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系统有点冷》仙境沉眠

2、修仙2

　　燕三本是个活泼的性子，沉默伤感了半个月后，又开朗了起来。
　　当然，即使是沉默伤感的燕三，也比陈静活泼好几倍。
　　开朗起来的燕三，竟然让清和翻了七千九百零一个白眼。
　　三人又走了半年，才终于走到瑶光派所在的青州地界。
　　距离瑶光派还差几千里，此时周围已经没有民居人烟了。据说是因为护派大阵自带的凡人退避的幻觉。

　　唯有一座巍峨的青山，云烟环绕。
　　燕三啧啧称奇，“真是像仙境一般。”
　　听到这句话，陈静默默记下，清和翻了第七千九百零二个白眼。
　　“说得你好像去过仙境一样。”
　　“我是没有去过仙境，但我去过人间啊。这里比人间好许多许多，当然就是仙境啦。”
　　清和不说话，打了几个手印，三人面前云烟散开，露出一条长满了青苔的石板小道来。只堪堪容纳一人行走的石板小道。
　　而且每片石板，都悬在空中。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托着似得。
　　清和率先踏上石板。“跟上。” 他一甩袖子，脚尖轻点，人就仿佛一片云似得飘出去好远。
　　陈静本想跟上，但无奈看了高出自己一个头多却死死拉着自己手的燕三一眼。
　　“我，我怕你害怕。” 燕三眼珠子转了一会儿，道。
　　陈静注视燕三好一会儿。她看见了燕三黑如墨丸的双眸里映着自己毫无表情的脸。
　　“好吧，我怕，怕站在高的地方。一看就得晕。”
　　“那你握着我的手。”陈静看着燕三。“我在你前头走，你要晕了掉下去我也好拽着你。拽不住也还有清和在。”
　　“不过，你迟早还是得一个人走的。”陈静补了一句。
　　“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燕三如蒙大赦地抓住了陈静的手。

　　燕三深呼一口气，一手紧紧握着陈静的手，一手放在胸口。颤抖地踏上了第一步。好几回陈静都以为她要掉下去了。但都没有。
　　她们俩最终还是没有依靠清和，即使缓慢、磕磕绊绊。
　　“感觉我的寿命起码缩短了二十年……”燕三拍了拍胸口，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又让清和翻了个白眼。
　　登上石阶后，那座障眼法用途的普通山峦就消失了。
　　展开在面前的，真如仙境一般。
　　重叠成嶂的连绵群山环抱着一座孤峰。
　　山脉上坐落着大小的建筑。
　　但仔细看又会发现，那些建筑竟然是浮空的，并且正在以特定的轨迹缓缓地移动着。
　　一切描述人间山脉巍峨的词语，都只适用那些群山。在中间那座孤峰前，他们就像是面对着高楼大厦的凡人一般，显得可怜又无助。
　　超脱了世间法则的限制，那座孤峰宛如另一个世界，直入九霄，以陈静的目力，在百十里开外，竟然还看不见那座山的山峰到底在何处。
　　“那座山，是不是浮在空中？”燕三长大了嘴巴，指着最中间那座孤峰。
　　“嗯，那是我瑶光的最大依靠。仙剑瑶光。我们门派，就是以那把剑的名字命名的。”
　　“那是把剑？”燕三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这时一道紫光从群山中向这里飞来。
　　近看了才发现是个紫衣服的弟子御器而来，女弟子款款落在三人面前。
　　“清和师伯，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哦，你自去吧。这件事无需旁人插手。”清和不耐烦地说。
　　“这……是。”女弟子临走前隐晦地在陈静和燕三之间打量了一眼。
　　陈静捕捉到了那个隐晦的眼神，而大大咧咧的燕三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似得。

　　瑶光招收弟子的时节早就结束了。

　　她们俩是特例收入门中，陈静字辈成，道号为宁，成宁。燕三为成琳。
　　她们的辈分虽高，修为却不高，或者说就是两个身体素质不错的凡人。
　　所以便和一些新入门的弟子们住在山脚下。
　　而修为高深的弟子，需要将自己的住所炼制成一个可以持续凌空飞行的法器，并将这个法器纳入瑶光的护山大阵中。从密密麻麻悬空着的建筑来看，瑶光的底蕴，十分惊人。
　　陈静入门后，师从清和。燕三则师从清和的师弟清远。
　　之所以没能在一起，大概是因为清和实在不想翻白眼了吧。
　　清和在门派内总是一副高人做派。每每见到弟子，大多都是不发一言，连笑容都欠奉。仿佛谁都欠了他好几百块灵石，掌门欠的尤其多，看清和的脸色，估计是下辈子也还不完的数量。
　　但是陈静已经摸清了这个师尊的规律，倘若他臭脸迎人，那必定是一个可以信赖、关系亲近之人,倘若微笑以待，那便是漠视或充满敌意的对象。
　　看清和的模样，大概是对瑶光门内的所有人都是充满了信任和亲近之意的。
　　“真是个怪人。”这是燕三的总结。

