年,我经常躲在角落窥视着他们,这些和我模样相仿的“人”,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并一点一滴的学起来,也许是我年幼,我学的很快,一举一动惟妙惟肖。我以为只要我模仿他们一样的动作,做和他们一样的装扮,发出他们一样的声音,我就可以靠近他们,融入他们。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就在一个雨夜,这样的平衡被打破,我的生活出现了涟漪。
      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时辰,当天空开始燃烧霞光的时候大雨突然而至,我想今晚是不能去村子了,便想早点休息。然而在午夜梦回间,野兽的警觉告诉我洞内有人!一步步小心翼翼的靠近声源,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结实的身体,黝黑的皮肤,在我见过的“人”当中,并不算高。“喂!有人么?”我警觉的躲在石头后,他发出了声音,低低的略带沙哑,不如山林里的鸟叫那般清脆悦耳,也不如森林之王的吼叫那般震人心扉,但这声音却有说不出魔力,让人不知不觉为之吸引。见喊了几声无人应答,这个人便把稻草堆在墙角准备睡了。我不敢妄动,等了许久,听到洞口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便蹑手蹑脚的出来。我从来没有那么激动,自己的同类就这么近在咫尺,我慢慢躺在他的旁边,感觉心跳的好快,我生病了么。他突然转身,我猝不及防,我俩面对面,他的呼吸轻柔的拍在我的脸上,空白的脑袋猛然惊觉,我飞速向洞内躲藏,背靠着墙壁,心跳的更加剧烈,看来是病了,这两天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为好。
      第二天,雨停了。天蒙蒙亮,那人便离开了。我站在洞口,看他下山的背影,嘴里苦苦的,哎~果然是病了,还是休息吧。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晚闯进我生命的不仅仅只是那场雨,还有他。
      这两天身体都不见好转,心跳开始由快变慢,又一下没一下的跳着。全身上下没什么力气,连食物也无法引起我的兴趣,看来这病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我打算躺一下稍作休息,眼睛一闭脑子里的画面便是那个雨夜、那个人的样子和那片温暖,不知不觉我便放松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洞口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我猛的翻身起来,脑子里第一个印象便是他回来了。悄悄躲在石头后,是他果然是他,我高兴万分,却见他后面尾随而来的竟是十几个如他一般半大的孩子,原来他不是一个人。
      “看吧我说这有个洞穴,”他的脸上满是得意,“那天我上山打猎,赶上大雨,就是在这里躲避的。”沙哑的声线把我拉回那个雨夜,我的心不由又悸动起来。“这儿这么偏远,怕是有野兽吧!”其中一个男孩子说道,女孩子们都面露惊恐缩到一起,“不会不会,我在这待了一夜,要是有野兽,我早就没命了。”他继续诉说那晚的遭遇,他并不知道,那晚还有我。
      我躲在里面不出来,好在他们也没有进来,只是在洞口打闹嬉戏,每个人脸上都是笑,除了我。看着他的脸,我的心好像舒服点了,虽然洞口喧嚣非常,我的心却从未如此的平静。虽然他的眼从未看向我,但我的眼却从未离开过他。天快黑的时候,他们陆陆续续离开了,洞内也跟着安静了。这样的情况几乎每隔几天都会出现一次,起初我还不以为意可后来便也习惯了,甚至开始有点期许。我就在这样的兴奋和失落中渐渐的度日,知道有一天我发现,他们不再来了。
      然后时间还是不停的走,丝毫不会因为我的期盼而改变。我也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一样的觅食,一样的窥探村子,一样的孤独,直至今日。
