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宵》患者Yee

21、月季完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孩子走到了王锦澜的闺房之外，那股月季香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天机子今天没有来，但是那句今天会更严重却让孩子担心。
　　孩子进到可王锦澜的闺房中，靠近了床沿，才发现王锦澜身上依旧带着浓厚的月季香。
　　侍女们忙碌在床榻之旁，孩子感受到了旁人投过来的目光，微垂下眼睑，离开了这个房间。
　　园中的月季再一次出现了枯萎的迹象，所有的花匠各个愁眉苦脸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好，孩子在路过了昨晚的那株月季旁是稍微停了停，可以看见一闪而过的男子的身影，微微向着自己行了个礼。
　　孩子微微点了头，接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王锦澜的病突然严重起来。虽然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但是真的看见王锦澜开始冒着虚汗以及变得痛苦的表情，孩子稍微有些不忍心。这是唯一愿意接近自己的大姐姐，现在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虽然自己有着那么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被请来的名医一个个摇着头离开，王大人焦急着在房外左右徘徊，孩子却只能够站在一旁，默默无言。
　　天机子没来，这个状态孩子没办法得知是为什么。自己眼中只能够看见围绕着王锦澜的月季香如同绳索一般将其越绕越紧，但自己伸过去的手却不能够抓住什么。
　　当天晚上，特意晚睡的孩子又看见了盛装的王锦澜，离开了自己的闺房，穿墙离去。虽然很想跟上去，但是回忆起天机子的话，孩子决定乖乖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尽管觉得煎熬。
　　月光在月季丛中聚集，凝聚出了男子的心态，看着离去的王锦澜，满目悲伤。
　　三天，时间不长也不短。
　　当天机子站在那个王锦澜常常翻越的墙头的时候，孩子丝毫不见惊讶。
　　“跟我来啊？”天机子拿着上次的灯笼，问到。
　　孩子点点头，正打算翻上墙壁，身子却被月季轻轻缠绕，纤细的枝干竟然就这么托着孩子直至墙头。
　　那个男子站在一旁的月季之上，向着两人微微点头，动作依旧带着清淡的月季香。
　　“现在走过去是来不及布置的，天涯，抓紧你身边那个人的手，我带你们走‘通道’。”
　　身旁的男子主动上前抓住了孩子的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算漂亮，却光洁如玉，有着特殊的魅力。
　　男子微微向孩子露出笑脸，身上带着的月季香渐渐凝固成了白色的纱，围绕在两人身旁。
　　前方的天机子向着半空踏出一步，直接踩在了空中，脚下形成了和灯笼一般色彩的脚印，在空中如同水波一般慢慢散开光辉。
　　天涯在男子的带领之下踩在天机子的脚印之下，后脚跟不过刚刚离开了围墙，脚下便不再是熟悉的石板路，而是黑色的河水。三人孤零零地站在水的上空，泛着绿光的灯笼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快一些哦。”天机子头也不回地叮嘱着，孩子和男人谁也没有出声，听从吩咐加快了脚步。大概是半柱香的时间便抵达了对岸，在双脚再次踏上土地的时候，孩子看见了那株巨大的月季。
　　此时王锦澜还没有到达，月季不过在月光之下微微散发着荧光，周遭围绕着的气味，正是王锦澜身上的味道。
　　“我再问一次，真的要那么做吗？”天机子回头看向男子，孩子也抬头看着他。
　　男子温和地笑起来，接着孩子第一次听见了他的声音。
　　“请务必这么做。”
　　“好吧，那么就这样吧。”天机子将手伸出来，覆盖在男子的眼睛之上，男子放开了握着孩子的手，笑容依旧温和有礼，只是稍微带有着遗憾的味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随着天机子的感慨，男子的身影渐渐变淡，重新变成了一朵娇小洁白的月季，握在了天机子手上。
　　将灯笼交给孩子让他务必拿好，将白色的月季花带在束起的头发之上，天机子走到了巨大的月季之前，像王锦澜一般摇晃着月季枝。
　　“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啊。”原本应该是清脆悦耳的声音，猛然在第二遍叠上了刚才男子的声音，两人的声音在不断地重复之中，竟然越来越像王锦澜。
　　“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啊。”
　　就如同是前一次般，巨大的月季开始开花了，接着走出了那位美丽的男人。
　　“锦澜……”
　　“我喜欢你啊……”
　　这次孩子即使站在远处也能够听清男子的声音，低沉略带着沙哑，充满着诱惑。
　　天机子面无表情，张口却说出了只有情人之间才能发出的甜言蜜语。
　　“我也想你啊，我好喜欢你啊。我好喜欢你啊……”
　　花精完全没能够体会到身前的人不是王锦澜，只是相当高兴地陷在这些甜蜜的对话之中。
　　“终于你只是我的了……那个讨人厌的低级妖精终于撑不住了……锦澜，我好高兴……你是我的。”
　　天机子看着那个花精靠近的声音，眼睛逐渐露出冷冽的光。
　　“锦澜……”
　　终于在那只美丽纤细的手碰到天机子脸庞的时候，天机子头上的白色月季突然凋零，掉落的花瓣黏在那只手上，发出了刺眼的光。花瓣消融在花精的手上，让花精的动作停顿，眼底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真是抱歉，我可不是王家大小姐。”没有了男子的和音，天机子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在花精还没能够反应过来的时候，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条如同是卷轴那么长的符咒，将男子死死捆在其中。
　　“……啊啊啊啊啊啊！”
　　卷轴上似乎书写着什么，缓缓显露出了白色的火光，燃烧在花精身上。
　　“……道士！”
　　“真是不好意思，主要还是你的同族的功劳。没有他的话，我这方面的修行不行，想骗你还是稍微难了点……果然不行专攻啊……”无视了面容扭曲的男子，天机子走到了那株巨大的月季树之上，看着远远晃悠着到来的人影，将头上仅剩花托的月季插在了这株巨大的月季边上。
　　“结果克扣什么的果然不行啊……”从袖子里拿出来的，是那个曾经见过的翡翠瓶，里头散发着光芒的液体，是帝流浆。