　　清远是个脾气温和敦实的人，每每燕三的天马行空，他只会报以温和一笑，并对此加以鼓励。当然若是让清和碰见清远鼓励燕三的场面，清远欠的灵石也会成倍上涨。
　　渐渐的，陈静再看见燕三，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火了，变得有点像清远。
　　但是陈静知道，那火还在那儿，在燕三的心里。

　　而清和对陈静乍看没什么要求，实际却非如此。
　　入门三年，陈静几乎以神速就炼气圆满，只待筑基。而随着她修炼天赋的显露，清和反而渐渐变回了陈静刚见到他时的样子。脸上带着笑。但是眼神却很冰冷。他的笑，是那种叫人神魂都冻结的微笑。像是三九天被人拉开领子往里头灌了一桶冷水一样的笑容。——来自燕三的嘀咕。

　　这天清晨，陈静刚打坐结束。窗外绯红霞光像一层薄纱一样蒙在山上，应该是又有人炼化了住所，发出的宝物霞光。
　　一只白色纸鹤就飞进来在陈静手上盘旋了一会，自动展开成了一封简短的信件。
　　陈静起身，行至清和洞府。
　　清和正一手执黑，一手执白，独自对弈。

　　“啪。”他下了黑子后沉默一会。“自你入门后，我将你丢掷一旁，不闻不问，不管不教，你心中可怨我？”
　　“师尊给了我演道阁出入凭证，也是一样的。”
　　“你可疑惑，我为什么这么对你？”
　　“……自有师尊的道理。”
　　“我们从你家乡一路走来，用了近一年，然而用法术，一个时辰都不必。你都不想知道原因？”
　　“……”
　　“只有一次，我借与你力量。”清和又下了一白子。“那是在你救成琳的时候。你可知道原因？”
　　陈静沉默。
　　“不是因为成琳，而是因为你自己迫切地渴求。你当时的眼神告诉我，你想要力量，你想要去拯救别人。”
　　“徒步行至瑶光，是看你心志坚定与否。”
　　“不教你法术，是看你心志坚定与否。”
　　“整个瑶光，比你更加意志坚定者少之又少。唯有一点，你没有心。”
　　“你没有欲望，所以没有爱恨情仇，没有猜忌困惑，你永远就像某个手艺高超的匠人捏的泥偶。栩栩如生，可再怎么像真的，终究是个假的。”
　　这句话直击陈静内心。
　　“你的无欲无求，在修仙这条路上，一开始也许会让你走得比别人快。但越到后面，你便是成琳，都及不上。”
　　“……”陈静沉默，若是系统没有要求，那么及不及得上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修仙之途，并非是为了逆天改命，而是去伪存真。别人修仙，你修什么呢？你修的只是具承载灵魂的身躯。”清和见陈静仍旧无甚表情，止住话。挥挥手让陈静告退。脸上没有了笑容，也无怒容，眼睛里光影明灭。

　　陈静没有御剑，只是缓缓地沿着路走着。虽然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刚刚那些话，像是在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又像是小石子落入海中，没有兴起半点波澜。她的脑海里，是一片的空白。

　　白玉的石板很平坦，鞋子落在上面，仿佛也弄脏了路似的。
　　远处传来两名弟子博弈时，剑锋交错的金石之声。一青一赤的剑光上下纷飞，翩若两只惊鸿。
　　陈静几乎是感激这些声音，将她从一个令人有些害怕的空白中拯救出来。

　　凝神一看。其中赤色剑光的白衣弟子，正是燕三。
　　燕三也许也看见了陈静，赤色剑光一收，扔下对手就御剑而来。
　　“正找你呢。”燕三离地还有两三米就跳下剑捶了陈静一下，带着破空而来的势，陈静不得已退了半步，卸去大半力道。
　　燕三见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知道吗？人族边界妖兽潮暴发了。师门召集炼气期以上的弟子前去历练呢！还有其他几大门派，听说蜀山三剑和天宫六子也去，还有还有…”燕三激动地罗列了许多人的名字。“拯救苍生的时刻终于到了！”

　　“哦。”陈静点头，“你去吧。去拯救苍生吧。”
　　燕三笑道，“我自然是要去啊！我是来问你，你去吗？”
　　思考了很久，陈静才道，“我会去。”
　　我也想去。陈静在心里道。

