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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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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尼斯创造出的狼一直在队伍周围三丈的范围跟随,十匹狼组成了一个半圆为他们殿后,为他们解决了来自后方的攻击,令他们得以全力前进。
一路向东,幻象士兵的确不少,可是却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如同人山人海,哈希提暗暗算了一下,行进三个时辰之内他们一共遇到了十六个幻象士兵,这个数目万幸足以抵挡。
“看来当年的疯王并没有造出那么多士兵。”哈希提心情略缓和了一些,嘴里嚼着随手摘来的树叶,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东方陌闲聊。
东方陌走了三个时辰,抬眼看看天色,玫瑰色的夕阳虽然依旧炙热,但是很快就要入夜了。他很累,两腿像是灌了铅,他知道到了晚上无论如何也要睡一觉的,可是考虑到情况他又发愁。
东方陌侧目看看依旧昏迷的艾尼斯,她趴在骆驼背上像是陷入沉睡,玫瑰色的夕阳从树叶间穿透,斑驳的影子扫在她脸上,沉静得让东方陌害怕。
“蚁族是什么东西?”东方陌摇摇头不敢去想,随口一问。
“悖誓者。”哈希提在地上啐了一口,很是厌恶的说出这个词。
“是什么意思?”东方陌对这个词略感好奇。
“我蚁族世代有七大誓言,违背誓言的人就会被逐出族群永远不准返回。”哈希提咳嗽一声将嘴里的树叶全部吐掉,举袖子擦擦嘴角的绿色汁液,又随手捏了一把树叶塞进嘴里。
“第一誓,为人,视他人如自己视自己如他人;第二誓,为子,待父母如父母待我;第三誓,为夫,妻儿温饱安乐为我责任,永不让情人及她的孩子侵扰我妻儿;为妻,照料家庭养育子女为我责任,永不让情人及我为情人所生之子侵扰我家庭;第四誓,为朋友,忠友人之托,不觊觎友人之物;第五誓,为主人,宾客在我家中便护他衣食安全;第六誓,为宾客,永不侵犯伤害曾守第五誓之主人;第七誓,为下属,遵命守忠。”哈希提说一句,东方陌便点一次头,待他说完了,东方陌略有些惊讶。
在他的记忆里,自幼师傅们的教导往往很复杂,做人稍有不慎便沦为别人笑柄,或者便失却身份不成体统,他从没听过如此简便的做人道理。
“那么,杀人,以巫蛊害人,盗窃之流算是什么?”东方陌琢磨琢磨提了个问题。
哈希提笑了笑:“若杀仇人,只需讲明仇恨来源,并且没有殃及无辜,那就没事,若是杀陌生人,杀人者偿命,除非是上战场杀敌人。巫蛊么,抓住了第一次挖左眼,第二次右眼,第三此砍手,总之若是屡抓屡犯就一点一点切下去,最后总会再也不能害人的。至于盗窃,若是偷盗敌人的东西就不算盗窃,偷盗自己人的东西要鞭打二十剁掉一只手。”
东方陌想起崔继忠从前说过,砂族的习性奔放不羁,善游牧善抢掠,行事准则和古陆十分不同,如今看来果然区别很大。
天色很快黑下来,人们都走不动了,骆驼也累得发出悲鸣,哈希提和东方陌看看四周,只能下令生火休息。
胖子向导从骆驼背上滚下来,惨叫了几声靠在一棵树的树根边哭着念叨:“这一趟才给了我两块金饼,两块,老子先是被晒个半死,然后冻个半死,然后被砍个半死,最后累个半死,这不行这不行,等回去了你们必须给我十个金饼!”
孙毅懒得跟他说话,给他倒了一杯烈酒,旁边的飞驼军人笑了出来:“半死半死,加在一起你都死了好几回了,两块金饼够你买一块好墓地了。”
东方陌把艾尼斯从骆驼背上抱下来,放在铺了毯子的地上,靠近火堆让她取暖,给她盖上另一条毯子。而他自己则是盘膝坐在她身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艾尼斯依旧像是白纸一样的面孔。
哈希提分配夜晚轮班,东方陌刚刚喝了两杯加了肉桂的烈酒,举手表示自己守前半夜,孙毅和赵先要制止他,东方陌却摇头一边嚼着生硬的肉干一边说:“你们先睡觉,后半夜你俩再守,守后半夜的时候别忘了拿着我的兵器。”
军人的思维是很简单直接的,孙毅和赵先思量了片刻,觉得让东方陌在后半夜好好睡一觉很重要,因此干脆的点头答应,二人喝了酒吃了肉飞快的躺下闭目。
呼噜的声音很快从倒卧的人堆里此起彼伏,都是劳累许久的汉子,这会睡觉也顾不得森林里潮湿寒凉,一躺下就睡着了。
艾尼斯的狼慢慢靠近了他们的火堆,将他们围在中间,东方陌从树林的缝隙里看到他们蓝色的身影飘忽来往,心中隐隐觉得艾尼斯其实意识还是很清楚的,分明是艾尼斯在暗中控制这些狼的行为。
守夜的军人围着火堆抱着兵器,他们唱起一支曲调反复的歌,歌词很单调:
我要回家去,家里的娘们还等我
我要回家去,家里的儿子还等我
我要回家去,家里的情人还等我
我要回家去,家里的父母还等我
我要回家去,家里的债主还等我
