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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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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两人洗漱用过早点后,就在这些天以来最为宁静的早晨里闲闲的在靠近窗棂的小榻上相互依偎着。
厢房不是与街道比邻,少去喧闹更添了许多清静,越过窗棂还能看到远处山上绿蒙蒙的树木枝叶,一片连着一片,甚是能开阔人心。
此时湛虚倪正半眯着眼睛依在陆离身上,而陆离小心的半抱着怀里的爱人,生怕湛虚倪磕着碰着,时不时的摸摸湛虚倪的头发,握着人家的手一脸的乐在其中怎么也遮不住。
反正陆离不会把她弄得不舒服,湛虚倪也懒得管,等早晨那股迷蒙的懒劲过了才不紧不慢的说着“陆离,与我说说这些天的事罢。”
陆离听了理着湛虚倪发丝的动作一顿,想到这几天一连串的糟心事不由心虚一阵,自己还是如实交待,坦白从宽吧。
打定主意,陆离才继续着刚才的动作,指间慢慢地绕弄着湛虚倪一缕柔顺的发丝,陆离把自己开始调查湛虚倪的身份来历到接到消息回到教中的过程一一说来。
起初陆离还担心湛虚倪听自己暗地里调查她会不悦,但不见身旁的人面色有异,陆离这才放心的继续竹筒倒豆子。
在陆离说收到那个关于自己以及教中的消息时,湛虚倪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让陆离详细的与她说明。
听了陆离的叙述之后湛虚倪暗自心惊不已——除了圣城穆伽(龙门荒漠血衣魔鬼城)教中在中原无一分教,就连教主阿萨辛也只是在中东地区远离大唐重要城镇、商旅要道的偏僻村庄传教布道,也就只有自己奉令深入中原内地,随行的人不多也隐藏得很好不会引人怀疑。
湛虚倪眸光一暗,与明教教主陆危楼的声势浩大相比,阿萨辛大人的行动可以算得上是隐密,湛虚倪实在猜不到是什么人在何处打探得如此详细?!
再说那高效致幻剂,就是她也不曾听闻……
仔细的回忆着相关的信息,是以陆离没有注意到湛虚倪变得凝重的神色,焉的想起什么,陆离从腰间的手袋里取出一笺信纸,递到湛虚倪面前“啊倪,你看这个。”
“陆离,你可信。”就着陆离的手逐字看完信的内容,湛虚倪却不着急解释而是侧过脸微扬起眼角看陆离,问道。
“不信。”陆离微一摇头,就见湛虚倪斜挑着眼角看自己,眸子里一丝极浅的紫意宛若流光莹莹,和着那一抹艳丽而危险的弧度好看得让陆离心动不已的一吻印在湛虚倪扬起的眼角。
毫不做伪的神色,陆离的全然信任让湛虚倪很受用,满意地笑了笑紫色淹没在她点漆般的眸子里,湛虚倪也不客气地凑上去吻住对方的唇,坏心眼的轻轻一咬,又舔了舔那淡淡的印子才解释道“我教的印信了不是这么用的……再说了在教中我名唤沙珞珈。”
湛虚倪又瞥了一眼那封密函,直在落款处“湛虚倪”三个字上盯着,神色晦暗莫名。
教中没人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中原名字,就连教主也是如此,而知道自己中原名字的除了陆离就是陆离信任之人,那些个想要离间她和陆离的人又怎会知道这一点。
“我就说嘛,啊倪怎么舍得害我呢。”陆离得意的反客为主,捏住湛虚倪的下巴不让她有退回去的机会,直直的吻在她唇上却是浅尝辄止,她可还记得湛虚倪此时受不得激烈地,不情不愿的再狠狠亲一口这才遗憾的退开。
“哼,自作多情……”轻哼了一声,湛虚倪挣开了陆离的手,面上不自觉的晕出薄红,陆离没有怪自己隐瞒她呢。
“啊倪,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陆离笑着眸间却只见历色,湛虚倪话中的意思她一听就明白,竟是自己身边的人要加害湛虚倪,不将这个人揪出来她简直是寝食难安。
“嗯……”湛虚倪垂下眸子应了一声,略犹豫了一会才问出了口“陆离是不是也应该说说所谓圣女是怎么回事。”
“……我必须成为明教的圣女。”果然来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陆离在心中哀叹一声,理了理思绪才开口。
湛虚倪的身子顿时绷得紧紧地,两人交握的手上力道不自觉的大了许多,陆离察觉到了,心疼的捏了捏湛虚倪的手,才继续说下去“我不能不顾师父和明教。”
“哦。”不冷不热地应了声,面对陆离的抚慰湛虚倪突然有种要抽回手的冲动,不过她忍住了,一时间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啊倪?”虽然湛虚倪不曾有过多的言语但陆离听出了她的不快,下意识的握紧了湛虚倪的手,又出言解释“师父于我有养育再造之恩,我敬他如父,亦是将振兴明教视为己任,此时明教初立根基不稳,我又怎么能够置身事外,让师父寒心。”
