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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修仙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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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静笔直地走向城主府。
那是整个城中最高的建筑,不用刻意寻找,也会被那仿佛是用一整块高达百米的巨石雕刻出的府邸的气势压迫。
脚踏在深青色玄武石铺就的路面上,她耳边的几缕长发无风而动。
成宁此人,已经死在前往极西之地的路上了。
龙鬼城主是个女子,名龙灭月。
她有一双极美的凤眼,眼角微微上翘,带了一分朱红色在双瞳里,以至于原本平淡的面容都显得美丽惊人起来。让人不敢逼视。
她玩味地上下打量陈静。相当于元婴期魔王威压将陈静压得跪伏在地上,但陈静的脸上古井无波,仿佛不曾将这样刻意到露骨的侮辱放在心中。
龙灭月反而眯起双眼,眼中红光流动,仿佛在扫视什么。
“人皆云,瑶光双姝蜀山七子,你,竟然要拜我为师?哈哈哈!”龙灭月大笑,用扇子的扇骨狠狠击在掌心,身旁的俊美侍从皆掩嘴,作出取笑的动作,但是他们深深了解自己的城主内心的忌惮和顾虑,不敢发出笑声。
“……”陈静仍旧跪在地上,不发一言。其实她总觉得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懒得说,甚至还隐隐期盼龙灭月二话不说就把她赶出门,或者灭杀当场。
龙灭月走到陈静身边,“你未免也太小瞧我魔道,太小瞧我龙城,太小瞧我龙,灭,月了。”她每说一字,便用扇柄拍陈静的脸。不需要双眼却紧紧盯着陈静的每一个表情,魔王早就脱离了用肉眼观察人的境界,她只需意念一动,就能感到陈静周身气机流转。可是让龙灭月觉得奇怪的是,眼前之人不仅没有一丝杀气,甚至连动怒也没有。
陈静仍不发一言。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龙灭月眼睛一转,指尖就浮现了一缕纯黑魔气。
“你若碎金丹,习下等功法再至魔将境界,我就收了你这个记名弟子。”
陈静顶着威压勉强起身,行至门外庭内。
“怎么,不敢了?”龙灭月没有说完。
只见陈静原本用一根长簪束在脑后的道髻自行解开,青丝长发无风而动。在龙灭月此等元婴看来,陈静居然逆行功法,浑身灵力乱窜,凶猛地撕裂了大部分的体内灵脉。顿时她的眼耳口鼻就涌出血来。
这还不够,陈静周身仿佛有什么扭曲了空间般,她举右手,聚全身最后能调配灵力于一掌,狠狠拍击在自己身上。一股几乎另天地变色的波动像巨浪一样向四面八方涌去,龙灭月一挥袖,碎金丹的波动就消弭无形。
城主府里杂声四起,在魔道修士看来这简直是不可理解的。这和将自己性命操之于他人之手有何分别呢?
陈静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从十八九的音容面貌成了近半百的妇人。这是她真实的岁数,在没有了道基金丹之后,岁月之力就显示出它真正的力量来。
“哈哈哈哈!有趣!实在是有趣!”龙灭月哈哈大笑一会儿后,“把她扔出府去。”龙灭月可能会在意一个金丹期最有潜力的修士,因为这个修士可能会掀起巨浪,但不会在意一个前途尽无的残废之人。灵脉和金丹已毁,陈静现在就是块砧板上的肉,没有将她剐成片就已经实属仁慈了。
陈静只是看着龙灭月的背影,死死地抿着嘴,推开了想要碰她的侍从,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出了城主府。走出去百来步,她才吐出一大口血,萎顿在地。
瑶光
清和本在静坐,突然睁开眼。
“成宁,陨落了?”他看着碎裂黯淡的成宁的本命玉牌。
整个消息震动了许多人。
包括燕三。
奄奄一息的陈静或许是命不该绝,被一个魔族小少女鬼鬼祟祟捡回了自己家。
“茱萸…你怎么老是捡些垃圾回家!”小少女茱萸被自己的哥哥罂桦狠狠臭骂了一顿。
“她,她,她才不是垃圾呢!”茱萸嘟着嘴,“大妈太可怜了。吐血地躺在城主府门口。”
罂桦一听哪还能不知道这个“垃圾”是谁,这事已经传遍整个龙城了,人人均把这个瑶光女修士当成脑子有病的人看待。
用法诀操控魔力将她一卷,就打算扔出窗外。
“不要哥哥!”茱萸急得就快要哭出来了。
罂桦就是拿自己的妹妹毫无办法,只好又把陈静一抛抛回地上。于是陈静在昏迷中又吐出口血来,罂桦嫌恶地一撇嘴。
茱萸赶紧将陈静扶到了床上。
“那等她醒了就马上让她滚…”罂桦还没说完就被茱萸推出了门外。罂桦皱着眉头边走边想怎么才能将这个麻烦扼杀在襁褓之中。
陈静是被饿醒的。肚子里仿佛有只手在死命搅拌的滋味,她已经都快十多年没感受过了。
她睁开眼睛时,看到一双亮闪闪绿色的眼睛盯着她瞧。
“饿吗?”茱萸端起旁边的粥,用魔力操控着热了一会,递给陈静。
陈静:“…为什么救我。”
“你先喝些粥。”少女自动自发地给陈静吹吹凉。
粥不是修真界常见的金色灵谷熬成的,是带黑色和血色的粥,入口一尝,是人间的红豆和黑米。看来这对兄妹其实并不宽裕,陈静默默想到。
不过放了些甜甜的蜂蜜,陈静吃得有滋有味。
喝完了粥,陈静又问,“谢谢。不过为什么救我?”
