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vivian0823

20、20

　　过了周末，季言再次开启拼命三郎模式，客户的电话、事务所的行政、成堆的报表，她恨不得有三头六臂，但她又莫名地喜欢并感激这种熟悉的忙碌。
　　也许只有当大脑里充斥着一些事的时候，才能挤走另外一些事。
　　在这种忙碌里，天气也渐渐回暖。冬日的灰尘依然在半空里漂浮，春意却已经悄然袭上这个城市，两旁的行道树已经剥去了冬天的厚重衣物，萌生了一些绿意。气温依然冷得让人发颤，但阳光却是好得能直直照进人心坎里去。
　　真正的阳春三月。
　　熬过一周五天的工作日，季言懒洋洋地趴在被窝里，房间的暖气依然在呼呼地运作，熏得她一点也不想动弹。
　　尽管意识早已清醒，她仍不愿张开眼睛，好像连张开眼睛都嫌累似的。
　　季言本打算就这样宅一天，直到一个电话打破房间的安静：“你好。”
　　邵煜新一听那沙哑的嗓音就知道她还在睡觉：“是我。晚上有空吗？”
　　季言一听是他，像是挤出几分精神应付：“不知道，可能有空吧。”
　　那就是有空了：“附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去试试？”
　　季言犹豫了一下：“等下给你答复吧，最近事务所比较忙，可能会有突发情况。”季言说的是实情，离证交所规定的上市公司报表出具期限越来越接近，她已经不止一次被突如其来的状况从凌晨五点的被窝里拉起来了。
　　邵煜新也了解她的忙碌，只能答应。
　　被他的电话冲走了最后一丝懒意，季言起床刷牙。
　　此时已经是将近中午了，她把最后几个馄饨下了锅，自己给自己烧东西吃就有些粗手粗脚，好像只是把食物煮熟一样，草草吃下，算是祭了五脏庙。
　　看着这几天缺人整理的家中已经乱得可以，且不说玄关处鞋子被她踢得乱七八糟，客厅的茶几上笔、纸、便签一大堆，厨房里的调味料也少得可怜。最近她回到家不是午夜就是凌晨，根本算不上睡觉，只能算是洗漱和打了个盹就得继续上发条工作。
　　往年这个时候家里是什么情形。
　　她还没有换到如今的岗位，工作性质也不同，平日还算轻松，即使是在最忙的几个月里也能回家给晶晶做饭。
　　季言收拾了散落的东西，把从阳台到客厅的地面都拖了一遍以后又把家里的碗碟重新擦洗了一遍，把卧室里的脏衣服都塞进脏衣篓，甩进洗衣机，浴室的洗手台和镜子也被擦得闪闪发光。
　　做完这些事，她又把要干洗的衣服理到一起，打算改天送到干洗店。做完这些事，她疲软地坐在沙发上，还没等她缓过神，手机又响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王偌明的电话。
　　自从那次“约会”以后两人已经好久没有联络了，可能临近年底，彼此的工作都忙，也有可能两人对谈婚论嫁的事兴趣都不大。
　　总之，成年人之间不联系的理由总能比联系的理由更多。
　　听季妈妈的口气，王偌明对她似乎还算满意，但他最近一直也不联系季言，而她本身也没有把重点放在上面。
　　“阿言。”王偌明开口道。
　　季言：“你好。”
　　原来王偌明也是来约她吃晚饭的，但他提议的是市中心新开的一个美式餐厅。这个餐厅季言听办公室的同事们提起过，由于是新开的，又是美式风格，新颖的事物总是能在年轻人之中快速风靡起来，一时在A城风头无二，不提前预约很难有位子。
　　季言自然也用同样的理由回答了王偌明。
　　他在电话里笑道：“我自然理解。不过希望你还是能光临。”
　　不多时，刚刚挂了的手机又再次响起，这次则是季妈妈来的电话。
　　想到刚刚王偌明的来电，她谨慎道：“妈。”
　　季妈妈：“刚才在你王阿姨家做客，王阿姨说偌明最近在忙项目，很久都没联系你了？”
　　季言想到刚才那个电话：“啊。”
　　“啊什么。”季妈妈苦口婆心，“知道让你一个女的主动不太好，但是非常时刻非常手段，有时候适时地主动一下反而效果会更好你知道吗？”
　　什么“非常时刻非常手段”，季言觉得好笑，自己在父母眼里到底着急到了什么程度：“妈，你别胡说好吗？我最近也很忙，忙过这一阵我就联系他好吗？”
　　季妈妈沉默了一阵，就在季言以为她要挂电话的时候忽然出声：“季言我告诉你，你不要觉得妈妈现在逼你是在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
　　“妈，我没有……”
