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等待十万年》安嶋

4、啊漛

　　山下。啊漛砍够了一天的柴，也唱了一整天的歌，不知道那上面的人有没有在听……
　　他顺着悬崖上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老藤爬上来，穿过半山腰的云雾，像一个猴子一样掉在她身边。
　　“你要不要吃点儿什么？为什么一年多了你从来不和我说话？你就是大家说的妖怪吧，不然怎么会一年多不吃不喝，身上的肉也被鸟儿吃的没几块了，却还活着呢？”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巴巴的麦饼，在她眼前晃晃，见她无动于衷像没有看见自己一样，少年撇撇嘴，将麦饼送到自己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知道，你一定很不开心吧？在这里没有人理你，也没有人和你说话，你看，你脚下这么厚的云，下面的人也发现不了你，谁也不会来救你。要不是我会爬山，恐怕就没有人会发现你了！”说着，少年鼓着腮帮子，往脚下吹了几口气，仿佛只要他那么一吹，脚下的云雾就可以散开似的。
　　童宝儿一直眼神空洞的看着远方，对于身边喋喋不休的少年理也不理。可是少年却全然不觉，依然兴高采烈的说着。
　　“你知道吗？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可是你好像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很喜欢你！村子里的阿花你知道吗？就是我们村长的女儿，她整天都说要给我做媳妇儿呢！村里的小姑娘都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喜欢？”
　　天边飞来一只鸟儿，落在童宝儿的肩膀上，正准备低下头，少年见状，连忙挥挥手将鸟儿赶走:“去去去，以后不许再来了！不然我把你的窝给掏了！”
　　“你不疼吗？只要你说话，它们就不敢吃你的肉了！”赶走了鸟儿，少年回过头有些恼怒的等着无动于衷的她。
　　过了半天，她用沙哑阴冷的声音慢吞吞的说道:“我开口了，你会走吗？不再来打扰我。”
　　“我……”少年瞪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看着又一只落到她肩膀上的鸟儿，沙哑的笑着:“我不过是疼了一下，它们，却是丧了命，不是很值得吗？呵呵呵……”
　　这一次，少年没有阻止，他眼睁睁看着那鸟儿快活的啄食着她肩膀上所剩无几的揉，露出来的泛着乌青色的骨骼在鸟儿坚硬的嘴下像是木头一样“咚咚咚！”的响着。鸟儿快活的吃着这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美食，直到它僵硬的从女子的肩膀上跌落。它不知道，这世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得来的东西，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少年伸出手，一把将落下的鸟儿抓在手心，手掌紧紧的握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他满满的抬起头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我知道你在这里已经一年多了，可是，我没有找人来救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默不作声的听着，嘴角带着一丝浅笑，不过这笑容在她面目全非，丑恶至极的脸上出现，却让人觉得心里发麻。
　　少年继续慢悠悠的说着，握紧的拳头中，仿佛听见“噗~”的一声轻响，然后无数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流下来，从高高的空中穿透了厚厚的云层，狠狠地砸在地上。一片羽毛飘散在空中，随着清风，越飞越远。
　　“我知道，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总觉得，我像是生活在冰冷的地狱里，连阳光都是冷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我……舍不得你离开。就算是呆在地狱里会承受难以预计的痛苦，我也想要拉着你陪我一起。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只是觉得一个人……很寂寞……”
　　他徐徐说完，眼中仍带着温暖的笑容，只是那温暖的背后，好像有无数的寂寞和寒冷在默默潜伏着，准备随时爆发。
　　这个少年，或许不如她想的那般快活。
　　……
　　夕阳西下，血色的残阳将少年离开的身影深深的摁入那一片罪恶的黑暗之中，她浅浅的笑了。是啊……一个人的地狱，真的很寂寞……
　　走在回家的路上，少年满满的笑了。他知道那悬崖上的女子恐怕就是大家口中的女妖。可是他不怕，他总以为，自己是被所有人遗弃的。一生下来就被父母丢在村边的草丛里，也没有一个亲人。
　　虽然村里的人给他吃的，将他养大，可是他知道，他和这些人不同。他们眼中自以为是的怜悯，还有不自觉对他流露出的鄙视，是他心中最大的痛。无论白天和黑夜，他总是觉得孤独，寒冷，觉得这世界上除了他好像再也没有一个人。而如今，他发现了另一个和他有这相同遭遇的人。这种感觉，就如同你一个人在地狱之中孤独生活了百年，然后突然发现又来了一个人，这时候，当然会不顾一切的想要拉住他。即使是会将那人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
　　就这样，一个唱，一个听。从那天以后，童宝儿又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连看也不曾看他一眼。可是少年就是这么执着，一直守着这个丑陋的比鬼还要难看的女子。
　　时光匆匆而过，又是好几个年头。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漛心中的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了。村人请来了修道之人，举着火把，用红绳子捆着少年，来到了阴风谷。几百个火把热热闹闹的进来了，把谷中的寒气都驱散了不少，正好一阵风来，云雾散开，人们终于看清了悬崖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