少女嘿嘿地笑了一会,“我今天路过城主府的时候,看见你竟然躺在城主府门口。”
“于是我就向守卫大哥打听了一下。你这般年纪,就到了金丹的境界,我很佩服你,而且竟然敢自碎金丹,我就更佩服你了,最让我佩服你的,是你竟然应了城主,碎金丹后以下等功法再上魔将之境。”
陈静问她,“你是魔修吧。”
“是啊。”
“为什么选择魔修的路?”
茱萸一听这话就像打开了话匣,“我生于极西,长于极西,父母兄长均是修魔者。我自然也是修魔者啦。”
“你愿意教我功法吗?”
“我……”茱萸还没说话,罂桦就撞门进来了。
“那可不行!”罂桦似乎一直在门外旁听,生怕这不靠谱又脑子有问题的人骗了自己天真的妹妹。“再说了,我们可不是什么下等功法。我们比下等功法可厉害多了!”
“咦,可是我们不是…”茱萸一脸疑惑地想说什么。被罂桦捂住了嘴。
“你要我们家族的高等功法可以,但是必须拿东西来换。”罂桦特意重读了高等两个字。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个有高等魔族功法的人实力又这么低,不会安好无损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陈静摸了摸自己的储物手镯,将它摘了下来。失去了灵力之后它的禁制也自动解开了。
罂桦狐疑道,“不会里面什么都没有吧。”他接过手镯,刚看了一眼,“啧啧,怎么瑶光的弟子待遇不错嘛,”。
“哇!这么多灵石!”茱萸也看了一眼空间。“恩,也不算太多。”罂桦赶紧补充道。
“唉呀还有好多珍贵”罂桦赶紧捂住妹妹的嘴“仔细看看也挺普通的这些材料…”他左翻翻右翻翻。“山河笔…”失去了灵力和主人的山河笔恢复成一只小小的毛笔。
他嗅嗅,“好浓的妖兽血腥气!啧!”说完就将山河笔随手丢入自己的储物袋。
陈静转过脸,没有再看。都是上个任务的东西了,赶紧处理掉也是好的。
罂桦本着茱萸自己也不太懂的初衷同意了由茱萸教授陈静。
茱萸穿着她最正式的衣服,老气横生地站在陈静面前。罂桦去黑市处理那些天降之财了,要不实在是担心地很,连觉都睡不好。
“你可知,修魔与修仙的最大区别?”她压低了声音,不知是在模仿谁。
“我不知。”
茱萸满意点点头,“没有不懂装懂,好!”
