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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重合的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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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宋子申跟陶敏敏说,“她就是程琳琳,表姐。”
陶敏敏激动地跑过来拥抱我,我以为她们在国外待久了总是热情的太过分了,生生压住自己想推开她跑的冲动。
陶敏敏却在我面前表现的太、太过分了!
她!她居然还亲了我一口!我傻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听陶敏敏说,“琳琳,我是那个小姐姐啊!你不记得了?跟你隔着两条街啊,你天天看我老家院子里的杏树的呀!我还骑车,还载你,最后分开的时候你还哭,我们都哭了……”
杏!对!我心中猛然间如一股狂浪呼而啸过,那些旧事心里头瞬间翻涌而来!
小时候去舅舅家过暑假,那时x城还是老房子,一个街坊挨着一个街坊,大多数房子都带着院子,院子有李子树啊,杏树啊,枣树啊柿子树。
那年暑假我就天天瞅着隔了两条街的那家挂的满树黄澄澄杏流口水,我初来乍到前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要舅舅的听话,不要不懂规矩,要不然坏蛋会把我捉了去卖到山沟沟里当小坏蛋的。我那时一听这话吓得哇哇直叫,并且郑重其事地拍胸脯跟妈妈保证,绝对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
可是隔着两条街的那个院子里,露出墙桓杏树上挂满黄澄澄的杏儿天天在诱惑我,我想我情愿去当个小坏蛋的只要能吃这杏儿,我实在是太馋了!
于是我就天天顶着大太阳跑两条街到这家院子外晃荡,起初院子外边晒凉的大人们都不认识我,觉着我可爱,就老爱问,“你是谁家的娃娃呀。”
我背起手,小大人样的答,“我家的啊。”
“哟,真是可爱的娃娃,那你多大啊?”
我吸着鼻涕眼巴巴的望着那一树半青半黄的杏儿,流口水,“我快六岁了。”那个枝桠上刚刚熟了六个黄杏儿。
众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一齐交头接耳,一会问,“几年级啊?”
我抬头又望了眼院子里那沉甸甸的杏子,馋的口水直流,“一年级啦。”
一个头发花白的奶奶问,”会唱歌跳舞吗?“
“会唱歌不会跳舞,但是我会拉琴的。”我眼巴巴瞅着那一树的杏。
“哟,真棒。怎么老看天啊,小娃娃?”
我拧着手指看着自个儿的脚趾答,“不是看天,我在数熟了几颗杏呀,您看这个上面又黄了一个呢。”
大人们跟着我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就齐齐哈哈大笑,
“来娃娃,”有人手捧着几颗糖伸手招呼我过去,我直勾勾地盯着那糖,蹒跚着小跑过去
,到了跟前又不好意思伸手拿。我就很快将所有注意力放在糖上了,早忘了上头还有几颗杏这事。
“小娃娃亲,来,给大伙儿唱个歌,糖就是你的了哟。”
我立刻背好手,瞪着闪亮闪亮的眼睛望着满树满树的杏儿,唱起来,声音糯甜糯甜,
“妞妞不爱吃肉,不爱吃豆,
吃饭发愁,越来越瘦;
牛牛又爱吃肉,又爱吃豆,
吃饭不愁,壮得像牛。
你是学妞妞,
还是学牛牛?
大萝卜,水灵灵,
小白菜,绿莹莹,
西红柿像灯笼,
黄瓜一咬脆生生,
多吃蔬菜身体好,
壮壮实实少生病。”唱完了,我自己又加了句,“可是我最爱吃肉肉了呀!”
我其他儿歌老记不住词,就这首歌唱一次就流一次口水。
这之后,我天天跑两条街去给晒凉的大人们唱儿歌换糖吃。
又过了好些天,眼瞅着满树的杏全黄了,跟挂满了一树鸡蛋黄似地,又吃不着,心里满满的忧伤。
暑假就这样溜走了,还有半月吧,我就要回家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忧伤过,我担心那一树的杏子没人吃可怎么办?那天中午,我睡过午觉,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跑了两条街来看我的杏子有人来摘了吗?
我到的时候平常晒凉的大人们都没在,我依稀记得说是这家的主人要回来了。我就一个人绕着院子墙角走到了大门。
大门开了!门口一个小姐姐正在骑着小四轮车玩,我好奇就跟在她车子后面喊,“小姐姐,小姐姐!”
