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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关于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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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安安这些日子简直要忙疯了。
自童妈出院后在家休养,她就理所当然收拾了东西回家住了。偏偏她那本书的出版工作接近尾声,出版社打算在春节后把齐英老人接过来,为这本书搞个发布会。筹办这个发布会和接洽作者的主要工作都落在安安头上。忙得她人仰马翻,连春节都没有过好。这样一来,她不知不觉都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孟轲了。
好在孟轲也忙着陪自己爸爸,父子两个也是很多日子不曾团圆,趁着这个机会正好陪他到处转转。只是可怜了这对情侣,明明在一个城市却也见不到面。两人只能抽空通通电话。
除夕那天晚上,童妈电话都不知来催了几次,安安拖到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回到家童妈抱怨:“你怎么比你爸还忙了?”一边催着赶紧入席。安安这时候才确实感到了一点年味。她看着妈妈精心打扮过那生猛的样子,不由心戚戚:“妈,你可不许吃什么油腻的东西啊!”
童教授在客厅呵呵迎上来:“就为了你妈妈这身体,今年我特别贡献了!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安安很诧异,眨了眨眼:“爸是您下的厨啊?”
是了,保姆阿姨也回家过年了,往年他们都是在外面订年夜饭,今年真的很特别。
“唉,过去是我忽略了家庭。其实,再优裕的物质生活,也抵不过家人团聚一堂的天伦之乐。人生除了事业工作,也还是有些其他可以追求的价值的啊!”
“哎哟老头子别感叹了,”童妈强忍着感动,故作轻松地喊他们,“我快饿死了!”
餐桌上三个人共同举杯,童妈发表祝酒词:“我虽然不能喝酒,就仅以茶代酒,祝愿我们全家身体健康,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就好!”
嗯平安就好,安安一仰头将杯中红酒饮尽,真的也再无其他愿求!
午夜钟声响起之前,安安接到孟轲电话。
“睡了吗?”他问。
“还没。”
“那能下来吗?我在你家楼下呢!”
“啊——”安安忍住惊呼,忙穿衣溜出大门。童家二老可能已经休息了,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幽幽暗暗的壁灯。她走得太急,不小心脚下绊到了玄关的一个低柜,发出一声轻响。
“你要出去啊?”童妈从里间走出来,关心询问。
“呃,我下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啊妈!你休息吧!”她扯了个谎。
她下楼的时候,钟声正敲响,新的一年到来!孟轲就在大楼防盗门外,她几乎冲出去掉进他怀里。
他们重重亲吻着彼此,然后微笑着互道:“新年快乐啊!”
天空忽然燃起烟花,瞬间的花火照亮城市,也照亮情人的眼眸!安安踮起脚跟,在光影转换的瞬间看清孟轲的脸。他明亮有神的眼睛,中正笔直的鼻梁,温柔坚定的嘴唇……啊这张梦里抚摸过流连过无数次的脸,此刻是真的在眼前吗?她激动起来,喉头翻涌,是真的想真的想说一句我爱你啊!我爱你一直爱你永远都爱你!
可因为羞涩和矜持她终究没能说出口。我真傻!她垂眸轻笑,勾住他脖子的手臂紧缠起来。孟轲应承了她,拖住她的脊背干脆将她抱起,在她耳边呵呵地笑:“是不是想我了?”
“嗯。”她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把头深埋起来,只想多呼吸一点他身上的气息。
“还要忙到什么时候?”他问,“过几天,我爸爸回去了,我也回学校了。”
“还得有一阵子呢。”她说,“你怎么不带叔叔去住我们的公寓?他来这么些天,我还没请他吃饭呢!”这些天,他们一直住在旅馆里。
孟轲只是摇摇头,哈了一口气,来亲了亲她冻得有些红的脸颊:“你先忙你的。你妈妈好点没有?”
“嗯,”安安点头,“我们看得严着呢!每天吃药而且严格忌食!”
“那就好。你也是,过年不要太贪吃知道吗?”
安安不自觉的嘟起嘴:“我什么时候贪吃过?而且就算吃了也不会发胖的。过完年我就要去趟珍门,安排接齐奶奶过来的事。这么大的责任不吃饱怎么行?”
“我不是怕你发胖,”他撩开她脸上顽皮的发丝,“压力大的时候要特别注意身体。”他顿了顿,又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安安却没有多想,伸出手一心玩起他的脸。她微微凉的手指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又时不时拿嘴小鸡啄米般的啄他的嘴角,把孟轲逗得心头痒痒,干脆也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接起吻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花火燃尽,城市上空又逐渐恢复平静。这耳鬓厮磨的两人依然恋恋不舍,不愿分开。安安的手机在口袋里叮叮咚咚地唱开。
“你这孩子,外面多冷啊,还不回来吗?”原来是童妈。
安安赶紧应付两句,转头向孟轲傻笑。
他摸摸她的头发,放开了她:“那你回去吧。”
“嗯。”安安低头无奈地笑。正转身要走,手却还被孟轲紧紧拉着。
她回过头看他,那双晶莹的黑眼睛里闪动的是浓浓的不舍。
“你不会因为你妈妈反对我们而离开我的对不对?”
安安愣了愣,然后笑:“嗯,不会了。对我有点信心!”