      也许是上天怜悯,也许是我意动天,我尽然又一次见到了他。觅食的我在山间奔走,找寻着可供使用的食物,远远的看到不远处鸟兽四散,这是丛林的警告有猎人打猎了。眼下顾不得食物只有一个字——逃!我奋力奔跑,这是攸关性命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却失足踏上了猎人的陷阱,我被捕兽夹狠狠的咬住,鲜血从伤口处淌出。我动不了,捕兽夹大力的回弹已经将我的腿骨击碎,我半点动弹不得。“抓着了!”熟悉的声音,仍旧低沉却不复沙哑,我满怀期许的回头,对上了那张让我眷恋的脸,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怎么是个人?!”我的出现让他费解,本是捕兽的陷阱,如今却抓着个人,这样的事对谁都是惊异的。他用手扳开兽夹,小心翼翼的将我打横抱起,我没有挣扎,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高了也更加健壮了,我就像片羽毛般被他轻轻挪到了安全的地方。当危险解除,我脑中的第一个意向便是逃,我不顾一切的转身像山洞方向逃,脚很痛只能爬,但脱离危险趴又如何。“诶?你去哪?”他在叫我,是要挽留我么?停滞了些许,逃的本能还是占领了思想,我继续狼狈的逃着。他并没有阻拦我,只是紧紧的跟在我身后一脸慌乱,终于我看到了我的山洞,但是我以用尽了力气,再也逃不动了。见我虚弱的身体慢慢从斜坡上滑下,他上来扶住我,还是那有力的双臂、黝黑的批复和一脸的慌乱。 “…家…”我艰难的举起手臂,指向山洞发出了声。顺着我的手指,他似乎明白了,抱我来到洞内,轻放在稻草堆上,也许是领地带给我的安全感,合着那许温暖,我失去了知觉。
      噼里啪啦的声响把我从安逸的睡梦中拖回来,我猛然惊觉,我处在一个并不安全的处境。晚霞、火堆、食物还有他,“你醒了。”我条件反射的向后缩缩,“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他的话我大致是听得懂的,但兽的本能还是让我不停的躲避。一直挪动位置,牵动了伤口,我吃痛叫出声来,“小心!伤口会裂开的!”他不再靠近,脸上尽是担心。伤口?我将眼睛看向小腿,两块竹片用藤蔓牢牢的固定在腿上,对了我受伤了。“腿骨碎裂,这样固定住多休息,百日后便好了。”他向后退了几步,捧起地上一堆绿叶,“看!这些是草药,要按时更换才可以好。”说着将手伸向我。我慢慢抬手指指那堆草,模仿着“…药…”干涩的喉咙,艰难的发出音节。他笑了,我这才仔细观察他的脸,每次的入村窥视,我都会离人群很远,想想这也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人。高挺的鼻子、饱满的嘴唇、英气的眉毛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那张黝黑的脸上显得格外吸引人,他长大了我也是,不知道我是否和他长得相似。他是我对人的第一次定义,“来,”他拿起地上的果子,“饿了吧。”递给我。我尝试着伸手去接,在拿到的那一刻马上回身躲回原来的地方。他也不生气,反而笑笑的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拿着手里咬了一口的果子,唯唯诺诺的伸过来“…吃…”。他愣了一下没动,见他没反应,我忙快速收手。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力气很大我抽不回只能乖乖的支着。他慢慢低头,在我手中的果子上咬了一口,然后抬眼看着我,不!准确讲是盯着我。
      晚风卷着落叶扫遍山间的每个角落,不觉已是深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食物也不好找了,看来冬天又要来了。我坐在洞口,看着那条他上山的必经之路。
      我的伤已经好了,但为了能常见到他,我还是装作行动不便的样子。今天他穿着墨绿色的衣衫,背着个竹筐像是装着食物,他的心情好像不错,大老远的就冲我大喊 “阿桃!快来帮忙。”闻声我飞奔到他身旁。