　　边陲小镇。
　　一座外城墙也不过三米高的小城镇，外围星星点点地包围着几个村落，几条土路。然后前方就是整片整片的草原。目力极好的人还可以隐约看到草原尽头逐渐蔓延的黑色森林。
　　按理来说，这座小镇本是不允许建造的。
　　它太靠近地方阵营，又没有相应的防护。
　　但它还是诞生了，为了各种珍贵而稀缺的资源。
　　可见人类社会，是没什么不能被利益驱动的。
　　守城的小兵正被秋老虎烦得发困，将头靠在长枪上一点一点的。
　　一阵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巨大震动将他惊醒了。仿佛有无数匹马吃了狂躁剂，将蹄子抬得高高的往地上踏的轰鸣声。草原的那头似乎有铺天盖地的大型凶兽，正在狂躁地奔向人类的国土。
　　“王，王狗，你看那是什么？”他颤着声音，使劲推了推身旁早就沉睡不醒的人。手指着天边腾飞而起的黑压压一片鸟兽。像乌云一样压过来。
　　同伴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什么呀！闹腾的……”话未说完，他倒吸一口凉气，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兽灾？！”
　　只见极远的地平线上，潮水般的黑点朝着这个大地铺天盖地涌来。不要说这个小镇与他们比起来十分渺小，即使是京师，恐怕也就像一颗小小的鸡蛋。
　　王狗拼命敲响了警戒钟。只是刚敲了两下，便被一只翼长三米的前锋巨雕飞抓起，扔下了城楼。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身下缓缓流出一片血，把地面都染红了。
　　城，破了。
　　这，是边境凡人噩梦的开始。

　　各大门派的弟子赶到的时候，边境绝大多数的城已经成为了废墟，沉寂一片。
　　城池已经不复存在，像是被小孩子恶意摧毁的沙堡，连原来的样子也看不出，就只是些损坏的石头，折断的木头。
　　也没有尸体，只有一层又一层暗红色的血液参杂着砂石凝固在各处。可想而知的惨烈。
　　燕三不复出发时的兴奋。她沉默地握着剑。看着这些残垣断壁。
　　门派里没有人还笑得出来。

　　陈静道，“我刚才四处查探了，有金丹期妖兽的威压。这一波妖兽潮，应该是一只金丹期的陆鹰带着它的部族组成的。看方向是朝北方去了。” 陆鹰，普通的成年陆鹰约三米高，翼展四米，如其名是路上行走之鹰，不会飞，但速度很快。性情凶猛，好生食人肉。
　　另一个弟子接话道：“我方才在上空时，收到师门传信。现在的兽潮还在初期，各个种族的妖兽从自己的巢穴领地中出发，向一个地方汇聚。这个地方，肯定是关押九妖王的磨妖塔。青州、幽州，云州，都在必经之路上。”

　　“现在我等该如何是好…”一个男弟子着急道。“以我们的力量，根本就救不了三州之地啊。”
　　“而且现在许多门派都遭到了妖王的偷袭，师尊他们根本腾不开手。”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通讯符联系不上师门了。”
　　“我也是，可恶，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些手脚。”
　　“我收到的最后一条讯息是焚阳剑派的吴冠一前辈陨落了。”
　　队伍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像是炸开了锅。

　　陈静与燕三对了个眼色，离开了队伍，走到一旁。
　　陈静：“你怎么想？”
　　燕三苦笑：“我能怎么想。”
　　“我以为你想救他们。”
　　“我当然想救他们，但我救不了，我算什么呀，又不会分身，也不会移山倒海！”燕三轻轻抚了胸口，闷闷道。
　　“现在最明智的选择是等到师门长辈成功灭杀那些偷袭的妖将之后来援。以我们的实力，去多少，对金丹期妖兽而言，都是以卵击石…”
　　燕三看着陈静，她摇头道，“不。那就太晚了。”
　　“嗯，是啊。那就太晚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仿佛彼此确认了什么，相视一笑。

　　队伍里的商议似乎仍旧没有得出个结果。
　　“留只纸鹤，免得他们担心。”燕三低声道。
　　陈静点点头。

　　陈静和燕三化作星光一下就飞遁几里。许久之后，一只纸鹤才缓缓飘落在她们消失的地方。
　　“什么，她俩去青州了！”领队师姐一看纸鹤，发出一声惊呼。“还生死有命，不必支援，保存师门根基。这些后辈…”
　　“三州无大派坐镇，又远离中州，筑基期弟子可选择留下保护练气弟子，其余人等，随我北上幽云二州！”领队师兄当机立断。见筑基弟子无一选择留下，就点了两名心细温和的女弟子留下。立刻分作两队朝着幽云进发。

