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数》月上钩

16、相遇不相识

　　梦里他乡醉流连，再遇相知白头满。
　　楼中玉，你纵是脱胎换骨，心中却仍有一颗田妙心的心，昔日的恩情怎能说忘就忘，何况他改变了你的一生，弥补你缺失的父爱，而如今你再也看不见他了。
　　“你愿意跟我走吗？”蓝天白云之下，一个身影盖住我瘦小的身躯。
　　“去哪？”我不确定的问这个有着长胡子的老者，即使他像个好人。
　　“去个能遮风挡雨，能三餐温饱的地方”他的双目温和地扫过我褴褛的衣衫。
　　这对于漂泊伶仃的弃儿是多么大的诱惑。所以我伸出手，安心地想从他那里得到庇护。

　　“手腕要有劲”啪的一声，师兄打落我手中的剑。
　　我重新拾起，战战兢兢的又舞了一遍。
　　“手不够高，腰下得不够深……”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大师兄训斥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如此不可教”身后传来浓浓的叹气声。
　　我眸光一亮，转瞬低眉顺眼地接口到：“师父教训得是”
　　“洪生，罢了，以后她不用你教，我亲自治理她”说完，狠狠的剜了我一眼，大步离开。
　　我向师兄告退，便苦着脸躬身离开。
　　“师父，走慢点”见四处无人，我原形毕露。
　　“唉，当初真不该捡你，现在想甩也甩不掉哦!”师父故作一脸无奈。
　　“师父不必后悔，我剑法虽不高，但会好好学习道法，等你老了打不动了，我就保护你”我伸出瘦弱的手臂煞有介事地说。
　　“傻孩子，人皆有定数，不是人力所能改变，如果有一天为师先去了，也不用悲伤”他看破了生死，说得坦然。
　　我却不能“师父不能死，师父不会死”我着急的否定，仿佛那天就在眼前。
　　师父看清我眼中的泪水，有些感慨“孩子不要太多执着，否则你一生都不会快乐”
　　师父的教诲尤在耳边，可是我还不懂得放下，还看不破生死，你怎么就已经离去。
　　“不会已经死了吧!怎么没有声响。”
　　“死没死都一个样，大局已定”
　　“真没想到这么顺利，看来幽冥公子不过如此”
　　洛泓轩，我从悲伤中惊醒，恍然发觉自身的处境，他莫不是已受自己的牵连，摸摸胸口里面的心脏只剩微弱的跳动，全身的力气皆随着血液流出我的身体。
　　“我不想因你而死，你若不想活了，那也得慢慢等我百年归老”他站在床角，对着半死不活的我说着，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
　　那时候我纠结着另一个人的生死，不肯轻易独活，他却硬是用自己的命威胁着我，挺过那段日子。
　　每每被他激怒，我便会吼他“放心我再不济，也绝不拖累你，我会比你长生不老，比你幸福安康”得到这话，他便会冷冷的说一句“如此甚好”然后转身离开。
　　多么可笑的承诺，我活着曾经拖累了多少人，他又何必执着于这句没有效用的承诺。
　　我又怎能次次让人失望，打定主意我先点穴止住了血，再用心法调节气息。
　　可惜气息未顺便被人扔在地上，堵在心口的积血也顺势吐出，用手抹了一把血水心里暗叹此时此刻一定没人比我更加狼狈。
　　突兀的灯火使我不自觉的罩住眼帘，顺着眼缝望去，成千上万的尸体使我侧目。
　　围绕着我们的火把能看见四周人影绰绰，不过皆是着着新军的盔甲。
　　这么说失败了洛泓轩呢？再往中间搜寻，一抹高挺的身姿也正转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心里却不再迷茫。
　　“受伤不浅了”他率先开口，带着淡淡的责备。
　　我哑然，良久才道：“只有我活下来”
　　“那很好”他不吝啬的肯定，使我鄂然，这就可以了吗？
　　“不过，活下来之后，还需要面对更多的事”他如是说着，语气中充满叹息和安抚。
　　我携着满身的伤口笑了“有什么比死亡更难面对”
　　“没有吗？”身后蓦然响起一个声音，像是定身咒般，钳住我所有的神经。