我小时候长得极可爱,胖乎乎的,粉琢玉雕的,眼睛跟黑葡萄似地眨巴起来特别惹人疼爱。于是,小姐姐一见我就欢喜的不得了,下车要拉着我跟她玩。
不到三天我就与这个大我一岁的姐姐成了好朋友,她带我进她家,那之前我多么的,由衷的希望她能带我到院子里去!
从书房里传来叮咚叮咚的乐声怪好听的,我就跑过去瞧,见到一个和我一般高的小男孩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房弹钢琴,叮咚,叮咚的声音像银灵子,又像一串串圆润的紫葡萄从他手指间滚出来,我就跑过去,流着口水趴在他的钢琴台上看他。
当我吸着鼻子,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的手指变来变去,流露出傻乎乎的崇拜的表情,他居然,脸就红了!手指上的变化越来越快,钢琴声欢快的就像我捡到好多好多天空中撒下大把大把的奶糖,我的口水淌了自己一手。
小男孩的小手指按下了最后一个黑键后,抬头红着脸问,“你是谁?”
彼时的我依旧还在痴迷于他的手,趴在那傻呵呵的笑。
他站起来作势要走,一副被我欺负的表情。
因着彭一帆的关系,从小我是把男孩子也归于我的同类的。于是我跳过去,抓着他的手来回翻看,又拿着和我自己比了比,顿时觉得有种受骗的感觉,我揩了揩鼻涕往袖子上擦,委屈地抬起眼,水汪汪的,“我以为你有好多个手指,都一样嘛,不好玩!”我拿着他的手在鼻尖闻了闻,“你怎么弹得这么好听的琴?”
小男孩显然是方才弹得太紧张了,现在都还没缓过劲,粉嫩的小脸更红了,他急忙抽出手不再理我,冲下楼去了。
我见他跑以为他怕我呢!
所以我就跟在后面边追边喊,“小弟弟,我不是坏人,我有名字的我叫程琳琳!哎!我叫你呢,你别跑呀!”
后来,姐姐的妈妈硬是要留下我在他家吃饭,然后我就盛情难却,立刻跟姐姐一家成了亲人似得毫无顾忌,因为菜都是我稀罕的,我眼睛馋了!阿姨做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我这种见了食物比亲妈还亲的馋虫立刻就不顾形象就狼吞虎咽了。
那时小男孩就一直给我夹菜,偏偏他夹得都是我喜欢的菜,所以在他还没说完“小姐姐给你吃。”这句话,我早已无法自拔的伸碗去接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怕我,所以想讨好我。
姐姐妈妈也特喜欢我,到晚上了都不想放我回家。
我则瞅见阿姨刚端出来的一小盘黄澄澄的杏儿,毅然绝然地留下来了。
我托着杏坐在地毯上来回观摩就是舍不得吃。
那可是我看着长大的,由青变黄,黄了还没人吃,哎!我为它操碎了心。
小男孩见我一脸的舍不得,就把他手里的杏塞给我,“小姐姐,给你,我不爱吃杏。”
于是,我就特无耻地将自己手中的杏塞进了自己粉裙子兜里,迅速地将他给的杏咬了一口,心想着,这样,你想要也要不回了!
小姐姐捏着我的小脸蛋就笑话小男孩,“轩轩,羞羞!”
我那时的世界里除了吃了,哪容得下羞羞这么不中吃的词汇?自然也就不懂了,只是三下五除二,将轩轩的杏儿收进肚子了,这样才最安全。
轩轩却脸红了,红的跟个苹果似地,害的我口水直流,我凑过去朝他脸上咬了一口。跳起来拍手欢快的叫,“轩轩的脸不是苹果,不是苹果。”
轩轩却红着脸傻愣在哪里一句话也没说,呆了一会,一溜烟跑没影了。我问小姐姐,“轩轩怎么这么怕我呀?之前也是一见我就跑了。”
小姐姐躺在地上光是笑就是不跟我说。
又过了会,轩轩回来了,抱了一堆小玩具出来给我玩,我也就不客气了。我们在楼上楼下来回乱窜,正嬉闹着呢,我在下到最后一个楼梯的时候,他不小心推了我一把,我的脚在陶瓷地板砖上一滑整个人就摔了下去,胳膊肘磕在楼梯角上瞬间破了皮,流血了,我都没哭,轩轩却泪水汪汪地扶我起来,抓着我胳膊边含着泪水边吹气,小脸都憋的紫红紫红,不过他却没哭出来,红着眼睛去要找来创口贴。
我看他哭,心里也觉得难过,吸着鼻涕安慰他,“轩轩,你别哭啊,我不会告诉阿姨的,她就不会怪你的啦。”
我抹完鼻涕,把莲藕样胖胖的胳膊伸出去,又收回来,奶声奶气道,“你看,是不是一点也不疼,琳琳姐姐是不怕疼的。”
小姐姐也说“我也不告诉我妈妈,你别哭啦,轩轩。”
轩轩却固执的不理我们,泪水却终是没忍住慢慢地在往下落,那水豆豆一滴一滴晶亮晶亮,打在我胳膊上还热热的,他边哭边替我细致地吹着伤口,再贴上创口贴,然后低着头,带着瓮哑的声音问,“小姐姐,还疼不疼?”