　　陈静和燕三在高空上极速飞遁，一路绕开了很多妖兽的飞行部队。
　　堪堪赶在城破前到了最近的青州。
　　燕三一剑将三只追来的乌鹫一刀两断，红色剑光在空中只剩下残影。乌鹫残破的尸体带着血雨从高空往下坠去，引发了几只走兽的争抢。
　　陈静挥退了剩下的几个追兵。落在青州城墙上。
　　墙上几个卫兵迅速迎了上来。
　　“仙师，你们可算来了!”这些糙汉的嗓音里都带了点哭腔，凡人在兽潮前如孩童一般，这些卫兵没有弃城而走，也算是勇气可嘉了。虽然他有点忐忑为什么只来了两个年轻的小姑娘，不过仙师们向来不可以以外表猜测年龄。所以即使忐忑，他也没有将内心的疑惑说出口。
　　陈静刚刚在高空鸟瞰一番，发现整个青州城虽然混乱，但总算还不至于完全无序。
　　外围远近村落的民众，都已经安全撤入城内，青州城的护城大阵也已经开启。
　　不同颜色的灵力从城内几个地方升空，然后在城中心汇成一股，像喷泉一样划出弧面，将整个城池笼罩其中。
　　而城内有两个个小型门派，想必这样的局面他们应该也有不少功劳。
　　不过看阵中灵力走势，可以推断出这个大阵威力不强，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去找那些门派。他们应该也已经汇聚在一处了，快！”陈静远远瞧见了兽潮的踪影。它们的先头兵乌鹫群已经在视线可及之处。离大部队，应该也不会太远了。
　　城内两个门派的仅有两个金丹初期的长老。而且其中一名本来想要前去杀妖将擒贼擒王，却不敌妖将又被包围无法退走，丧命当场。另一名则是一位丹道宗师，并不长于战斗。以陈静和燕三这筑基的战力，竟然也已经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强人了。

　　“现在我们唯有加固护城阵法，杀退妖将这个办法可走了。”罡山门的门主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壮汉，一身黑色麻布短打，乍一看仿佛是个世俗苦力一样。他皱着眉，打量了一下站在堂里的有生力量。
　　仙水门门主则是一个面色柔和的女子，一条湖绿色的薄纱像是一弯浅浅的溪水，在她周身游走。她似乎有些犹豫。因为如果现在撤离，门派中修道者绝大多数还是能够活下来，但是城内的人就死定了。就算留下来，也不一定能够守住城，不仅城内的平民会死，门内弟子也跑不了。就跟罡山门那个受重伤的长老一样，一旦陷入苦战，连脱身的机会也没有了。
　　“两位道友，你们的师门长辈什么时候来这里支援？”她看着陈静和燕三。
　　陈静和燕三对视一眼，隐隐知道她们的答案将会决定这个女门主的去留。
　　“不瞒两位门主，我们中部各大门派，均遭妖王偷袭，师门遭到妖王围困，又与师门失去联系，我们实在不能担保，到底会不会有后援。”陈静开口道，”我们只能担保，我们一定会在这个城池里，和你们一起。”
　　罡山门门主无甚犹豫，因为他一开始就决定死守城池，与青州的百姓共存亡。因为罡山门上至门主，下至弟子，绝大多都是青州人。即使成了修道者，青州也是他们的故里、他们生长的地方。而仙水门则是近几年从中原搬迁过来，仙水门门主的犹豫也可以理解。
　　燕三见气氛陷入胶着地步，不禁急躁起来。
　　“赤刚门主，我这里有三枚天灵石，我现在去加固一下阵法。”陈静对着罡山门门主拱了拱手。遁往三个阵眼。
　　“我去城墙上看看情况。”燕三道。
　　“我率门内弟子前去城墙上支援。”赤刚看了一眼仙水门门主柳河。
　　“柳河门主，恐怕你们走不了了。”陈静远远递来传音。“妖兽群来了。”
　　柳河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青白。她咬咬牙，率领一干弟子奔赴城墙。

　　城的周身都被一层淡淡的星光笼罩，乍看毫无威力。上千只的乌鹫同时对着大阵覆盖的青州城俯冲，在碰到大阵的同时，大阵发出一道道白光，瞬间将碰到白光的乌鹫击出十几米，全身漆黑一片，砸到其他妖兽的时候，就化成了灰。像潮水一样的第一波妖兽，一瞬间就成了漫天灰尘。
　　与此同时，大阵的弧面颜色瞬间暗淡了下去。侥幸躲过一劫的乌鹫哀嚎着振翅飞起，在青州城上空盘旋，集结队形准备第二次俯冲冲锋。

