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蕉窗夜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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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之事便以倾城转身离去而收场。台下众人醒来后只记得自己是来这儿听曲，而后做了一场美梦。谁也不记得这儿来过一个清唱班子，里面有个倾城美人。
他们不知道不记得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当时倾城转身离开后，蔚泪卿心里早就斗争过多次，也顾不得矜持什么，起身离座到那男人面前道：“公子可方便与我一叙。”说话时也不避让，定定迎上他的目光。言陌目光落向面前的女子，姿容清丽，澄净如水，不是多出众的长相，却娴静如月过西墙，态度也是落落大方。本也不愿多理，却瞧出肉体凡胎少了一魂一魄的古怪出来，当下也便略一颔首。
蔚泪卿这种冷清平淡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苏雪楼稍微想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知道蔚泪卿内里也是个羞怯的，索性笑问：“你们是准备在这儿等众人醒了再谈话么。”蔚泪卿经此提醒，补了一句：“劳公子移驾到我家宅院。”
若论及言陌与倾城的渊源，实在是个白烂的故事。无非是公子偶然施救，佳人芳心暗许这种戏文里常有的事。可惜佳人痴情，公子无心；佳人是清修的精怪，公子是修道的高人。更可惜的是佳人再倾城，奈何碰上的是言陌。倾城的本意是用琵琶声营造一场幻觉，逼迫言陌与她见面，如若言陌不出现，台下众人将会在最美好最圆满的梦境里长眠。言陌现身了，倾城而后便解了妖术。因此这厢众人清醒过来时个个都是洋洋喜气盈腮的模样。只有凤箫刚醒来就是眉头紧锁，显得格格不入。她瞥了一眼左侧空位若有所思，理了理衣饰，环佩叮当
作响地昂首走出了门。
而那厢，言陌听完蔚泪卿的叙述，一双沉霜含雪的眸子未起任何波澜。蔚泪卿自己也知道荒唐，凭着一个什么也说明不了的梦境就留人叙事，还妄图得到什么线索，当真可笑。但是她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渴望。对自己身世来历，对过去一无所知，浑浑噩噩活了两百多年的人，也许唯一了解自己来历的可能就是那个重复许久的梦境。那种悲凉非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得知。而如今梦境里的人就出现在她面前，她怎么甘心放过这唯一希望？
言陌道：“我确实不认识姑娘。但是或许可解姑娘一二困惑。”原来蔚泪卿出身倒也不寻常，虽不是仙妖，却是极为稀有的灵族。这灵族的特殊性在于对灵力的滋补助长。蔚泪卿沉默了半响，道：“公子卓识，可知如何追回失去的记忆？”“北冥有异珠，得者可解百忧，偿百愿。”言陌道“但未有人得，不知真假。”
春天本是晴雨不定的季节，才沏了壶茶没多久，雨又下了起来，许久不止。留客宿正是合理妥帖。翳翳结繁云，森森散雨足。霡霂润物，蕉窗夜雨入画，也是绝佳一幅水墨。
小院里除了雨声别无它响。烟雨如织，满城风絮，这里却只是寂静。蔚泪卿却平静不下来，思来想去，还是系上薄披风到院里去看雨。雨小也不执伞，只是戴上兜帽。潮湿的雨水里混合着青草香。细雨拂到脸上，并不冷，只是夜里风有凉意，吹得人多几分清醒。
冷不可怕，可怕的是给了火炉还未暖起来便又重新被推到风雪中。蔚泪卿性子是淡，可对着唯一可以看见的火炉便不会轻易撒手。留在这里有什么用，日子过得是美好，灵族寿命长，难不成还能几百年搁着希望不去管它，过所谓的逍遥生活？生生憋死自己的事情，她蔚泪卿做不出。
前门吱呀一声轻响，便被推开来。地处偏僻，也无人盗，无人偷。夜里也只闭户不锁门。蔚泪卿颇感奇怪地抬头望去，借着廊下青灯的光，与言陌刚巧对上视线。夜色下那张冷傲俊美的面容似也柔和了不少。言陌也未执伞，应是出去的时间不短，有几缕头发湿漉漉贴在面颊上，衣襟上绣的竹叶纹也被晕染得更为深重。许是长睫沾了水汽，那双银霜飞星的眸子倒给了人几分温情的错觉。
耳边只有如同私语般的雨声，听不得其他声响，心却猛的颤了一颤。
杏花烟雨，夜峦静铃。道是“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而今只是——
一天一地的雨。
一天一地的夜。
一天一地的他。
回到屋里，蔚泪卿没多言，抽身去煮姜汤预备着给言陌驱寒。依着言陌的修行不让自己淋湿轻而易举，只是思绪不平外出走走。姜汤什么的自然也不必。只是看着面前的人眉目柔和，笑容温暖的模样，意外有了几分期许。饶是如此，他还是习惯性压低声音说了句：“不必麻烦了。”蔚泪卿将姜汤煨上，方才轻声道：“我知道公子其实用不上，但是姜汤驱寒驱湿，喝了总不坏事。”想来他可能是不喜欢别人殷勤，因此微笑补了句：“公子放心，我有自知之明。”自己的长相，品貌什么的自己当然清楚，日子久了看得淡了，也就不存痴念了。
言陌见她说此话时依然笑得温良，心中微震，如此无谓态度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道“我本不是大家公子，直接称呼姓名即可。”
其实相貌这东西，说白了不过裹着白骨的一具皮囊。偏偏世人多将它看得比内在重要。也难怪，内在这东西轻易看不到，第一眼谁不取皮相入眼？皮相好了自有人愿意了解你心思夸出你的千般好，然而花容月貌又能妍丽几年。说到底，人生不过是一池浸了皮囊的红汤，自己抱着自己餍足地下坠。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蕉窗夜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