我正瞪着黑黝黝的眼珠子聚精会神地翻着自己裙子底下大口袋,里边的黄杏儿呢?
我只觉得裙子口袋湿湿的,我的杏儿竟软趴趴地黏在裙子上,它居然给压坏了!我馋了快两个月的杏儿被压坏了,那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我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哇”的一声,不管不顾地嚎哭起来。
响亮的嚎哭可吓坏阿姨了,阿姨急急从楼上跑下来,问我怎么了?
而我心中被那失去的最后一颗杏的悲伤充斥着,已经哭的小脸酱紫酱紫,抽抽搭搭压根答不上话来,就一直“呜呜,呜呜。\\\\\\\\\\\\\\\\\\\\\\\\\\\\\\\"
小姐姐就说,“轩轩推了琳琳一把,琳琳把胳膊磕破皮了,就,就哭了。”
小阿姨忙哄我,一边帮我揩泪一边斥责说,轩轩不乖。轩轩此时也嚎啕大哭起来,先前他就一直忍着,就这样我两一个赛一个哭的那叫悲壮。
小姐姐看着我们都哭了,也跟着哭起来,这下可好把阿姨忙的焦头烂额,急的团团转。
门铃恰好响了,阿姨去开门,门口站着两个中年人。
我刚才还在埋头抹眼泪呢,一见着他们就奔了过去,抱住男人的大腿哭的更响了。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摔疼了,都揉着我的胳膊安慰说不疼,可谁都不知道,我最后一颗杏都没了,我为我的杏在悲伤,我是心疼!
后来我哭累了就睡着了被舅舅抱着回家了。
梦里我梦见我趴在一颗很大很大杏上啃着酸酸甜甜的杏子,一直吃到天亮。
我是这天夜里的火车,根本来不及和小姐姐道别,跟轩轩道歉就走了。火车上妈妈将洗好的黄杏递给我,说,“琳琳,宋阿姨给你的哟,她给你拿了一大袋杏儿呢!”
后来,我再也没见到她们,我听舅舅说他们一年到头都没来几回,现在就更不来了。那时候我心疼那一树黄澄城的杏是不是就这样烂掉了呢?
再后来,连舅舅也搬家了,街坊拆了……
一切一切都沉落在时间的轮子里,被时光碾成了粉末,只剩下我们脑海那些短暂而模糊的记忆碎片,偶尔还能从这些粉尘辨出些浅淡的影子。
我冲着她傻笑,“你是敏敏姐姐!哈!你是敏敏姐姐!”一种恍如来世的我们居然还能见面!哈,还有你家那杏!阿姨怎么样了?还有!还有!这些年你们去哪了呢?……”
我脑海里一下子涌出来的全是问题,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好奇,又是惊喜,又是好笑,又是觉得命运实在不可思议,又是感叹我们都长大了,都多少年了,我们居然还能见面!
陶敏敏此时估计和我是同样的心情,她先前言不搭后语问了我的一大堆问题,我一个都没答上,反倒问了他一大堆问题,最后,我们俩就这样莫名其买地看着对方大笑起来。
我忽然间想起了那个极爱哭鼻子的小男孩,就问“敏敏姐,轩轩呢,轩轩现在怎么样啦?他该不会还记恨我呢?”
陶敏敏楞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这一问,她转过头问宋子申,“轩轩,琳琳怎么不知道是你啊?”
我顿时如觉着有焦雷落在头顶的,心中有无数情绪呼啸而过,轩轩竟然是他!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小,太神奇!太不可思议!
怪不得他从一开始就认出我,总爱针对我,原来他真是记恨当年我欺负他!