　　陈静加快几个手诀将一块青色天灵石送入一个阵眼，天灵石仿佛是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变成了一个青色液体，缓缓在阵眼上流动。护城大阵得了天灵石的灵气，弧面颜色又肉眼可见地亮起，甚至比第一次更加清晰。
　　第二块、第三块。
　　珍贵的天灵石被毫不犹豫地送入阵眼。
　　“阵法是强化成功了。”陈静皱着眉头。“但就算是天灵石，也禁不起这么不要命的自杀式袭击。”
　　陈静赶往城墙上。
　　燕三已经好几次出了护城大阵，死在她赤色剑光下的妖兽尸体，在城墙外堆起了一座小山。
　　“这么杀是杀不完的。”陈静凌空立在燕三身边。“我们得换个方法。”她一道雷电打飞了几只欲偷袭的乌鹫。
　　“我试试看五感迷魂阵。将低级妖兽困在迷魂阵外，免得妖将用这些低级妖兽耗光护城大阵的能量。”
　　“我这个手镯里的材料随你用。接着。”燕三将自己的储物手镯扔来。
　　“还有我的。”赤刚也将自己的手镯抹去禁制后凌空扔来。“我门派都是力道修士，不通阵法，有什么就自取吧。”
　　陈静粗略一翻，便开始布置阵法。
　　也亏得清和并不教授陈静，任陈静在衍道阁里自行观看道法经典，陈静也没有自己的取向，东学一爪，西学一鳞，才会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个阵法，陈静也是第一次布置，但心中却毫无忐忑，又快又准确地布置完了青州南面的五感迷魂阵。
　　将燕三的地灵石往阵眼里一扔。
　　五感迷魂阵爆出一股白雾，迅速散开来。白雾笼罩的低级妖兽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有的妖兽觉得自己处于黑夜，面前都是自己的猎物；有的妖兽觉得自己正在被天敌追杀……不仅失去了方向，更是相互间厮杀了起来。南边压力顿减。
　　不知为何，西边和东边的妖兽群也混乱了起来，陈静远远看了一眼，发现了仙水门弟子们的飞上飞下的身影。
　　罡山门门主不通阵法，看来之前的护城大阵就是仙水门门主的杰作了。
　　青州的形势稳定了下来。
　　就在诸人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远远飞来一道遁光几乎是以摔的速度掉在地上。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拄着剑狼狈的半跪着。

　　“这位师姐，求援，这里北去三十里的一个小城遭到突袭。有妖将两名。”
　　说完这句话他又摔倒了，想勉强再站起来的时候被燕三拦住了。
　　“你留下。我们去，免得平添伤亡。”
　　最终陈静一人往另一座不幸的城池赶去。仙水门的人已经不愿赴险，而罡山门遁法太慢。
　　她超过到另外一个城的时候，乌鹫作为领头兵，已经将城头上守城的卫兵屠戮一空。其余凡人不敢露头，只敢在安全的地方远远放几只无力的箭。还没有飞行多远，就无力地掉落下来的箭。
　　血染的城墙上，只有一个少年在城墙上正拼命布置剑阵，被乌鹫围攻。
　　远远一瞄看到遁光，大喊着，“快来救命啊！”
　　陈静落在他身边。
　　她抛出七块上品的邃星沙石，“剑阵范围太小了，改成七星北斗阵。”
　　“好！”
　　少年一看比自己专业的来了，马上放弃布阵，御剑游走在乌鹫群中。白光每一次闪过，都带走数十只乌鹫性命。又立刻赶去城门脆弱处，分散在地面守城的卫兵压力。