“修仙者,灭人欲。”
“修魔者,顺人欲。”
……虽没有杨花飘落仙音缭绕,认真而灵动的少女也足够形成美丽的风景。
但是由茱萸所讲授的许多事情都与陈静想象的修魔者不同,虽然也有许多是她自己也不懂的东西,但是茱萸还是十分认真地为陈静讲了许多。
陈静在修魔上的天赋,远超修仙。
毁灵脉碎金丹后,再入修行本绝无可能。
但是,陈静只用了一年,就再次跨入了魔修标准下的炼气圆满。
当她成功在身体里塑成魔脉成魔将时,罂桦的脸吃惊得都快要变形了。
他感觉到一阵危机。要不要趁现在下杀手?可是茱萸和她关系不错,虽然这个女人脑子有病,但难保未来不是一个强大助力。
在这种矛盾内心下,罂桦把陈静那支山河笔从黑市里花十倍卖家买了回来,AI在某一天夜里假装不经意地还给陈静。
茱萸到是开开心心地抱住了陈静的腰,“我就知道静姐姐能够成功!”陈静的面容又渐渐年轻了一些,这是从凡人至魔将,寿元改变的原因。
罂桦从那以后不再欺凌陈静。因为他也不过是魔将,而且他修魔二十多年了。陈静有时看他,他也没有羞愧的反应,仿佛这种态度的转换是再自然不过。
对待强者,尊敬,但不敬畏,并且时刻想要超越。
对待弱者,则毫不留情地吃干抹净。
陈静从他身上,看到了完全不同的道。
狩猎魔物,与其他魔修交手,这些都是修魔者的必修课。
以前大部分时间这兄妹二人都是低头赔笑逃跑或上教类似保护费
一样的东西,陈静加入后改善不少,毕竟也是个精通各类杂道的前金丹修士。丹道阵法符道甚至锻造陈静大多都有些许成就。再改换思路也并非困难。
成魔帅,是与另一波修魔者交手的时候。
浓烈得像墨一般的云层聚拢在旷野的上空。
有电闪雷鸣,也有戾啸鬼吼。
陈静长啸一声,吼声撕开厚厚云层。金色的阳光重洒人间。
魔帅的威压让另一波魔将境界的修魔者愣了一会,罂桦乘机御剑绞碎了他们的脑袋。就连茱萸,也偷袭了一个修魔者,结束了这场由他们引起的战斗。
陈静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完全不同的道。
那天也是罂桦少有的沉默的时候,他无声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和陈静嬉笑玩耍,开始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当陈静再一次踏进城主府的时候,她着一袭黑色长裙。外罩是黑色的细纱。脚是赤裸的,和地面之间缓缓流淌着隔绝的细微魔气。指甲上是血一样的朱红丹蔻,是茱萸缠着陈静涂上的。皮肤成了冷冷的白色,细看仿佛还带着一点灰蓝,五官也发生了许多变化,双瞳变成了比茱萸兄妹更深的祖母绿色,嘴唇变得鲜红,额头中央仿佛有小小的血色尖角正在破土而出。
及腰头发仿佛在褪色,除了发尾还带着一点黑,发根已经成了完全的纯白色。
谁看见大概都不敢和这个如妖似魔的魔女,就是原先如神女一般的瑶光成宁。
这大概就是下等功法的劣处。
龙灭月此时没有再刻意释放她的威压,反倒是严肃地看了又看陈静,暗色的光在她的双瞳里流动。
在陈静之前重回魔将境界时她就已经重新派人将陈静列入观察范围里。所以对陈静近期发生的事情可算是了如指掌。
她对看不透的人永远保持一种警惕。
城主府里一片死寂。
只能听见修为低下的侍从们努力压抑着的浅浅呼吸。
“现在是不是应该称呼您为师尊。”陈静缓缓双膝下跪,远远望着龙灭月。
十几年间她并无变化,只是身旁的侍从仿佛全部换了一波人。
有人说是龙灭月嫌他们年老色衰,统统赶出府,有的人说是龙灭月经常都有一段时间心情不佳,以杀人取乐。
成魔修后陈静对神魂的那丝感应比从前更为灵敏,她在府里感受不到冤魂牵引在罪孽者上的那一缕缕怨恨,心想大概是前者了。——龙灭月确实是个喜爱男色的人。
“我观察了你很久,”龙灭月道,“但是我还是看不懂你,你有时候比魔修还更魔修,但有时候又能看见从前修道的影子,你让我觉得困惑。”龙灭月的语气实在说不上是欣喜,陈静只感觉到里面的寒冷和杀气。“不过你修行那等低劣的功法竟然能够至魔帅境界,可能你我确实有师徒之命。那你便入我门下,赐你龙姓,名摧星。”
“谢师尊赐我姓名。”陈静俯下身,以额触地,脸上没有表情,内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情绪。
“摧星这名字好霸气啊,龙大人对你的期望肯定很高!”茱萸应该就是整个时间里最开心的人了,罂桦低着头在盘算着什么。自从陈静长出了血色的额角之后,他开始时不时陷入沉默,经常会偷眼打量陈静,然后继续沉默。
“虽然我并不觉得她很信任我。”陈静道。
“灭月摧星,唉呀呀,万一之后把城主之位传给你,你可怎么给你的徒弟取名儿呢。”
“叫屠日吧。”茱萸自问自答道。
罂桦终于回了神,神光聚焦在陈静身上,点了点头。“确实,城主大人也是上一代的城主弟子,而你又是城主大人唯一弟子…唉呀,早知道我应该也厚脸皮的去拜师的!”罂桦一副惋惜的样子。
“只有我一个弟子为什么没有招收别的弟子”
“你以为我们不想啊!”罂桦没好气地说,“之前城主大人就已经说过,她在魔神以前不招任何弟子门人。”
陈静微妙地一惊“那她为什么愿意收下我”
“谁知道!别说了别说了,光想想被你这个前修士占了便宜就糟心。”罂桦说完这句,突然又沉默了下来。“哎,摧星,你真不是魔族后裔吗你想想,仔细想一想!”