　　“你想想，你一个单身女人带晶晶能过的好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忙，早就告诉过你这个岗位呆不久，每天忙到早上才回家，饭也不好好吃，脸色黄得和蜡一样。
　　知道你不喜欢听别人的话，但是别人在背后怎么说你、议论你，你知道吗？可怜，辛苦，一个人女人带孩子，没福气。”
　　“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做母亲了，我本来不该和你讲这些话的。妈妈想让你过得好，过得幸福，妈妈知道你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是你从小到大就一个徐励，理所当然和他在一起妈妈也很高兴。但是毕竟过去了，总是要向前看，你不试试别人怎么就知道就不喜欢呢？”
　　“退一万步讲，喜欢和爱情也不能当饭吃，你也是经历过的人，婚姻里互相包容、互相体谅、互相信任才是走下去的基础。”
　　季妈妈讲完这一大段话，知道那头的季言一定在听，叹了一口气：“听妈妈的话，去和小王多联系联系，他很优秀，可我女儿没什么配不上他的。”
　　挂了季妈妈的电话，她觉得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一摸，竟是一脸的泪水。
　　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她已经记不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迫不及待地从烟盒里掏出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也许不管多大，所有的父母眼里自己的子女仍是长不大的样子。
　　季言抽出几张纸巾快速地拭去了泪痕，却没有再吸烟，静静地。看那根香烟燃尽，烟灰簌簌地落在干净的水晶烟灰缸里。
　　她打开手机，快速给王偌明回电话道：“偌明，我今天晚上没什么事。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约好了时间，她又犹豫了一下，给邵煜新回了条短信：“晚上有事，不好意思。”
　　她走到衣帽间，对着衣柜里的衣服迟疑了很久，最后选中了一款休闲衬衫配上千鸟格短裙，外面又加了一件嫩粉色呢大衣，化了一个自然的裸妆，算是提亮自己的气色。
　　季言化完，怔怔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恰如季妈妈说的一样，她已经很久没有正视过自己的现状，她天真的以为她还可以如阿励在的时候一样随心地活下去，除了工作累一些、压力大一些，晶晶成长中父爱的缺失、她生活中别人的闲言碎语，这一切都成了推动她找另一半的动力。
　　到了时间，王偌明打电话叫她下楼——这次她告知了王偌明具体的地址。
　　王偌明看到她的一瞬间就笑了一下：“果然女大十八变。小时候的萝卜头现在也成了美女。”
　　季言坐上车，觉得好笑：“怎么好像我们多年不见一样？”
　　王偌明笑着转移话题，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幸好周末没有晚高峰，他们很快就到了餐厅。
　　尽管早有准备，她还是被餐厅的火爆程度吓了一跳，真正的座无虚席，有家庭聚餐的一家人也有看起来是加班后的团队聚餐。
　　王偌明报了预定信息后，服务员便领他们到预定的座位。
　　王偌明绅士地帮她脱下大衣，挂在椅背上，季言一开始只觉得僵硬和不习惯，最终还是逼自己接受，微笑着入座。
　　王偌明安静地翻动菜单，向侍者流利地报出一个个英文菜名，时不时问她一些喜好，她一一回应。
　　餐厅的环境布置得十分精致舒适，外面看起来是非常现代化的建筑，走进里面才发现是复古风格，暖橘色的灯光，天花板上倒吊着店主从时间各地收集的照片、酒杯和纪念品。
　　但季言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有谁在一直盯着她似的。
　　服务员很快上了饮料，她小口啜饮，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邵煜新僵硬的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