      阿桃是他给我取的名字,记得那是我受伤后的那几天,这几天他每天都来照顾我,他告诉我他叫阿禄,住在山下的村子,幼时母亲便因疾病早亡,他跟着父亲相依为命,过着每天打猎为生的日子,直到他18岁那年,山中的野兽结束了他本来平淡幸福的岁月,自那天开始他便一个人生活。原来在他不见的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来在我看不到他的这多日子,他过的这么辛苦;原来在这些日子,他和我一样孤单。那天的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抱住了他希望给他点温暖,因为他的眼神是那么的让人心碎。许久,他把我扶开,笑着看我“好了,告诉我你叫什么。”,我不会说也说不出,因为我没有名字。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被风轻卷的稻草不吭声,“怎么了?没名字么?”见我不回话他又接着问,我在脑海不断搜寻,当“妈妈”还在的时候,它也从未给我取过名字,我突然很伤心,原来我没有名字。他还在等,询问的轻哼,我听见自己的嘴里结结巴巴的重复着“我…我…”,我突然很想哭,我所知道的词汇不足以表达我的想法,我要怎么告诉他,我是个没有名字的人,不!或许,我连人都不算。“既然你不说,那我帮你取一个可好?”等不到答案的他以为是我是不愿意回答,便自作主张的给我取起了名字。“打我第一次见到你以来,你就不停的逃避我,就叫你阿逃,不好不好,女孩子逃啊逃的不像话。”他抬头看向远方,已是花开满园的时候了,不远处粉红的花瓣飘飘摇摇,正巧落到了洞内他的脚边,是桃花。“对!就叫阿桃。”他很开心,猛的拉起我的手,阿桃、阿桃的叫着,原本谷底的心又再次雀跃,不是因为我有了名字,而是因为那名字是你为我而取。
      桃花纷飞、飘落、腐败、化作尘土,树上岑几何时以接满了桃子,算算我的腿伤也过了百天,可他还是每天都来,不论风雨从不缺席,他说我们是朋友,我跟着附和“朋…友…”,他笑了摸着我稻草般杂乱的头发笑着说“朋友!”。
      山洞里铺满了阿禄带来的食物,有些甚至是我不曾见过的,比以往他带来的都多。“阿禄”我呼唤他指着地上的食物,“多…”虽然还是啃啃巴巴,但是相比先前好很多了,阿禄每次上山都会教我些,久而久之也多少能表达点了。他停下手边的活,回头看向我“今天是我的生辰,现在我是一个人,便找你来庆贺。”,说话间执起了我的双手“哪天你的生辰,我也帮你来庆祝。”“生…辰…”那是什么,我满脸疑惑。“就是你出生的那天。”他耐心的解释着,每次遇到我不懂的他总是这么耐心的解释,“每年的那天就是你的生辰,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他喜形于色的解说,看来这个生辰,确实是件乐事。“没…没有…”我没有说谎,我不曾知道自己的生辰,也从来未曾想要了解过,他这一问便茫然了,“既然没有,那不如这样,和名字一样,由我来定吧。”他好像很热衷与给我定身份,在洞里踱来踱去许久突然冲过来抓住我的双肩,“就用我遇到你的那天、你受伤的那天好不好。”我很开心,是真的开心,我的名字、生辰都是他给我的,虽然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但自这一刻起我的命是他的,我在他那里得到了重生。见我开心的笑容,阿禄只是静静的看着我、陪我笑,然后幽幽的说了句“其实你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我收住笑脸,红霞爬上了双颊,甚至有轻微的灼痛。见我这般,他顺势将我搂入怀中,我们紧紧的相拥,贪婪的汲取着对方所带来的温暖,然后倚着暮色我们缓缓倒在了稻草上。
      自那天起,阿禄每天一早便来,闲暇时甚至还留宿几天。他说我们不在是朋友而是家人,但无论如何,只要有他在我是什么都无所谓。他还是每天打猎砍柴,我也越来越像个“人”,话虽还是说的不够好,但简单的交流已无碍。阿禄说,过些日子带我去村子里住两日,让我也多接触接触生人,多带点人气。我幽幽的看着他,问他现在这样不好么,他只是笑而不答。我不知道我们这样算不算夫妻,就像我以前见到的那样,一男一女住在一起过日子,然后就有了娃娃,我问阿禄要怎样才会有娃娃,他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拿食指挂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就这么想有个娃娃么?”我点头如捣蒜,他把我拥在怀中揉着我的头,叫我傻瓜。我以为日子可以这样一天一天幸福的度过,我以为这一刻就是永远,但是我终究还是不能成为“人”。