“我在宋国的一个江南小镇里出生。父母双全且明了,应该不是。”
“哥哥你怎么老觉得摧星是我们魔族的啊?”
罂桦抓了抓头,苦恼地皱了皱眉,嘴巴张了又闭上。
陈静没说话,却隐隐觉得和自己近来的外表变化有关。
“唉,茱萸,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能生气啊。”罂桦期期艾艾看着妹妹。
“恩!我保证,嘻嘻。”茱萸眼睛一转,笑嘻嘻道。
“大概在老头子死了有半个月吧,突然有一个人闯进我们原来的家里来,要我替老头继续缴平安钱给他们,”
“平安钱就是保护费。”茱萸一边给陈静解释道。
“他以为我还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小崽子,最后被我杀了,我从他身上发了一笔小财,去黑市出手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一个大买家,这个买家特别想要我那件极品宝贝,”罂桦在说我那件宝贝的时候一点儿异样也没有,仿佛那就是他一点一点从无到有锻造出来的一样。
“但他没有带太多灵石,就问我我想要什么。我当时一想,老头子的功法实在垃圾,我偷着练了好十几年也不见成效,就说,我要一本上等功法。”
“你是说,那其实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家传功法?”茱萸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魔修的功法传承与道修有些区别,因为魔修的体内或多或少都有混上古魔兽的血脉,所以对他们而言,往往家传的功法才是最适合的功法。但某些家族往往能够出一些精英,他们不仅能够传承旧有的,也可以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改良。
有的往血脉外显的方向走,有的往内化的方向走。不一而足。
“难怪我修到现在,才只是个魔将。”茱萸喃喃,还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之中。
罂桦赶紧转移话题“我与那个买家交换来的功法,就是外显路子的,激发我们血脉内的魔兽之力,所以你练这个功法,本来能成就很奇怪,比我们速度还快就更加奇怪。”
“对哦!”茱萸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那摧星,如果你真的在大宋的城镇里出生,你又确定那确实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那大概,他们也都是潜藏的魔族后裔。”
“魔族…可以修仙?”罂桦一下被陈静噎地说不出话来。这又是一个涉及三观的伦理问题。
茱萸又想起了自己被骗着练了几十年的别人的功法,开始不依不饶追打罂桦起来。
陈静站在原地,并不明亮的昏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而又长,有一半折在墙上,她与自己的影子对视。
“我是,魔族吗?还是心中有魔的人呢——或者说,我有心吗?”陈静摇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个问题。
当一个修道弟子显然比当一个魔修城主唯一弟子空闲多了,毕竟庶务都有专人解决,还有一众师伯师叔师兄弟妹共同分担。
第二天天不亮,陈静就去了城主府报道。
结果龙灭月居然仍在与俊美侍从缠绵床榻,面对着有些无语的弟子,她随手一指,指着就与床一帘之隔的小隔间,让陈静去那儿呆着。
听着嗯嗯啊啊的□□,陈静开始捏魔力,一会儿捏个鸟,一会儿捏把剑,有时捏成云,有时捏成笔。
燕三现在干嘛呢?就在陈静一个个排除燕三以前打抱不平游历红尘的地点时,龙灭月终于结束了她的床上运动,披着一席丝绸床单似的白布就来了。
这是陈静见过最没有神圣感的师徒会面。
“你看上去居然还不错。”龙灭月惊奇道。
“我看上去居然还不错?”陈静道。
“定力不错。你要是多看一眼我的男人,说不定你现在就吊在城门外面了。”
“我曾经是修道者,对色无欲。”
“那不是佛修的理念吗?你们道修难道也奉行灭欲的那一套?那可真没劲了。”
那个男人看来已经着装完毕,掀起帘子走过来,恭敬地为龙灭月梳头发,仿佛在捧着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我本无欲。”
“哦?你倒也算是个修佛的好肉身。”龙灭月挥挥手让那个侍从退下。“那我就不懂了,刚刚那个男人,跟清和长得一模一样,你却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如果你不是对你师尊动了妄念,要被驱逐道门,你为什么要来龙城?”