　　王锦澜微微有些发愣，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那个赏花会的地方，上次在这里看见了巨大的月季，原本想要告诉他的……
　　王锦澜看着远处枯萎的月季，微微吃惊，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检查。
　　叶子已经完全枯萎了，枝干也变得脆弱不堪，即使是完全没有种植花卉经验的人也能够看出这株月季已经枯死很久，彻底没救了。
　　“怎么会……”
　　在王锦澜微微感慨的时候，身旁传来的轻微的呼唤。
　　“锦澜。”声音又轻又柔，一如既往。
　　王锦澜转身看去，不远的地方有着一位白衣男子站着，没有绝美的五官，仅仅比起一般人端正的五官，挂着温和的笑。
　　“锦澜。”男子再次呼唤着王锦澜的名字。
　　“锦澜……”
　　仅仅是男子温和的呼唤，王锦澜便已经泪流满面。
　　喜欢月季吗？
　　很喜欢哦！只有月季才能够常年花期，伴我左右吧？
　　寂寞吗？
　　只是希望有人能够常伴身旁吧？
　　……来找我吧。
　　哈？
　　锦澜，来找我吧。每个次月月季花开的时候，我等你来。
　　我知道啊……我知道啊……
　　只有月季花开的时候能够见到你。因为只有月季花开的时候，你才有足够的力量凝聚身形啊。
　　那么真实的约会，也不过是梦境吧？
　　前几天的人，不是你吗？
　　……我，找错了吗？

　　“锦澜，谢谢你。”
　　“锦澜，再见。我们不能够再月月相见了。”

　　“人和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本身也不太可能直接灭了那个看上去很厉害的花精，但是王家的这只月季精虽然修为低下，却能够和这株看上去很厉害的花精抵抗了那么久……所以才找了他商量了一下。”
　　“嘛，那些浓厚的月季香就是证明，不过只是这样也耗了他不少精力呢。我需要近身才能够灭了那只花精，偏偏那只花精似乎对我的气息很敏感啊，只好向着那只小花精求助。毕竟是最熟悉王锦澜的妖，气息之上能够完全帮我盖过去。王锦澜能够醒过来也靠他呢，毕竟用了帝流浆，修为高了那么些，散尽元神解开那些暗示还是可以的吧。”
　　“现在，大概是分别的时候了。”
　　天机子拽着孩子在远处的树枝之上，依旧带着那个泛着绿光的灯笼，看着下方散去的光点，微微摇了摇头。
　　“你可以救他的吧？”原本沉默的孩子张口，问到。
　　“哼？”
　　“你的力量，应该是不用他帮忙的不是吗？而且你又倒了帝流浆……虽然他的元神还是散掉了。”
　　“人和妖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天机子再次声明，“散了吧，散了吧。”
　　孩子看着一脸倦意的天机子，不再说话。

　　王家府尹中的月季，一夜之间全部死亡了，但是第二天，王锦澜便从昏睡之中醒来，经过了多日的调养，恢复了身体。虽然好像还是和之前一般爱玩爱跳，却不再喜欢月季。
　　然后，在那一年，王锦澜出嫁了。
　　迎娶她的，是新科状元。她出嫁的那一天，站在门旁的孩子，看见了新郎，温和的笑脸之下，身旁弥漫着白色的轻纱——这是不该存在的月季香，这是他的过去。
　　散去元神的月季，因为天机子所倾倒的帝流浆，直接得到了化为人身的机会。
　　被母亲带回家的时候，孩子问到。
　　“娘，能找到父亲吗？”
　　“嗯？怎么了？”
　　“……我，想去一个地方。”
　　在自家娘亲略带不解的目光之下，孩子缓缓说到。
　　“我想要看过去，想要看到，或者说不只是看到。”
　　于是，在之后，天机子向着好友发了帖子，作为收徒礼，好友们送来了绘有符文的布，天机子将其亲手系在了孩子的眼睛之上。
　　“那么你以后，就叫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