……
艾尼斯一直觉得意识模糊,仿佛身处一条大船上,起起伏伏还有很强烈的风在吹,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大雾,伸手看不到五指。她奋力想要看清自己所处的情况,却始终拨不开这大雾。
等了好久好久,大雾忽然散开了,艾尼斯看到自己站在一座宫殿的下面,这宫殿完全不是泉城皇宫的金色砖墙,而是青灰色的石头,高高的台阶长满了青苔和藤蔓植物。
她举步向上攀登,听到了幽幽的笛声,这曲子她从没听过,听起来是一首很悲伤的曲子,苍凉孤独。
艾尼斯加快脚步,身上的配饰和缀着金铃的腰带琳琅作响,她也不怕惊动了那个吹笛子的人,只是一味的奔跑向上,笛音并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吹笛子的人正在等她。
当她终于气喘吁吁的爬到了顶端,进入了那高耸的青灰色宫殿,里面空无一人,整个宫殿破败不堪,除了石头堆砌的墙壁和房顶,其余的东西都烂掉了。
笛音仍在,艾尼斯跟着笛音穿过宫殿西侧的走廊,穿过一个有着小喷泉的花园,穿过一间有十六个玫瑰窗的花房,终于看到了一闪木头门。
笛音就在门背后。
艾尼斯伸出手去推那门,腐朽的门轰然倒地变成了一片烟尘,艾尼斯捂着自己的口鼻不住咳嗽,好半天这烟尘才终于消散。
房间里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白色的棉布衬衫,黑色的绸裤,黑色的软底皮靴子,腰带上缀着鸽子蛋大小的红色宝石和黄金花朵,他的白色衬衫领口和袖口绣满了红色的玫瑰花。
他吹着一支笛子,在艾尼斯看到他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抬起头来看着艾尼斯,然后轻轻的笑了一下。
这男人皮肤很白,胡子修理得很整齐,头发束在脑后很整齐的样子,笑起来也很温柔,艾尼斯好奇:“你是谁?为什么你在这里吹笛子?”
男人笑着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然后低低的说:“你是我的血脉,除了你,没人能够杀了我,除了我,没人能预知你的未来。”
艾尼斯的身躯剧烈颤抖,这男人说中了她的一桩心病。
父皇曾经寻找圣人,让圣人批示艾尼斯的未来,圣人在抚摸过艾尼斯的头顶之后沉默了很久,然后一鞠躬脱掉了自己身上代表圣人的袍子:“我不配做圣人,公主殿下的未来我看不到。”
父皇寻遍了所有能够算命的人,没有人的回答和圣人不同。
那个脱掉了圣人外袍的老人给了艾尼斯一个深深的眼神:“公主是一个没有人能够预知的人。”
艾尼斯大喊:“你知道我的未来?你快告诉我!”
年轻的男人笑了笑,懒洋洋的摇了摇手上的笛子:“你还记得我吹得曲子么?”
艾尼斯点点头,如此苍凉孤独的曲子,却意外的深入人心,她哼哼了两句。
“很好,记住,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在做什么,当你听到这曲子的时候,你要马上回到你姐姐的身边,这样你就能长命百岁,否则你会很快死掉。”年轻男人说完,怜爱的看着艾尼斯:“我说出了你的未来,现在,该你杀了我了。”
说完,他手上的笛子变成了一把宝剑,他猛然起身飞快的抓住艾尼斯的手,艾尼斯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攥紧了艾尼斯的手把宝剑送进了他自己的胸口。
血像是一大簇玫瑰盛放在他胸口,将他领口的玫瑰绣花都染红了,艾尼斯吓了一跳,惊声惨叫起来,猛然松手转身就跑,却忘了外面还有高高台阶,她脚下一空从台阶上滚落。
失足的瞬间,艾尼斯猛然颤抖,她吸了一口冷气猛然睁开了眼睛。
黑乎乎的森林,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男人们身上的汗臭味和血腥味,加了肉桂的烈酒还有烧焦的肉干。
艾尼斯出了一身冷汗,她喘息了很久才平静下来,转头发现东方陌坐在自己身边,靠着一棵树睡着了。
她安静的看着在火光辉映下东方陌的面孔,古陆的男人真是秀气,和女人的面庞一样柔和,可是他的眉毛却很浓密,像个男人的眉毛。
艾尼斯回忆起梦里那个男人的话,轻轻皱眉,扯了扯身上的毯子。
第二天天亮人们就拖着疲惫的身躯起来收拾,艾尼斯醒了之后被东方陌好一顿检查,反复确认艾尼斯没有伤痛之后才松了口气,但是他和哈希提依然十分坚定的认为艾尼斯必须乘坐骆驼。
艾尼斯反对,认为骆驼应该给受伤的人,她不肯上骆驼,受伤的士兵干脆躺在地上表示如果艾尼斯不上骆驼他们就死在原地。
两方闹了足有半个时辰,艾尼斯才不得不同意骑上骆驼。
队伍依然向着东边前进,哈希提依然在嘴里咀嚼随手摘来的树叶:“前面也不知道有什么,唉,什么时候才能到海边?”
“前面有一座城。”艾尼斯平静的回答:“疯王的城市就在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