　　以邃星沙石拟作北斗七星，三颗成线，四颗成斗身，辅以上品灵石为引，随着一道道手印飞入，这座城池为中心，方圆一里都陷入黑暗。唯有城池上空漂浮着的北斗七星发出光亮。
　　北斗七星是一个操控阵内时空的阵法。但陈静境界修为不够，只能勉强操纵空间。
　　“摇光、开阳、玉衡，向北。”上空的北斗七星换了个位置。
　　北斗七星，斗柄指北，则为冬。
　　除了城池以外，温度急剧降到了冰点，并且仍然还在下降。
　　城外顿时浮起了一层白雾，那是温差带来的水雾凝结。
　　妖兽居于湿热的南部，耐热不耐寒。
　　妖兽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有些退不及时的妖兽被冰冻当场。
　　“这位师姐，妖兽开始退去了。现在怎么办？”那个少年为了避免波及，也先回到城里来。
　　“北斗七星消耗很大，支持不了太久。城内的情况怎样？”
　　少年自动自发地开始为陈静讲现况，“师姐，城外的村民大多都已经进城避难了。我让老弱妇孺都躲在地下。”
　　“妖兽群中没有化神以上的，但是这个数量还是太大了。即使它们分成几波，我们也……”
　　邃星沙石黯下一层。
　　陈静道，“让城中有战斗力的男子全都到城墙上来，准备弓矢，流石，滚油。”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不止是男子，就连女子就束发挽袖，脸上有必死之志。
　　少年挠了挠头，“嘿嘿，我已经动员过了。”
　　陈静：“…攻击那些试图上前的妖兽。”
　　少年是蜀山派弟子奉迟，剑修。虽然只有炼气修为，但是凭着他手中的剑——陈静仔细看了几眼——应该可以。
　　陈静一跃出了大阵，“我去杀妖将。你重新布置剑阵。”
　　“交给我！”
　　奉迟的剑出鞘，有清脆的剑吟声，在空中一化为九。分别将硬扛着寒冷进来的高阶妖兽刺透。
　　剩下的耐寒的低阶妖兽被壮丁们一哄而上乱刀分尸了。

　　这波妖兽，已经洗劫过城池了。
　　一具一具被咬断脖子的尸体，被背负在大型的妖兽背上，或咬在嘴里，只为了妖将的进食。尸体的脸上仍有惊恐残留。
　　筑基积年已经半化人形的妖将本应早该发现陈静，只是它正在大吃大嚼，再加上一路如刀切豆腐，毫无阻力的大胜让它放松了警惕。
　　陈静缓缓祭出法器，那是一只近人高的笔类法器。——名为山河。
　　她十指微张，顿时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线在操纵山河笔在空中龙行凤舞，黑色的灵气像是墨一样大团大团地散开，在空中形成了小小的结界，将妖将困于其中。
　　妖将这时才惊觉，随手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了尸体，看向陈静。它的眼珠在眨眼间就变成了竖瞳，全身覆上了灰白色的毛，嘴部向腮边裂开，他完全恢复了妖兽的形状。
　　它向着陈静长开了嘴巴。陈静猛飞而起，右手快速打出手印形成防御，左手操控山河笔甩出几条墨练打飞了形成围合的妖兽。
　　“——”陈静身形一个不稳，差点摔落。
　　原来是长右！【注1】陈静勉强压下头痛欲裂的感觉，咽下喉咙中涌上来的血腥之气，冷静思考着长右的资料。
　　长右伴水灾而生，以次声波为攻击，因而能够穿透灵力的防御，直接作用于陈静身上。这种妖兽在同修为的妖兽、修士中打遍天下无敌手。
　　陈静不再理睬那些小妖兽，双手急动，山河笔发出一道黑色的灵气波动，然后喷涌出大量的墨般的物质。并且，这些物质很快就凝固成了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固体，漂浮在结界内。但是在这之前，长右已经发动了好几次攻击，陈静喷出了一口血，她的耳朵有轰鸣之声，心脏几乎是不受控的狂跳，她不得不落在了地上。
　　这时，虽然长右的次声波攻击已经不会再给她带来像之前一样可怖的伤害，但是——
　　陈静从手镯中拔出一柄长剑，将一只巨虎一斩为二，并以之挡住了狮狼那血盆大口。
　　她左手仍然微动，操纵山河笔加固结界的同时，将结界中的空气一点点抽出。
　　等到长右感到不对劲时，发现自己鼓胀起来时，陈静已经完成了她的真空结界。
　　真是血一样的烟花。【注2】
　　陈静撤去结界。
　　妖将一死，成片成片的妖兽哀鸣，退去了。这些妖兽可能会去寻找另一个有妖将在的地方，或者退地更远，直到它们产生新的妖将。

