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传》漫漫烟暖

1、凉城出恶女

　　凉城位属西南地，因盛产楮绣而闻名，楮绣是一种独特的植物，性娇，独独在凉城才可存活，所以很难移植。它一年只开一次花，花色艳丽，随气候冷暖而变化，并不固定于一种颜色，后偶然一次被凉城人用于布匹的染织，不想效果出奇得好，以至慢慢便成就了闻名的凉锦，也让不少人因此发家致富。
　　在凉城，因凉锦而受益最多的恐怕就是城北的梅家，原本梅家当家的梅德富只是当地一家织染坊的一个小工，因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织染秘方，竟也生生从一个一人作坊创至如今这大有名气的百人作坊——玉钩坊。
　　当然，梅家在凉城算是有名了，也是站住了阵脚，梅德富也算个人物了，可他的名声却远远不及自家女儿在凉城的声望。
　　凉城人都说，凉城有三宝，第一宝自然就是凉锦了，而其他两宝是两个人，一个是城南墨家的少爷墨郝仁，一个是城北梅家的三小姐梅心。
　　墨家少爷的宝是名副其实的宝，人称好人墨少，郝仁好人，凉城人都说墨家老爷起得名字可真对头，墨家少爷那可真是个好人。
　　暂且不说他造私塾供贫苦孩子读书，助资带领大伙儿修水利防洪涝等这些事，光是每年他们墨家出钱在凉城举办商会，为凉城吸引外面的商人来此做买卖，就让凉城人好好地赚了不少钱。怪不得凉城人都说墨家少爷那是富了都不忘带着大家一起富，由此也让不少受益的人私下称他“墨菩萨”。
　　所谓菩萨，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墨郝仁的长相，用梅心的一句话来说，那人长得一副祸国殃民相。由此可见，墨少爷的相貌确实是非同一般的，不然又怎么会引得凉城那些个小姐们莫不倾心以待，就盼着哪天能嫁进墨家呢。
　　可惜墨少今年二十有余，却始终不曾提过婚配之事，人家媒婆都踏破了门槛，也只不过是被人一一送了出来。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年，也就近两个月，突然有人传出，墨少已经说了，早有意中人，不日将迎娶她过门。
　　此话一出，自然引起大家的广泛猜测，从东家猜到西家，从西家猜到本家，却始终没有个所以然。平日也没见墨少与哪家小姐走得近，要说交情最深的，还不就是梅家那位三小姐，不过他们俩的这个“交情”恐怕怎么也是扯不到情字上面，只有数不尽的仇……
　　说起梅家三小姐的“宝”，与墨少不同，这其中含义绝对更加深厚。梅心没心，凉城人都说这梅家老爷也是起了个准名儿，用没心没肺来形容梅家小姐那是相当正确的。
　　提及梅家三小姐，凉城的那些小商户莫不是咬牙切齿的，自从她插手梅家生意，他们就没过过安生日子，每天都是胆战心惊，就怕哪天梅小姐一个兴起，就来堵他们的财路，抄他们的家了。那可不是，前方都已经尸鸿遍野，满目的前车之鉴了。
　　比方说梅三小姐的名字吧，就曾有人在此上栽了跟头。
　　梅三小姐不喜欢别人直呼她的名字，在家中，就算是自家人也都是以梅三相称，从不直呼名讳，在外面自然都是称其梅三小姐。唯有一次，那人生意被梅家所抢，便找上了门，因说不过梅三小姐，气急之余，将梅心二字骂出口，又说她没心没肺，天下第一恶女。
　　至此半月后，凉城人再没见到那家人，他家房屋被贴了封条，商号也辗转入了梅家名下，其中缘由自然可以推想。此后，再没人直呼其名，背后嚼起舌根，也不过以梅三相称，只怕隔墙有耳。
　　不过，追溯起梅家三小姐的恶名，倒也不是一两天，自她小时候，便能在凉城街上听到这样的话。
　　“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去梅家，让梅三小姐好好整治你！让你还哭！”
　　这梅三小姐的名号才出，方才还呜呜大哭的娃就停下了。如此场景，梅三小姐的恶名可见一斑。
　　谁说不是呢，只要是得罪梅三小姐的人，基本都没有好下场，倒也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就是让人觉得比缺胳膊少腿还难受。梅三小姐的诡计多端那是无人可比的，一不小心就掉入她的陷阱，惨不忍睹。在凉城能与她抗衡的，恐怕也就剩墨家少爷了。
　　可奇怪的是，梅三小姐在梅家却是极不受宠的。
　　梅老爷有四个太太，四个儿女。大儿子梅天，人称“没天良”，好色好赌好酒，只要是能让他乐的，他都好，不过长相倒是俊秀，初一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小书生，也因此骗过了不少良家少女，落得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境地。
　　而梅家二小姐梅蕊已出嫁，且嫁了个当官人家的儿子，这让当时的凉城人也好好议论了一番，都说梅家真正要显贵了，都与官家攀亲带戚了。只不过好景不长，便有人传言说梅二小姐在夫家的日子并好不过，据说那家儿子眼高，嫌她肚中无墨，看不上她，夫妻之间很是冷淡。不过这些也是传言，那官家人不在凉城，所以具体如何也只有梅家人自己知道。