年关一过,安安就马不停蹄地飞往珍门镇。这次来机场接她的仍旧是罗星媛,只是她身边还多了个金发碧眼的外国朋友。
“这是Ellis,国际友人!”星媛简单地介绍,背过身来却向安安眨了下眼睛,那意思是“你懂得”!
安安忍俊不禁,却更感到好奇。她英文虽然不错,可是却不擅长和陌生人聊天,只好沉默着观察对方。
Ellis也是个腼腆的小伙儿,他带点羞涩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回应着安安的友好:“经常听说你。”她想这个小伙子跟她想象中的真不大一样。
可沿途她听星媛和Ellis聊天,却意外发现他不是一般的健谈。只是这种健谈似乎具有针对性,一旦面对其他人,他的话就少了。
人和人之间,真是神奇的缘分啊!她暗自想。
虽然刚开春,珍门到处流淌着春天的气息。沿途的迎春花灿烂得一塌糊涂,让安安忍不住赞叹。可星媛却哈哈笑:“这才不是迎春花!这是连翘!可以入药的!”
“啊,是吗?”安安拍拍脸,不好意思起来。
“安安姐,”星媛笑意更浓,“你这样糊里糊涂的真的好可爱啊!”
Ellis却比较认真:“这个难道不是你们国家最普通的道路植物吗?”
星媛瞪他一眼,说:“你懂什么呀?世界上迷惑我们眼睛的事物本来就很多,怎么可能每样都分得清?对某些事情糊涂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会让我们的生活更富有意趣。”
安安吃惊:“星媛你哪来这么多道理?”
星媛一哂:“奶奶说的。”而后又向某人骄傲地抬起下巴,“这就是我们国人的智慧。”
到了罗家,齐奶奶连同星媛爸妈和刚从国外回来探亲的齐家老二一家都在等她。他们带着知识分子那种特有的热忱亲切地招呼着安安。罗家小院里有一棵早梅正微微绽放,送来早春里一咧清甜的暗香。
安安给齐奶奶送来了《生命长河》的样书,齐奶奶却把它放在了一边,笑着说:“我不用读了。这里面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她把安安叫到书房,星媛给安安送上一杯沏得浓浓的祁红便离开并替她们关上了屋门。齐奶奶坐在案头,戴上了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她面前放着的是安安还回来的一些老照片和旧资料。
她伸手摸了摸那些照片,向安安和悦地笑:“辛苦你了。”
安安摇摇头:“齐奶奶,这次的工作,我实在受益良多。您的一生太多让我感动和喟叹的地方。您是我的榜样!”
“哦,”齐奶奶不以为意,“我们那个年代,和现在大不一样了啊……”
“虽然是这样,可我觉得您那时候的人比起我们要有理想有追求的多呢?就算迷惘,也没有放弃追逐真理。真的让我很向往!”
“哈哈,现在也一样可以啊!”
“可是现代的人,大多数都在追名逐利,谁肯停下来想想真理是什么。”安安叹息。
“真理么?哈哈,”齐奶奶摘下眼镜,“它就和爱情一样,其实你并不一定要看清楚它是什么模样。有时它就在人们心里,是一种向往、一个符号!只要你心里装着它,暂时的迷失都不用觉得害怕,总还是可以回到人生的正途上来的。”
安安停下来想了一想,忽然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奶奶,我有个问题。”
“哦?你说来听听。”
“是需要有多少爱情,才能支撑你度过罗爷爷生病那段日子?”
“为什么这么问啊?”齐奶奶抬起眼皮。
“我就是觉得,一般人就算能熬下来,可能也早已经忘了最初相爱的那些理由了。可能爱情也早就变成了生活,成为一种时过境迁的领悟了。为什么奶奶您看到这些老照片,还能想起当初的情怀?那是不是表示您真的曾经深爱过?”
她见齐奶奶若有所思,有些羞赧地补充:“其实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羡慕您和罗爷爷的婚姻,也渴望找到一个能够这样引领我人生的伴侣来着。”
“唉,呵呵,”齐奶奶笑着摇头,“真正能引领人生的其实只有你自己!”她从桌上散乱的照片里翻出一张两人的旧时合影,照片上的齐英和罗荀都还十分年轻。
“你看,那个时候我们俩年纪都还很小,谁能知道对方的人生会怎么样呢?你能预设、规划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再亲密的人给你的意见也仅能作为参考。不要去相信因为某某改变了你的命运这种话,那都是借口而已,”齐奶奶加重了语调,“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归根到底,取决于她自己。”
“是这样啊……”安安迷惑了。
“孩子,爱一个人,其实就是爱自己的一种方式。”齐奶奶语重心长,“你不要期待他改变你的命运;甚至有时候你们需要一起去承担命运——但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你因为去爱而完整了自己的生命。爱情,不过是人类所有情感中的一种,它只是最典型、最个性分明、最容易研究而已,它是人类感情的样板戏!所以,它并不神秘,平常心看待它,认真地拥有,这样也就够了。”
“要问我是什么撑过了那些艰难的岁月,说是爱那也没错。在我看来,爱就是爱自己,爱这个世界;以爱为信仰,因此相信真善美值得追求。心里有了这个,也就没什么苦难是熬不过的了。”
啊,是这样吗?安安久久咀嚼回味着齐奶奶这番话。爱情,是从爱自己开始的吗?了解自己,宽容自己,然后以这份同理心对待所爱的人。是这样的吗?她从齐奶奶书房出来,在院中那棵梅花树下徘徊许久,终于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