陈静也懒得问为什么龙灭月知道她师傅清和,毕竟也是个有点儿名气的正派人物,也懒得问为什么龙灭月要找一个跟清和长得一模一样的侍从,只是无语龙灭月那丝毫不着边际的想法。
“我只是想活着。”陈静道。她对死亡本无恐惧。但是,她想活着,越来越想活着。比在那小镇子呆着的十几年都想,踏上修真路以来,今天比昨天想,这一刻都比过去的一刻想。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偷了你门派巨宝?不会吧,难道你破坏了你们瑶光?或者你还是直接把你师傅拐上床了?你想活着,难吗?非得到这儿来?”
陈静不是没想过找门主看看自己身上是否有诡异之处,找天见者清和看看,可是没有用。就算是在系统当着他们的面发布的命令,他们都一无所觉。
“不是龙城,我活不下去。”陈静道。
龙灭月渐渐止了笑声,她又端详了陈静一会儿。“我开始对你有些兴趣了。你就先跟着阿凤先学着吧。有空我为你看看你的功法。”
“是。”陈静知道这次谈话结束了。
刚走出门,就迎上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童,小童弯腰示意陈静跟着他走。
阿凤,全名凤朝阳,性别,男。
长得跟龙灭月的大多数侍宠都很相似,也就是跟清和也非常相似。不过清和总是让人感觉到冰冷,凤朝阳则不然,他的眉峰比清和更锐利,眼角更加上调,看上去就不像是清高的凤,反而像是一头成了精的红狐狸。
他正呆在屋子里擦拭一柄剑,用白色的冰石细细打磨,当冰石划过剑身,就会像雪一样融下去一块,剑身上泛起一层慎人的寒雾。
他一直没说话,小童也不敢出声打扰,因而陈静也不说话。直到他手中的冰石最后一点儿也融入剑身中。才将剑收入剑鞘,抬起头来问:“龙城主把她交代给我是什么意思,不怕我拿她弟子泄愤?”
陈静:“?”
凤朝阳,“光听见这破名字我就犯恶心。又是龙,又是摧星。”
陈静:“?”
小童不敢接话,只是把陈静往前一推,自己赶紧退出这是非之地。
“你还不快滚。”凤朝阳噌地一声把剑出鞘,大有陈静不走就砍下她狗头之势。
“我滚去哪儿?”陈静问。
“我怎么知道你滚去哪儿,赶紧从我屋子滚出去。”
陈静哦了一声,从屋子里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出怒吼,“别傻傻杵在门口,爱滚哪儿滚哪儿,赶紧滚出我的视线!”
陈静想,那就回家吧。
茱萸昨天说想去黑市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修炼功法,罂桦虽然是个有经验的,但实力却不够,还得找个镇场的。那就今天赶紧去看了吧。
于是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黑市里东西还挺多的,一个个摊子摆的也算有创意,在一个地下洞窟里,密密麻麻的地下分支中,里面就有着一个个小摊位,往往一个通道里只有一个摊位。
罂桦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一家卖功法的小摊。看上去生意不怎么样。店主盖着个头巾在呼呼大睡,也不怕人偷了去。毕竟魔修很少有去练别人功法的。像罂桦兄妹算时少有的幸运儿,没有修炼出什么岔子来。
有的功法明显是道修的,一个小小的玉简上还刻了墨纹阵,陈静辨别了会儿,觉得应该是一个讲雪山灵草养殖的。不过这种雪山灵草魔界没有,会被污染。
有的是佛修的,一颗拳头大的佛珠上刻了几句真言,熠熠生辉,佛光缭绕。陈静又多看了几眼,哦,是个讲驱逐心魔的。——还是佛修专用。
陈静看了一会,觉得只有两个字能概括这里的东西。说鸡肋可能都有点过了,基本就是垃圾。
“怎么样,感觉不错吧。”罂桦见陈静看得入神,道。