虽然自明教立教伊始陆离就被选为圣教初代圣女,但陆离不愿意就一直拖着,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所以当初教中长老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她说不动一气之下便独自离开了圣教,然后她遇到湛虚倪……
但是今时陆危楼的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陆离动摇了,自小就跟着陆危楼天南地北的游历,让陆离对陆危楼的许多思想耳濡目染。
陆离是真的希望明教的教义能够发扬光大、自己的师父也能得偿所愿,况且经过近日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陆离也更加明白,如今的明教的发展表面上虽呈欣欣向荣之势,可暗地里不知到有多少人在使绊子。
连明教一个分坛的情况都能了解得清清楚楚,不论是内贼还是外应都是极为危险的,而这些可能存在的危险绝对不止一个!现在是明教是否能在中原武林夺得一席之地的关键时刻,正值内忧外患她不能分忧也就罢了居然任性的让师父师娘担心……
但是……湛虚倪怎么办?陆离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纠结无力过。
湛虚倪听着陆离的解释不说话了,低垂着的眸子里流动着幽幽的冷光,虚虚实实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啊倪。”许久,陆离见湛虚倪不理会自己,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仍是不被理会的陆离只好握住湛许倪的双臂陆离绕到她面前蹲下仰头看她“啊倪,我是这样想的,等我圣教安定,至多五年,我便卸去圣女之任,与啊倪相伴一生如何……只是要委屈你了。”
“可是我不想委曲呢?”听了陆离的话湛虚倪长睫轻颤抬起眸子看她,陆离被她慑得神色一顿又回过神来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湛虚倪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将目光移向别处继续说道“陆离你知道吗……母亲她死在我面前……活活地被烧死!”
湛虚倪从没说过关于她自己身世及父母的事,陆离问她父母也只是一句死了带过,这时陆离听她突然提起不明所以的同时更多的则是满满的心疼,又不知如何劝慰,只能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安抚。
“祆教的……圣女,我真是恨透了这两个字!”湛虚倪说着脸上渐渐爬上狰狞,抬手摸了摸陆离的脸颊,湛虚倪不知回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复又面露茫然地看着陆离“它夺走了我的母亲,又要让你离开我吗……”
“啊倪……”陆离嘴唇颤了颤,对着湛虚倪空洞地茫然的眸子竟说不出话来,堪堪唤了一声再顾不上许多直接将湛虚倪紧紧的抱住,陆离摸摸她的脊背认真道“不会的!你不要乱想。”
湛虚倪闻言转头,盯着陆离的侧脸眸子中隐隐燃起了希望,连语调都比平常快了些“……陆离,你会为了我不去做什么圣女吗?”
陆离沉默。
责任她已不可能再逃避,而湛虚倪又当如何?她现在才知道自以为两全其美的办法对湛虚倪来说是怎样的折磨。
等不到陆离的回答,湛虚倪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将那紧紧抱着自己的人推开一些直直看进她的眼底,突然唇角一勾笑得苦涩“就算我不让你去,你也会离开的是吧陆离,你只是来告诉我你的决定……”
陆离看着湛虚倪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她不知道湛虚倪对这件事的抵触这么大,也不知道湛虚倪从不肯提起的身世竟复杂得让她心疼。
任何人见到湛虚倪精致柔美的五官都不会想到她身上竟还流着一半波斯人的血,这样的面孔又有一个身为圣女的母亲,陆离可以想象湛虚倪会有怎样的遭遇。
面对陆离的沉默湛虚倪只觉得心冷,自己又是不被选择的那个吗?
母亲选择了祆教,即使知道要面对的是死亡也要保全那所谓的圣女的荣光,任她怎么哀求都没有用,真是个蠢女人!而现在连陆离也是……但她已舍不得放开这份名为陆离的温暖。
“如果我阻止你……”湛虚倪说着脸上的苦涩瞬间淹没笑得毫无波澜,冰凉的手指滑到陆离颈侧感受得下面温热的温度,歪头看她“你会讨厌我吗?”