　　陈静回到城墙上的时候，奉迟正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他少了左边的胳膊，身上、惨白的脸上溅了许多血，有的是妖兽的，也有的是他自己的。
　　他身旁坐着一个老妇，正止不住哭泣。
　　他见陈静回来了，便哈哈一笑。“师姐可真是厉害啊！这么快便拿下了妖将！”
　　“你的伤？”陈静有些疑惑。
　　“都是老妇人的错！都是老妇人的错！”老妇一听陈静如此问话，悲痛欲绝。“老妇想着自己这残破之躯，便是填了妖口也不可惜。这少年为了救我……”
　　陈静沉默了。
　　“一条手臂，换一条命！多值啊！”少年没心没肺地，仿佛正说的是别人的手臂。
　　老妇人老泪纵横。
　　如果不说，谁知道奉迟与这个城一点关系也没有，与这个老妇人也是萍水相逢。他持着蜀山派震派的七剑之一，想必也是天之骄子。应该是那蜀山三剑之一吧。
　　但是…陈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充满了愧疚，如果她再快一些，如果她更加强大一些…
　　再看身边的那些勇士们，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戴着伤，有人甚至再也不会醒来。可是他们仍然挡在了城墙上，为保住家园做出了自己最大的贡献。
　　奉迟似乎看懂了她此刻的沉默，“你不必愧疚，如果没有你，这个城里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也很感激你，如果你不在，恐怕我失去的可不止一条手臂了。蜀山派也不止失去一个弟子——还有他们的斩邪剑！”说罢便哈哈大笑，仿佛是什么极可乐的东西。
　　陈静从手镯里取出三枚碧绿色的丹药。这是临行前仙水门的馈赠。她们确实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服下它。”
　　“这是青回灵丹吧！~”少年单手捏起一枚，“其他的分给他们吧。”说完就将丹药吞下了肚，他身上立时蒙上了一层绿色的光芒。
　　陈静捏碎丹药，一团青色的灵气从药中溢出。她旋掌将这团灵气打入水中。
　　“婆婆，你去分了这些水。”陈静看着奉迟旁边的老妇人，微笑。
　　老妇人边擦眼泪，边应道，“诶！老妇人这就去！”

　　没过一会，燕三到了。
　　看着这满城血腥，她落剑便抓着陈静的手不放。“你没事吧？！城守住了吧？！”燕三上上下下打量陈静，发现陈静只是脸色苍白后长呼一口气。
　　“我无妨，青州城怎么样了？”
　　“我与柳河一同困住了妖将，赤刚门主将它好不容易才杀了。现在赤刚门主也受了伤，幸好柳河门主仍在。但是很奇怪…”燕三犹犹豫豫地。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种感觉…”燕三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等绿芒完全融进身体后，奉迟恢复完毕，虽然他失掉的手臂得等到合体期时才能再长出来，但是正常行动却足够了。
　　三人商量后决定结伴去其他城看看情况。
　　这时，一道白光裹挟着什么直直冲向陈静。陈静抬手，白光散去，一只纸鹤落在手中。
　　是去幽州的师兄来的紧急传书，居然出现了化神期妖帅。
　　看过信后，陈静沉默了一会。“燕三，你……”
　　“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不准丢下我！”燕三立刻瞪起了眼睛，“是我拉你来的！我怎么能自己躲在这里！”
　　陈静只好转向奉迟， “奉迟…”这次又未说完，就被奉迟打断，“我可是剑修！连这点困难都害怕，我可真不好意思御剑了！”
　　陈静叹了口气，“送死也有争先恐后的，那就一起去吧。”明明有些无奈，但却好像有什么冲破了层层障碍的胸口，她难以遏制地，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大笑出来。
　　三个少年，不，三个几乎是孩子的人，将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报告，003号出现了强烈的情感波动！】
　　【这可真是奇迹，啧，继续观察。】
　　【是！】

　　历经了近一年的妖兽潮，结束了。
　　人族造成了大量的伤亡，而且各派历练弟子，有过半折在其中。
　　陈静忍不住问清和原因。
　　“蒙蔽天机。”清和正闭着眼在擦拭他的竹杖，看上去比之前憔悴许多。“并误导了我们的占问。”
　　“能做到这点的人，有很多吗？”
　　“不，”清和停顿了手上的动作，“屈指可数。”
　　“那么，是谁？”
　　“哈，不可说，不可说。”清和惨淡地笑了。
　　从这之后，直到陈静筑基圆满，她都没有再见到清和。

　　陈静和燕三都很难找到对方。
　　陈静总是在闭关、闭关、闭关。而燕三则是不停地历练、历练、历练，哪里有不平，哪里就有她的身影。同辈笑称燕三为正义使者。
　　五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其实师长们大多都觉得陈静和燕三二人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陈静需动，需历练，需经历红尘，却选择闭关抱一守静。而燕三需静，却选择淌入滚滚红尘。

　　一天，陈静结束闭关后，徒步上了瑶光山，也是最高、最中心那座山峰。
　　那一座让人心悸的仙剑化成的巨大山峰。
　　只有一条从层层云雾中盘旋瑶光而上悬浮着的石头小路。
　　陈静震散周身灵力，收回法宝，一步一步地踩着石头小路向上攀登。
　　如果光凭凡人的力量，到底能不能上的去瑶光呢？
　　大约走了三四天，陈静才走到了山的百分之一处。
　　然而此处已经极高。云烟缭绕，温度已经降至了冰点。
　　没有了灵力的陈静，在凛冽的罡风中，只有压低身体，抓着身旁的植物枝蔓，才不会被吹走。