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所谓叶自飘零水自流,时间的流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近几天阿禄开始变的很忙,似乎疲于奔命,来时呆的时间也少了,即使过夜也很晚睡,还总是独自躲到洞口对着皓月唉声叹气,看着他心事重重,我的日子也难熬起来。终于我忍不住问他,是否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先前问时他总是不作回答,摸着我的头喊我傻瓜,可情况并未改善,我便时常提起。一日阿禄跟我说,最近村子周围时有猛兽袭击村民,让我只在山洞附近活动就好,莫不要跑得太远,以免发生意外,我点头称是,安慰他不要担心,我会自己照顾自己。想来我现在虽过的像个“人”了,但我幼时却还是当过“兽”的,野兽什么还是见过的,自保应该不成问题。阿禄还是不放心,向我手里塞了把短刀说,他要回村子帮忙,这几日他不在心里最担心的便是我的安慰。我们紧紧相依,他在我耳边喃喃的说,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而后的几天,阿禄便在不曾来了。虽然知道他就在几里开外的村子里,却觉得咫尺天涯。头前的几天我到过得还算安乐,阿禄走前为我囤了食物,我不用费力觅食,倒也乐得清闲自在。可这样的日子被我愈来愈强的思念填满,让我度日如年如坐针毡,我渐渐厌倦了等待,我想阿禄,很想很想,想得快发疯了。人在脑子匮乏的时候,总会被身体的本能所支配,当我醒悟的时候,人已经在村旁的竹林了。粗壮的竹子挡不了我思念的心,这是我自住附近起头一次有了入村的想法。如果人不冲动,也许有些事便不会发生,有些事便可以成为永恒,但也只是也许而以,况且人总归还是冲动的。踏入村子的那一刻,我突然开始害怕,我知道我现在已经很像人了,但还是害怕,只是我顶不住蚀骨的思念,艰难的一步步提心吊胆的向村内走,眼睛不停的寻找着那让我魂牵梦萦的身影,阿禄…阿禄…
      木屋、牛马、羊群还有…人,好多好多的人,而且越往里就越多,我的心都快停止了,阿禄你到底在哪里?我害怕!不远处聚集着很多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容,看来是好事,可是与我无关,我只是要找到我的阿禄。突然在人群之中我仿佛看到了那熟悉的容颜,顾不得许多我飞奔而去,阿禄…我的阿禄。无奈人太多,大家的情绪也很亢奋,任我使出浑身解数也动弹不得,眼看着阿禄离我越来越远,我开始焦急的呼唤 “阿禄…阿禄…”,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声音,阿禄猛得停下回头四处张望,我想喊大声点让他发现,无奈人群拥挤吵闹,我呼喊的声音就好像丢入滚滚波涛大海的石子,没有半点涟漪。没有寻得我的身影阿禄低头沉默,身边翩然而来一个姑娘,拦过他的左臂边摇边说,“阿禄咱们先进去吧,爹和娘都该等急了!”,语毕不由分说的直接将阿禄拉进了屋里。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是觉得在阿禄被拉进去的那刻,我的心像是被掏空般的痛。人群在四散,只有我还呆呆的定在那里,“这小子真好命,能娶到村长的女儿。”“就是,这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可就衣食无忧了!”“听说咱们村长啊最疼这个闺女了,这要是以后他们有了孩子,还不得……”人群渐行渐远,喧嚣过后一切归于平静。阿禄不要我了,他要和别的女人做亲人、和别的女人生娃娃了,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一直回荡着这些话,不知不觉我已回到了我的家、我和阿禄的家,或许它只是个山洞。
      他会回来的,他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他说我们是亲人,他会回来的,我要在这里等他。这样的信念,让我坚定的度过每一天,处暑之日却寒凉难耐,我没什么胃口,便也没有觅食,洞内原来的食物却也挺不了几日,阿禄依旧没有来。食物是可以不吃,但水总是要喝的,距洞五十步开外便有条小溪,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缓步践行。不知最近怎么了,身子异常的累,也许是夏天困乏吧,我自圆其说。溪水涓涓清澈见底,我用手捧起些放到嘴边喝了一口,突然觉得五内翻腾,把头别到一边狂吐起来。好难受,回到洞内的我还是不断的呕吐,却也吐不出什么来,为何如此。