陈静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来魔族文字和道修,佛修都不相同,换句话说,罂桦根本不知道这些仿佛极品宝物的东西,他们其实都用不上。
“恩,还行吧。”陈静也不认识魔族非常具象的象形文字,所以不敢肯定其他物品的价值,于是含糊道。
于是小摊店主耳朵一动,掀开头巾,打了个哈欠,露出脸上四只铜铃般大小的眼镜,“我以为是谁呢,罂桦呀。上次的那个阵法基础不错,卖了个好价钱,买家说如果有…”
“这次我来,是想给我妹妹买一个适合的功法”罂桦可不想让陈静回想起来她就是那个阵法基础玉简的主人,赶紧岔开话题。
“你们怎么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小摊店主双眼一睁,有点吃惊。
“哎,别提了,之前那臭老头就是随便捡了一本功法,我说我练了十几年也没练出什么来,他自己也被人打嗝屁了,之前又可能换了一本不怎么合适我们兄妹的,这不就又来了吗。”罂桦明显和这个小摊店主很熟络的样子,看来他们财货交易也不是一两次了。
“你们练了两次非家传功法?居然还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店主四只的眼睛睁的更大了,居然有婴儿一个拳头般的大小,上上下下打量着罂桦,显得有些惊悚。
“老哥,这次你可得把你这儿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啊。”罂桦愁眉苦脸道,“说不准我的天赋就这么被耽误了。”
“你有什么天赋啊…”店主抠了抠耳朵,“哎哟这位客人是?”他眼神落在陈静身上,隐晦地打量了一会儿后,“哎呀呀,这是我们龙摧星大人吗?真是蓬荜生辉喜不自禁啊!”店主仿佛才发现陈静似的。牙花子露出一大片,嘴角咧到耳根那儿了——并不是夸张手法。
“我来帮着看看。” 陈静道。
“真不是我吹捧自己啊,我这儿的东西,那可是龙城独一份儿的。大人您想要啥,就有啥!外头这些就是个破烂玩意儿,你们跟我来,罂桦,算你小子攀了根金枝儿。”
罂桦鼻子一哼,拉着茱萸一起进去了。
“摧星大人哪,小的叫黑水,您下次要是有啥想要的,跟黑水说一声,保证一年内就给您弄到手!”
黑水带着几人往道路深处走,左拐右拐一顿乱拐后出现了一个更深的洞窟,然后黑水独自上前神神秘秘地撅着屁股在洞里掏了几把,而陈静对阵法的功底仍在,眼尖地发现这个黑水其实是在通过自己肚子上里的一个阵法正在从嘴里掏东西呢。
等黑水嘴里掏了,他就转过身来。对几人乐呵呵道,“这是小的的秘密洞窟,对你们,特别是摧星大人信任才带你们来的啊。”
茱萸看上去似乎有点感动,罂桦倒是不信这套,陈静就更是目睹了刚刚的现场。
因此当黑水把东西递过来给陈静时,陈静推了罂桦一把,让他去接。
“怎么有点水在上面?”罂桦疑惑道。
“洞窟里湿气重,湿气重。”黑水打个哈哈。
“怎么才能分辨是不是适合这个功法?”
茱萸一边翻动玉简一边道:“有第一章总论,一般看一下就知道这个功法大方向适合不适合,再练一下它的运行口诀,一试就知道。”
罂桦补充:“但是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是这个理,小的是吞天蛙后裔,因此小的适合大多数水系功法,但是有的功法能让小的发挥一半儿的潜力,有的则十分之一都没有。”
“茱萸,你来选。”罂桦自己走来走去挑了一会挑不下来,想起了茱萸惊人的好运与眼光,于是让自己妹妹上。“不用想太多,随便选一个。”
“那就这个。”茱萸闻言随便用两根手指夹起一块灰扑扑的玉简,仿佛已经有些年头了,原本四方的角有了残缺,露出了内芯是木质的核。
“这个也…”罂桦为难地看了妹妹一眼。
黑水看了看茱萸挑中的,咧嘴一笑,“这个什么时候夹在里面了,是外面的货色,茱萸妹妹再挑一个。”他自然地想从茱萸手里接过这块玉简,突然一只手先他一步接过这块玉简。
黑水的微笑有点僵在脸上。“摧星大人也对这块破玉简感兴趣?”