陆离不知道,如果湛虚倪阻止自己,自己是会毅然决然地回明教,还是带着湛虚倪远走高飞,她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也不愿去想,二者必去其一,可她哪个都不能放下。
湛虚倪不喜欢陆离的沉默,她想要陆离的答案,可那人却只是看着她,澄澈的冰蓝色里夹杂着挣扎与痛苦的情绪,让她的心也跟着一阵阵的抽痛,湛虚倪搭在陆离颈侧的手紧了又松几经挣扎终是颓然的垂下,一点暗色从指尖滑落,落地的瞬间化为虚无。
陆离看见了顾不得多想,忙拉过浑身颤抖的湛虚倪,急切道“啊倪你没事吧。”
湛虚倪闭上眼遮住眸子里翻涌的情绪,她真是魔怔了怎么会有方才的想法?如此恶毒又怎能怪陆离放弃你,明教的圣女地位等同教主,受万人景仰,总好过和你这个满身罪孽的人在一起。
就在心间厌恶的情绪愈演愈烈之时,骤然被熟悉的温暖笼罩湛虚倪这才惊讶地睁开眼睛,她方才的动作根本没有避开陆离,就算这样陆离还原意亲近她。
听到陆离问她,湛虚倪摇摇头又定定的看了陆离良久才放任自己倒在陆离怀里,哑声道“陆离,对不起,不要离开我。”
“……啊倪。”抱住湛虚倪,陆离与她脸颊相贴,无法给出的承诺哽在喉间,只能轻唤着爱人的名字。
湛虚倪颤了颤在陆离项间蹭着摇头,然后便有了沉沉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从小除了母亲便再没有亲近之人,母亲死后更不知温暖是何物,他们都说我是异类是罪孽的种子……只有阿萨辛大人怜我孤苦,开解我,给我活下去的希望。”
“自那以后我只知道要活着,我所能做的就是握紧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所以就算是独自一个人,就算是再多的荆棘磨砺、就算是遭受这样的屈辱……我也没有想过死,我想找到一个我活在这世上的理由和目的,总有什么值得我。”
“现在我找到了,陆离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呢,或许是和以前一样,浑浑僵僵的,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
“我真的很期待能和陆离游遍大山河川的那一天,就像你说的有你有我……还有这个孩子。”
“陆离,这样也算是有家人了吧。”
“我们的家……”
“所以……我决定等等陆离,只是陆离要记得五年之约不要食言。”湛虚倪妥协了。
“不然我会……让你再不能离开我。”湛虚倪将陆离抱得更紧,低声耳语里隐有悲哀地疯狂。
“好。”陆离回抱着那个令她心疼的人,吻着她的鬓角。
“……啊倪,不要再呆在那里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陆离知道湛虚倪明白她的意思。
“陆离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摇头,湛虚倪不再言语。
陆离也知道自己都是如此又有什么立场去劝湛虚倪放弃自己的信仰,而且恐怕阿萨辛在湛虚倪心中的地位等同于陆危楼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陆离甚至不敢想如果有一天需要把自己和阿萨辛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湛虚倪会偏向谁?是否也会如今日的自己一般,只是想想陆离就觉的心痛难忍。
最后陆离松了口“那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怎么样都不可以伤害自己。”
“嗯。”湛虚倪应了,从怀中摸出半个阴阳鱼塞到陆离手里,手掌包住陆离的紧紧握了握“这个阴阳鱼自小就在我身边,陆离你拿着,以后可不能忘了我。”
“好,啊倪,待教中诸事毕了我便去寻你,到时候别不理我。”
“那得看我的心情。”湛虚倪偏头不看陆离,顿了顿又道“陆离,我累了。”
窝进被窝里湛虚倪看着床榻内侧,小声道“等我睡了再走吧。”
她怕陆离在她面前离去的话她会忍不住心中的疯狂。
陆离一走,湛虚倪就坐起身来,拿过陆离放在床头的火焰坠子细细摩挲。
“原来你叫湛虚倪。”那不就是那个人的……侄女?眼见陆离离开,沐若言施施然的走进来。
姓湛啊,沐若言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湛虚倪的腹部,阴沉不虞的神色在眼底蔓延,凝成一股厌恶一闪而逝。
“与你无关。”湛虚倪站起身来冷然看他,冷静下来之后湛虚倪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这个外表和煦却笑里藏刀的男子,想到陆离与自己说要防范这个人时那宛若吃醋的语气不禁暗笑。
毫不在意湛虚倪的冷言冷语,沐若言自若道“你人也见了,该谈谈我们的约定了罢。”
“你就不怕他知道了,恨你入骨。”湛虚倪看着沐若言眼里只含着冰冷,嘴角含着讽刺。
“不劳姑娘费心。”沐若言像是听不到她的讽刺,心下却是自嘲的笑了若是自己和那个人能同这二人一般或许便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了罢。
只是他已无路可退,亦不想放手,便由着他成了执念成了心魔,便是怨是恨终求不得也阻止不得他半分。
沐若言走到湛虚倪身前抓住她肩膀的力道不容反抗,低头与她耳语,看似分外亲昵的动作却有着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冷漠。
“条件。”湛虚倪目光锐利,盯着沐若言理智压制着要把这人扒皮拆骨的冲动。
沐若言温柔的看着湛虚倪,却是冰冷的轻轻吐出两字。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