      这样的不适我只能躺下休息,可以闭上眼便又是他的影子。“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来吃点吧,很好吃的哦。”“你总是想逃,就叫你阿桃吧,阿桃!” “阿桃,我们是朋友,我们要永远在一起。”“阿桃快来帮帮我,今天又好多东西吃哦”“以后每个生辰我们都要一起庆祝,好不好!”“阿桃,你笑起来很好看,要多笑笑。”“阿桃,我们现在是亲人了,我们拥有彼此,不会再孤单了。”“阿桃就这么想给我生个娃娃吗?傻瓜。”“阿桃,哪天我带你回村子吧,一起过日子。”“就用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受伤的那天当阿桃你的生辰吧!”“阿桃…”“阿桃…”“阿桃…”……拿开拿开!把这些都从我的脑子里拿开,我的头好痛,好痛!每次都这样从梦中惊醒,自那天到现在个把个月,日日如此。我知道阿禄不会回来了,他和别人在一起了,可是我还是抱有希望,只要他没有说不要我,我都会等。
      呕吐的症状愈演愈烈,小腹开始微微隆起,原始的本能使我明白,我要为人母了。如果阿禄知道了会开心吧,就这样我每天坚持吃饭、等他、和肚内的娃娃说话,周而复始。最近几天天气微凉,夜晚我便到内洞休息,天上月朗星稀,皓月照的大地如同白昼,看着外面铺洒在稻草上的月光,我恍惚回到了阿禄和我共赴巫山的那个夜晚,嘴角不由的上扬。洞口开始传来微微的脚步声,很小声仿佛故意在隐藏,一个名字直冲脑门——阿禄!我欣喜若狂想要飞奔出去,却因身形一边的臃肿不复敏捷,我缓缓起身却看到了骇人的一幕。两个蒙面壮汉手持大刀向洞口处的稻草垛狂砍数十刀,如果今天我还在那躺着,怕是已变成血肉模糊的尸块了吧,发泄完毕壮汉四下张望后便快速的消失在夜色里,带他们走远我才缓慢走到洞口,地上的稻草以被砍成碎末,些许还随风飘散着,寒凉的风拍打着我的身体,我一阵眩晕瘫坐在地上,不会的阿禄不会这么做的,可知道这里的除了我就唯有他了。若不是为了肚里的娃娃,我的身体将会随着心一起死去,不过如今也是行尸走肉而已,必须离开这里,马上!坚定了这个信念,只拿了点简单的物品我和孩子便踏上了流亡,虽然辛苦为了活命也只得如此。
      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我和孩子的互动也越来越多,感觉他在我的肚子里动来动去,心也暖暖的满满的。对于阿禄恨意已慢慢渐退,但我还是无法停止对他的思念,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自己肚子里的娃娃到底会有几分像他。其实我们离得并不远,只是隔着一座山的距离,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因为身体不宜远行,还是因为我想靠他近一点,但不论是什么原因,那晚的事已成事实,谁都无法扭转。所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生下一个男孩,虎头虎脑甚是惹人疼爱,如阿禄般高挺的鼻梁、黝黑的皮肤和大而灵动的双眸。我避世的村落本就离原来的住地不远,这瓜田李下我一女子孤身带着孩子多少会唠人话柄,难免会被人捕风捉影的戏说一番,说的最多的就是我这娃娃的生身父亲和我的身份。其中最为沸沸扬扬的便是说我是富家小姐和下人有了孩子,被逐出了家门漂流到此,我也不多辩解任他们肆意胡说,凡尘对外意何如。