陈静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确实对一块用沉金木做内芯,石玉作外接天地的玉简挺感兴趣的。”
听见陈静一口叫破玉简内外材质,黑水脸耷拉了下来,“真是瞒不过我们摧星大人。这是小人的之前正在自个儿研究的物件,可是小人的阵法实在是不到家,至今都没能弄明白这玉简里到底说了什么。但用沉金木做得玉简,里头怎么也不可能是个垃圾吧。”
罂桦和茱萸也渐渐围了过来。
“卖吗?”茱萸就这句话。
黑水脸上表情绿了又黑,牙是咬了又咬,可还是说不出话。看得出来这只吞天蛙后裔确实有点贪财。
“看这个阵法,应该是道修里幻宫的重要物件,估计不是阵法书,就是心法书。你们买了也未必能用上。”
“卖,卖,卖!”黑水一听赶紧应道。
“不过要是转手卖给道修,就值大钱了。毕竟幻宫太神秘了。”
“这——”黑水又陷入纠结中。
“你在那里卖卖卖,我们又没说要买?”茱萸撇了撇嘴。
一语惊醒黑水,“唉呀,小的也是财迷心窍了。这样吧,大人您要买我就卖,您要是不想买,那小的这儿还有别的好东西呢。”
最终还是没买到令兄妹俩都满意的功法。
陈静倒是被半卖半送的得到了那个幻宫玉简。
离开的时候黑水悄悄对罂桦说了一句话:“摧星大人若是到魔王之境,就可以为你二人推演…哎呀,也不知道摧星大人觉不觉得我刚刚有几分可人。你小子,怎么就这么好运得抱上了摧星大人的金大腿呢。”
罂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四眼吞天蛙,一时半会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时初见时跟个破抹布一样躺在地上狼狈万分的人,在旁人看来居然已经是他的高攀了吗?
那个脑子有病的女人修行速度太快了——最后他总结。
回去的路上,陈静就开始研究那个幻宫阵法。确实和瑶光的阵法不太相似。她没去在意罂桦和茱萸的窃窃私语。
直到晚上的时候。
“你这是想做什么?”陈静看着罂桦突然掀开外衣,一个侧身闪过以奇奇怪怪的姿势在身边挨挨蹭蹭的罂桦,奇怪道。
“——自荐枕席!”罂桦咬牙切齿道。
“魔族有发情期吗?就是跟动物一样,会有固定的一段时间不能自已…”
“你才是动物!”陈静听见罂桦的牙齿发出慎人的声音。
“那你突然干什么?”
罂桦突然又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也沉了下来。
好半天,他才说:“你去过城主府的话,应该知道吧,城主大人有许多宠爱的公子。”
陈静想了想,好像是的。其中一个还放了自己一天假。
“其实有很多人是看不起他们的,觉得他们跟养的小鸟一样,城主大人开心了就去逗逗,不开心就被丢在一旁。”
“我也瞧不起他们。”
“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是他们,一定能比他们做得更好,我会像菟丝草一样,依附在最强者身上,吸取她的养分,壮大自己。直到有一天可以自己屹立不倒。”
“我现在是不是该给你鼓鼓掌?”陈静道。
罂桦瞪了她一眼。“不需要。”他硬梆梆道。
“那既然你说完了,我也说两句。”陈静道。
“我不是师尊,对美色无欲。我不是大树,我不会让菟丝草在我身上攀附。我不需要追随者,也不需要附和者。”
“如果你真想找棵大树,我可以向城主引荐你,但是你的脸可能不是城主喜欢的类型——”
话没说完,罂桦面色铁青地冲了出去。
这时,茱萸鬼鬼祟祟把脑袋探了进来。
看了一圈后,“没成?”她小脸上透着失望。
陈静摇了摇头,“我继续教你阵法。”
“嗯!”茱萸瞬间把罂桦抛之脑后。
之后的一个月,陈静都没有看到罂桦。
白天的时候,她就在凤朝阳的房外试着解开幻宫玉简,晚上的时候她就回茱萸家呆着。
“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凤朝阳某天终于忍不住从房门里冲了出来。然而冲出来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却情不自禁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了。
鸡头燕颔,蛇颈鸿身,鱼尾骿翼,五色备举。
是凤。
一尾小小雏凤正盘着陈静的手指飞翔,长长的七彩尾羽发出令人目眩的神光。
“是凤?是凤!”