　　这两个梅家小主子都是梅家大夫人殷珠所生，所以即使他们再不济，也总有大夫人护着，何况这个大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出了名的母老虎，梅老爷被她压得死死的，就算再娶了三个夫人，也都是怕她，由此她的主母地位更是牢不可破了。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句，当初梅老爷虽然续娶了三位夫人，可是第二位夫人在入府不到半年就去世了，私下有人传言，那二夫人是被大夫人逼死的，可惜没有证据，到最后梅府给出台面上的原因是病死，也无人能说什么。
　　最后剩下的三夫人林清月、四夫人金红生下的分别就是三小姐梅心和四少爷梅晋岳，两人相差七岁。梅晋岳是老幺，年仅十岁，在家极为受宠，生得也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十分讨人喜爱。再加上平时他嘴甜，在府里，几乎人人都对他宠溺有加，就连大夫人见到他也总是松了严肃的眉眼。
　　但是梅晋岳在家里却只对梅心最为亲热，最听她的话，而且事事粘着她，就算她对他不冷不淡的，也不妨碍他一腔热情，在梅家人看来，那已经是近乎崇拜的一种情结了，只不过，没人能理解这种情结究竟出自何处。
　　如果要说那是因为梅心从小带着他到处搞得人家鸡飞狗跳，那也并不合理，因为每次出事，梅心都会第一个把他推出去，责任全部推到他的身上。这样赤裸裸的利用，却不知为何从没让梅晋岳觉悟过，依旧乐此不疲地跟在梅心的身后到处惹祸，然后给她背黑锅。
　　在梅家的那些主子里，对梅心有好感的估计也就剩下梅晋岳了，即使是她自己的亲娘梅三夫人，对她也是生疏得很，谈不上母女感情。只是，这样的梅心在梅家的地位却是出奇得重要。
　　这或许是梅家最奇怪的地方了，梅老爷分明并不喜欢自家这个女儿，却将自己的大部分生意都交托给了她。有人说，看着梅老爷不像是真心想将生意让出来，可又实在摸不透其中的猫腻，估摸着会不会是梅老爷被梅三小姐抓着了什么把柄。
　　至少如今的梅家，看着是梅老爷掌家，实际却是梅三小姐，梅家作坊的工人无不对她言听计从，就算是生意上有所往来的商家也都是看着梅三小姐的面子。不得不说，梅三小姐做生意的手腕确实让人佩服。
　　最令人咋舌的是，今年的梅三小姐也不过十七而已。
　　十七岁的梅三小姐，二十四岁的墨家少爷，都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执掌家业，且做得风生水起，只是他们两个走得却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家中独子，受人敬仰，一个是庶出之女，恶名昭著，如此两人，要说相看两厌，倒也是无人觉得奇怪。
　　最初几年，两人若是遇上，必定会有一番唇舌之争，当然，由梅三小姐挑起的次数较多，一般情况下，墨家少爷都是淡然应对以礼相待。据一些有幸目睹的人士形容，那时的梅三小姐就好比看着红布的牛，满满都是怒火，而墨家少爷始终微笑有礼，纯良之相绝非常人能比及。
　　后来，梅三小姐似乎也看出了其中利弊，短短几年里，两人的相斗已经从明面上变成私底下，从个人延及了家族，两家从此开始了一段不短时间的生意相争。
　　只要是墨家的生意，就抢，这似乎快成了梅家做生意的唯一目的，也正是如此，梅家从仅仅涉及布匹生意变成了如今什么都小小占及一席之地，只因为墨家生意广布各行各业。
　　关于这一点，梅德富还是挺满意的，他就是靠自己挣得这么个大家业，虽然如今钱多不愁，可人哪会满足，总想着光有钱也不行，要往上面有贵气的人家靠靠，不然那些背后说他是土财主的人还不是叫得更欢了。
　　可惜自己的大女儿是不争气了，嫁出去这么些年，也没见让他结识些官家人，通通路子，捐个官来做做。如今倒好，还给自己捅了个大篓子。
　　梅德富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面无表情坐在一旁的梅心，心中也是几分不爽。
　　这一大清早，梅家的气氛显得有些阴沉，所有人都端坐在主厅之内，却是异常地安静，虽然两个大家长都在，可无人开口说第一句话。
　　来报信的小厮一人站在正中央，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原本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份好差事，但想着总还是能拿点赏钱的，现在看来，这绝对是份坏差事，那点赏钱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
　　“你先下去拿赏钱吧。”
　　娇嫩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许的温柔，报信小厮心想是哪个主母好心打破这沉寂，可抬头，却发现看着他的只有那传说中的恶女梅三小姐。小厮心中大惊，却也机灵地应声退下。
　　出了这么大的事，梅三小姐却丝毫不见动怒，倒是那娇美的容颜上露出些许闲适自得，让人不寒而栗。这样的闲适更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