      如果就这样为了孩子无为的过着以后的日子,虽是平淡却也是幸福的,果然这老天他就是不愿让我本本分分的活着。秋日本是田丰草肥的时候,殊不知却闹起了蝗灾,各处均有村落深受毒害,我所居的地方三面环山一面水,感谢神灵庇佑我们村躲过劫难,非但如此那年村里的稻谷还异常茂盛、收成大好,吸引附近的乡镇来此借粮、购粮,一时之下村内人头涌动,那年我的孩子刚满六岁,我们也有几亩薄田,幸得这次祸患,粮价一日千里我日进斗金,我与孩子的清平日子也慢慢富裕起来,看见他开心我的心也跟着愉悦起来。如果我知道那天会在街上见到他,我铁定是不会出门的,可缘分就像根无情的绳索,生生将我俩困住拉到一起。往事如过眼云烟,我俩都已有了孩子,只是阿禄的孩子有爹娘,而我的孩子只有我,阿禄看到我时的表情远比我看到他时来的诧异,是啊!在他眼中,我是个已死之人吧,现如今我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是够惊吓的。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也直勾勾的看着我,他的妻子尴尬的站在一旁,“娘~”小小的手拽着我的衣袖,大家的眼光便被成功的吸引到了他的身上,“你嫁人了?”阿禄皱眉看着我,我不语只是低头看着孩子,他抓起我的手腕又问,“孩子是谁的?”,我甩开他的手,“与你无关。”,我的手心冒汗生怕他把孩子抢走。阿禄眉头更盛,双手掐住我的肩膀大力的摇晃着,“你说话啊!说啊!”,肩膀生疼我却没有挣扎就让他那样握着,直到他指节发白,直到他握着的地方越发青紫,直到他敌不过我的冷漠慢慢的把手放开。我抬起青紫的胳膊每动一下都刺痛难当,但我仍旧面无表情冷眼看着他们,阿禄放弃了,眉宇不再凝结,只是忧伤的看着我,看得我心疼。“如果没有什么事小妇人先行告辞。”这是我的决定,既然放开了就不会再寻回,我不再祈求怜悯。拉着孩子飞奔回家,坐在椅子上我再也无法抑制的放声大哭,我以为我忘了,我以为我不再想他,我以为我能对他不起涟漪,可我错了,我终归是女人,女人终归是脆弱的,“娘…”一声稚嫩的呼唤敲击在我的心房,我俯身紧紧拥住他,青紫的肩膀越发疼痛,我倒吸冷气,孩子挣脱我的怀抱,跑进里屋拿出药箱举给我看,“娘,治伤…”我单手接过药箱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头顶,“娘没事。”连带着挤出一个笑容让他放心,可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滑下来,他扑过来抱住我腿,把脸蹭在我的膝盖上说,“娘不哭,不哭…”。
      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二日清早我便发现孩子染了风寒,便去买药,却在药店与阿禄的妻子碰见,她领着孩子正往柜台上递方子,“是你啊,真巧。”她笑着对我说,“家里谁得病了。”关怀的眼神让我不能拒绝,“孩子得了伤寒。”我回答的轻描淡写,询问眼神望向她,“哦,孩子他爹昨晚多喝了两杯,给他买点醒酒的汤药。”阿禄…他喝酒了,我心里微颤,看向眼前的妇人,如此温柔贤惠,希望他好好珍惜,既然是他的选择,我祝他幸福。回到家,看着药壶上袅袅的雾气,我突然觉得该给孩子取个名字了,不知不觉我尽然习惯了等待,我总在希望他能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但现在看来这注定是奢求。子随父姓天经地义,可我竟然不知道阿禄的全名,我只是每天傻傻的阿禄…阿禄…的叫竟忘了问,原来他并没有以诚相待,他说的没错我果然是傻瓜。我决定叫他“阿双”寓为好事成双,希望他不要像我一样形单影只、孤独无依。
      带着祝福阿双的伤寒很快便好了,小孩子总是闲不住的,病刚好没几天,阿双便上街去疯跑了,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后面却跟着阿禄。我一把将阿双拉到我身边,满脸警戒的看着他“你来干什么。”,阿禄没有马上回答我,在院内踱来踱去,“这些年你都住在这里?”“不管你的事。”我打断他,怕他说什么让我动摇的话,“我怎么样都不管你的事。”“阿桃!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他猛的抓起我的手腕,“你到底为什么要躲我?”。我费力的从他手中挣脱,“这位公子您家中还有幼子贤妻,请不要在小妇人这里多做停留,以免落人话柄。”阿禄直直盯着我伸手要去拉我的手,“不要欺负我妈妈!”阿双小小的身躯挡在我俩之间,“虽然叔叔你对阿双很好,但是要是叔叔欺负妈妈,阿双是万万不能允许的!”,阿双幼小柔弱的身躯异常的温暖,真好我还有你。阿禄没有再问,我舒了口气以为他放弃了,“你叫阿双?”阿禄蹲下笑着问,“嗯。”阿双是乖孩子回答的很快,“多大了?”阿禄抬眼看看我继续笑着问,“再过个把月就七……”阿双的嘴被我捂住说不出话来,我把他拉到身后抬眼看着已经站起身来的阿禄坚定的说,“他五岁”。阿禄咬咬嘴唇似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转身向门走去,见他已走远,我拉过阿双告诉他,以后千万不要再靠近这个叔叔。