　　没有休息一会儿，她又继续踏上了石头小路。
　　这次走得远超三四天。
　　不去考虑还有几天能够登顶。
　　现在已经异象重生，仿佛不在人间。

　　据说越是心志坚定、境界高的人，越是能够登到更高的山峰。
　　而路上阻拦的，不仅是自然现象，还有心魔诡象重重，幻境一层叠着一层…
　　她几乎不能视物。即使能够看见，也不一定是真实的。
　　但陈静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虽然没有必须坚持的理由，但是她总觉得这个山峰的顶峰上一定有什么她缺失、尽管她不知道缺失的是什么的东西。

　　看旭日从东方升起，看星河洒满整个天空。
　　陈静疲惫得坐在峰顶不想动。
　　终于是到了，越是靠近顶峰，越是寸步难行。
　　她花了几年的时间终于是到了。一到顶峰，原来阻碍的各类异象立刻消失了。
　　瑶光山顶离天空很近，仿佛天空就是个巨大的帘幕，上面缀着星辰仿佛伸手就可以摘到。
　　再没有什么阻碍，只有陈静一人，面对着这浩瀚的星辰。

　　“修仙一途，非为逆天改命，而是去伪存真。”她情不自禁地复述了清和的话，“可是，什么是伪，什么又是真呢？我为什么就是伪呢？你又凭什么是真呢？”
　　“唉，不去想，不去想。”
　　“看着这亿载星辰，面对着浩瀚的宇宙，真令人心生惭愧自卑、沮丧忧愁。”陈静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是她停止闭关的原因。
　　自从妖兽潮后，她生了许多疑惑，几乎就要衍化成心魔。
　　“罢，今日，我便做一个纯粹的凡人吧。”说完，陈静安然闭上双眼，沉沉地睡去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
　　云霞漫天，鸾凤交鸣。
　　陈静结成金丹的那一刻，天地生异象，叫许多门人弟子都口目皆张半日不能闭。
　　“天纵英才，叫人唏嘘。”一个成字辈的师兄喃喃道，他抬头看着满天云霞，胸中失落万分。妖兽潮时，陈静虽然也已筑基，但是，此时却是成字辈中结丹第一人。
　　他身旁一个师弟拍拍他的肩，“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有的人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可以达到别人十年努力的结果，而成宁她付出了十倍于常人的努力，自然获益良多。”
　　“修仙，可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多少的。命啊……”师兄似乎心灰意冷。
　　师弟摇摇头离开了。这样的心态，他注定不会走太远。

　　英灵殿上。
　　掌门蕴珐真人坐在高高的主座上。
　　陈静双膝跪在地上，身旁站着清和。
　　一阵长久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静终于应道：“是。”
　　蕴珐将一道青光打入陈静体内。“这是清心静灵玉，护你一次。你且小心。”
　　“是。”
　　金丹期修士，必须外出历练。
　　陈静选择了极西之地，也是魔修横行之处。
　　蕴珐真人问她选择的原因，陈静未答。
　　陈静走后。

　　“成宁已非天命中，那个无欲无求、无心无情的人了。”
　　青灰衣的男子闭着双眼，嘴角噙笑。
　　“你劝他人放下，为何自己却始终放不下呢。”
　　一声长叹。

　　成宁一路上皆步行。
　　有时宿在野外人家中，有时以天为席，见了许多悲欢离合，人间百态。
　　走过大河，走过雪山，走过草原，最后走过一片荒漠绝地。
　　终于来到了极西之地。
　　极西之地以城为界，没有门派。
　　清心静灵玉有伪装的效果，她体内的灵力虽然仍旧运转，但只要运用法术就可以伪装成魔力。

　　极西最大的城，“龙城。”
　　没有守卫，只有高达二十米的城墙，高高的墙头，吊着许多无头的修士尸体。
　　陈静凝眸，有的尸体，穿着瑶光的弟子服。很快她就不再看。
　　她跨进城的时候，神魂感到一滞，运转心法后，也难以驱赶这阴冷之感。
　　龙鬼城内几乎没有民居，虽然有许多雄伟的建筑，但均属于城主。最为瞩目的，是城中心近百米高的巨型城堡，也是城主府所在。
　　走在可供八马并行的路上，陈静感到有许多暗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换下瑶光弟子服，身上也仍然是灵力的波动。

　　系统的第二个任务在她结丹成功的那瞬间开放了。
　　内容是，“叛出仙门，毁瑶光、入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