陈静手朝着凤朝阳的方向轻轻一推,雏凤欢乐地向他飞去,小小的喙亲昵地啄了啄他的鼻子,尾羽轻轻地划过脸颊。
然而雏凤很快就消失了。
“小家伙去哪儿了?”凤朝阳本来捧着小鸡崽大小的雏凤乐呵着呢,却突然就失去了它的踪影,抬起头来急急地转了几圈。
“是幻影。” 陈静终于攻破了幻宫的封印阵法。窥见了幻宫引以为本的五感生。
不愧是幻宫,以假乱真不在话下,五感都在同一时间陷入迷幻。一时分不清她手中那只幻凤是否是真的,毕竟被尾羽蹭到的痒痒的感觉也好,被鸟喙里吐出的几颗火星烧灼的炙热感也好,都与真的一样。
然而与真的一样,也终究是假的。
当陈静抽离了维持的魔力,那只雏凤瞬间就消失了,连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你以为这种小把戏就能打动我你做梦!”凤朝阳头一扭就进去了。
陈静见他又没有放自己假,于是又练习起幻宫的五感生来。
不过这次,她感觉到有一道分神隐约在关注这边。
也许是天资过人,也许是本身就有阵法的足够积累。
五感生对陈静而言并非难事。
但是,五感生之后的情欲引,她就怎么也没办法做到了。
毕竟七情六欲她自己都没什么体会。
凤朝阳不再无视她,赶走她,因而陈静能够与罂桦兄妹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相反的,是凤朝阳对幻宫的五感生非常感兴趣。陈静数次感受到修炼五感生的时候有一双灼热的眼神暗里窥视她,或者说在窥视她的修炼。在修炼了五感生之后,她对别人的五感的投射都特别敏锐。
不过凤朝阳自己不说,陈静也就乐得继续这么无所事事下去。
系统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
希望它也不要再有什么动静。
可惜,世上大多事情,总是与愿违。
即便陈静无愿。
那一夜。
血月在灰色的空中高悬。
陈静在府中正无所事事。
一道白光划破夜晚。
“陈静!”长长的呼唤声,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陈静转头,那个少女从天边飞来,像乳燕归巢般想要扑入她怀中,但是最终被她身上的魔气逼得反而退了几步。
陈静看着燕三。
没等燕三开口,她便知道她的来意。
“你回去吧。”
燕三气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清理师门叛徒的呢。”
“反正你不说我也知道。”陈静微微一笑,仿佛回到了之前的时候。
龙灭月面色不善地看着二人。
接到属下禀报,燕三闯进来可并不是和平地,她连斩了三名龙灭月手下大将。
“你俩倒是师兄妹情深得很呢。”龙灭月眯起了双眼。“她杀我部下,你让她走?”
陈静说不出话来。
燕三道:“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哈,原来我龙城,竟然是你们这些人想来就来的么!”龙灭月气极反笑。“拿下她。”她只是一挥手,一些掩藏了化神修为的侍从就站了出来。
陈静踏出一步,挡在燕三前。比起龙灭月来,陈静自己才是那个最震惊的人,她并没有想保护燕三,但是身体却自己动了。
侍从停了一下脚步,“你所谓的拜入魔道,便只有这些吗?”龙灭月“啪”地合拢扇子,击了一下桌子。
陈静不懂自己想做什么。
但她还是,缓缓地,缓缓地,举起了剑,直指燕三。
燕三睁大了眼睛。
“哦,太精彩了!”龙灭月拍手大笑。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燕三瞪着眼睛,干哑着嗓子问。
陈静点头。
“你有苦衷吧!”
陈静摇头。
“呼……”燕三拍拍脑袋,“这肯定是幻阵,幻阵……”
“你走吧。”陈静只说了三个字。
燕三倔脾气顿时被激了上来。
“你不走,我就不走!”她想要拽住陈静,陈静已经将剑顶在了她的胸口。
燕三不退反进,剑尖刺入她的胸口,绯红的血顿时将她的瑶光弟子服染红。“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要是没本事,就跟我走。”仍未至结丹的燕三,若是被剑穿心而过,必死的结局。
陈静不由地苦笑。眼前的少女死死护着同伴的尸体的倔强模样浮现在她的眼前。
刚想要放下剑,系统的第三个任务,发布了。
【杀燕三。 】
陈静持剑的手,僵在那里,第一次,有些发抖。
双方僵持不下。
突然,有股不属于陈静的力量,驱使她将剑慢慢往前送。
燕三眼睛越睁越大。
她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嘴里涌出了许多血,“这不是哭了吗?”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陈静的脸庞。“还说自己没有苦衷。笨蛋…咳咳”
陈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面。她松开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燕三拔出剑,倒在陈静怀里。
“她也是像这样,死在我怀里。”
“别说了,你不能死。你还要变得更强!”陈静的手镯早就给了罂桦,没有丹药,也失去了灵力,空有通身魔力却不能治疗燕三。“比我也要强,比任何人……”陈静说不下去,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燕三的脸上。
“我的命是你救的,现在还给你…不可惜…可是还有很多想和你说的话,…”燕三的声音弱下去。
陈静喃喃道,“离家人,入仙门,我不悔。叛出瑶光,我不悔。碎金丹,我不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陈静的双眸成血色,三千青丝飞舞着暴涨,整个空间都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不好,试验品003号情绪起伏激烈!]
[结束本次实验,抹杀她记忆。]
[是!]
睁开眼睛时,房间里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