      往后的几天里,却是没有了阿禄夫妻的消息,日子也归于平静,可我的心理总是惶恐,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似的,晚上我辗转难眠,前思后想做出了决定——逃!起身收拾细软,拿着收拾好的包袱推开阿双的房门,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我不忍惊扰,晚几个时辰应该没什么问题,先让他休息吧,毕竟是个孩子啊。
      当天空透过第一抹阳光的时候我便起身了,或者说我整夜未眠,惶恐的心未曾停歇,我像个惊弓之鸟一点点小的动作在我心里都会荡起巨大的波浪。拿好细软我再次来到阿双的门外,门是开着的?我冲进房内,房里空无一人,阿双呢?阿双去哪了?我脑子里霎时间竟凭空冒出了无数的可能,无一例外都是坏消息。我发疯似得边大喊着阿双的名字边四下寻找,眼泪夺眶而出,后来我哭累了也找累了,任然没有找到他,如果他在附近也会听到我呼唤他的声音吧,那些被我一一否定的可能又死灰复燃,我被灰暗包围失去生的希望,慢慢的拿起地上掉落的匕首轻轻的放在了腕上,“娘你看!这是我上早市给你买的豆浆油条,娘你乘热吃听说这家的豆浆可香了。”阿双一手捏着一个油纸包,一手提着家里的汤壶,兴高采烈的从门口跑了进来,我撇掉手里的利刃冲上前一把抱住了他,边哭便埋怨“你去哪了,吓死我了。”,阿双用小小的手抚摸我的头安慰我,“娘别哭,双儿这不是回来了。”我们娘俩相拥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拿过细软告诉他,得离开一段时间,房子交给邻居顾了,现在就得走。阿双虽小却很懂事,并没有问为什么,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更我离开,“我看二位今天是走不成了。”离门口几步之遥时,门口忽然传来钟磬般洪亮的男声,我拉着阿双不由得向后退去,来人是两个,或许我不知道他们的长相,但那双眼睛,那双嗜血的眼睛我毕生难忘。“没想到你命大,上次在山洞让你躲过去了,”其中一个慢慢提起手中的大刀,“这一次怕是再也没那般的运气了。”另一个大汉笑的让我不寒而栗,那眼神像是要将我和阿双生吞活剥了似的。上次确实是上天怜悯,这次看来我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但必须保护阿双。在我身后的阿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乖乖的躲着,“孩子是无辜的,我留下让他走。”这是我最后唯一的要求,“不可能!这孩子是野种,绝对不能留!”两人大吼着冲上来,我拉起阿双就跑,我告诉他一会娘说跑你就赶快跑,跑的越远越好,但是要记住千万别回头。阿双还想问什么,但看到我笃定的眼神便也乖乖称是。妇人和孩子体力上终归还是比不得精壮男子的,在院子里没逃多久便被拦住了,虽然我知道这无疑是以卵击石,但为了自己的孩子哪个母亲不会如此,我奋力的躲闪、阻挡着壮汉的攻击,千方百计的让我们慢慢移动到门口,这时其中一个壮汉执起手中的刀向阿双劈下,我赶忙抓住刀柄,对阿双大喊,“跑!”阿双显然是让这阵仗吓呆了,被我一惊,便飞快的掉头狂奔,夺门而出。阿双得救了,我的嘴角上扬,疲惫感也接踵而来,手上慢慢失去了力气,我慢慢闭上了双眼,“…阿桃,就叫阿桃吧…”“…咱们是家人,一辈子在一起…”“…就用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做你的生辰吧…”,在这最后的时刻,我竟然满脑都是阿禄,就算他负我、杀我,我也无法恨他,也许在那个雨夜我们的命就已联系在一起,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个十六岁的雨夜才是我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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