我此刻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和表情。
宋子申本来抱着双臂一摆着一副懒洋洋样子,被我目光一扫,那副慵懒的笑忽的变得极不自然。他放下双臂,双手手插入兜中,躲过我的眼睛,耸了耸肩,“嗯。”
阳光从头顶的树冠上穿透过来,洒在他身上,那种感觉像极了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那金色的夕阳脆碎地洒在弹着钢琴的小男孩身上,浸着老旧照片气息。
陶敏敏眯着眼朝我笑,表情却是十分暧昧,“当年,你让他挨了我妈妈一顿臭骂,他却还老来想着回老家找你玩呢!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实在没胆量将自己为了一颗压坏的杏而坏了大伙友谊的内幕告诉他们,单只是尴尬的站在原地陪着傻呵笑。
宋子申撇了我一眼,似一脸的鄙夷又似欲言又止。
陶敏敏拉着我要跟我聊聊小时候,她说“那之后一年就出国了,那时候在国外几乎我没有朋友了,最寂寞的那段时间,家门口一棵大树下面雨后长了一只圆鼓鼓的大蘑菇。当时我高兴极了,每次路过都要跟它打招呼,有时候还要蹲下跟它说一会儿话。后来几天一直没下雨,天气太热,蘑菇一天比一天干巴,最后蔫了,终于有一天没了。那晚回家,我捧着干巴巴蘑菇就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大哭了一场……那种感觉就像突然死掉了一个小伙伴。后来,一个人大雨里走回来,说着等走到家,就要振作起来,可是等淋透了走到了家该啥逼样还是啥逼样。路上路过一片草地,正中央有棵树,我在树下站了会儿,哭着和那颗树说话,一边说还一边想着,一会不会一个闪电劈下来……现在每次坐公交路过那片草地,都多看那棵树一眼,像是个萍水相逢的朋友。就这样,我渡过了那几年。”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眼睛里蓄着淡淡地,飘忽不定地哀伤,在细长的眼里潋滟出的光芒同宋子申一模一样。
我明白那种心情,“那段日子,应该很难熬吧。”
陶敏敏挽住我的手,又笑起来,那笑带着坚强好似一朵盛开地野蔷薇,把那些染着灰暗色彩的记忆藏在了荆棘里,“我那时可是很想念你呢!你就像风一样,来了就走了。”
“因为我家不在那呢!”我解释,“我只是在我舅舅家窜门呀!”
陶敏敏沉吟了下,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难怪轩轩跑遍了整个街坊找不到你了。”陶敏敏兴趣提起来了,她韵味十足地瞧了瞧宋子申,转头对我道,“琳琳,你知道吗?轩轩找不到你还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呢!”
“啊?!”我心下暗暗思忖莫不是宋子申这厮挨了骂就想找我报仇,结果找不着我,气哭的?真是三岁看老啊,原来这厮小时候就已经这么心胸狭窄了。不过还好没被找到,要不然准是早早就掐架了,想到这,我暗自舒了口气,胸中坦然多了。
我回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把宋子申瞅了个遍,光看他不说话,心中却默默地纳闷,小时候还以为轩轩长大了会是个俊秀文雅的少年,就像电影里那种有点忧郁,会弹琴、会写诗、会浅浅淡淡地低头羞涩一笑,然后最是那一头温柔……,结果……。我在内心忍不住直叹气,可惜啊,可惜……。
宋子申似乎被我盯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发毛了,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样,一脸不爽地,“哎!你别这么光看着人不说话,藏藏掖掖的,很没礼貌,有话快说!”
我被他这一吼,顿时从自己的小yy里抽离出来,鼻子一哼,“哼!”转过头去,“敏敏姐,长大的轩轩和小时候真不一样。”
“哪有。”
……
我们绕着芜湖走了一圈宋子申不知从哪买来了一小袋杏,正是六月末,吃杏的好时节。
沐峰一直很喜欢在若南身边看着她安静的坐在书桌前看书。总觉得在她身边他就很舒服,就算是安静的坐着也是十分惬意美好的事。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原因,她身上总有着温暖的光让人不自觉的想靠近想呆在她身边。就算他沐峰罪孽深重他仍旧希望能得到她,就算全天下都与他为敌,只要她在身边,他竟也能什么都不怕。他再怎么锋利,也有断不了事物。若南平时就爱看看书胡思乱想下,生活在她那与世隔绝的世界里,沐峰的到来让她只觉得奇怪,他十分喜欢给他买书,在她看书的时候G看他。她的小故事他都很喜欢听,沐峰愿意听她胡扯,她也自觉的很安心。
没有人是傻瓜,没有人不懂人情,没有人不明是非,总会有人即使是心澄眼明,也不存怨怼之心,此之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