　　“我就碰见过，而且是你们加铸在我身上的”那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可是曾几何时他的声音总是带着一抹调笑，喜欢连名带姓的喊田妙心，我面上发着怒火，心里却甜蜜得很。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一番景象熟悉的很”有双手钳住我，慢慢移向战场中央。
　　“三师兄”林师姐忍不住提醒他。
　　我受惊般地抬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他的手臂，朦胧的火光照见他的眉眼，喉头哽咽着“许文荣”三个字却吐不出来。
　　他全心地看着离我们仅咫尺的人，眼中闪着一丝邪魅“记起来了吗？”
　　洛泓轩扫过我紧紧握住的手，淡淡道：“这一刻你一定等了很久”
　　是，我等了很久他真的平安无事了，可为什么更大的悲伤压在心头，有一道鸿沟清晰地在我们的脚下慢慢地开裂，我不由自主的摸摸已面目全非的脸，怕一不小心曝露自己真实的面孔。
　　“是啊，我用了七年的时间来等这一刻”他突然放手任我跪倒在污泥之中。
　　七年的时光足以造就一个轮回，可是为什么不变的是我的位置，他们无论谁胜谁败，我都只是一个筹码。
　　“那你当如何处置我们呢？”即使剑逼自眼前，他仍旧从容不迫的问道。
　　“我记得你曾说过一句话，输的人没有存在的理由”许文宋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我记得”他不紧不慢的说，好像那是无关紧要的事。
　　“不过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就当是临终遗言”洛泓轩俯身看我，格外认真地问。
　　我愕然，对谁说说什么，对他下了黄泉再说也不迟，对许文宋又该说什么，不如就这样。
　　我沉了一口气，晃晃悠悠地站起：“楼中玉没有什么可说”而田妙心已经死了，死在无数绝望悲切的岁月中，她已不能说什么了。
　　“若不说你只能黄泉碧落都随我”他意味不明地说。
　　我明白他给的机会，只要现出原貌，他们不会杀我的，但洛泓轩说到底不过想逼我做出选择。
　　“你爱他”许文宋突然出声，将目光引向我。
　　“不是”我心突地一跳急忙否定，为什么到了此刻还会心虚。
　　“三师叔，师父问你为什么迟迟不动手”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出现在他身后，背后还跟着三个少年。
　　她也看见我，眼中亮光一闪叫嚷道：“我认得她”说完，兴致勃勃地欣赏我满身的伤痕，取笑道：“记得吗？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颔首“现在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她情不自禁地笑：“就凭你现在”
　　瘦子尚会打肿脸充胖子，何况我这种將死之人。
　　“你大可一试”我挺直身板，装出一副斜睨天下的阵仗。
　　“好，接招”执起手中的剑，少女跃身而来。
　　我压住胸口翻腾的血水，以手相接，每拆一招便能听见身上骨肉分离的声音，必须在全身破裂之前制胜，于是我兵着险招直直的撞向剑口，以手为爪抓住她的命脉。
　　她一如所料，被我的举动惊立一旁，眼看要制胜，身后却响起俩个惊叫声。
　　我本能地回头，一把剑刚好直直地插入心口，我慢动作地抬头看清眼前的人，心顿时碎得更重。
　　背后又伸来一剑，剑的主人被溅起的血水噴了一脸，忍不住尖叫。
　　痛麻痹我全身，反倒减轻了心痛，我肆然倒下有些解脱的感觉。
　　人濒临死亡是什么感觉，别人不知道，我却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三次，那是一片迷障偶尔闪现出你的过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非要你看破什么。
　　我总觉得神过于偏宠我，总想用这种极端地方式帮我悟道，可惜我看不破啊!枉费神一番好意，幸亏我的心胸在刀剑洗礼之下变得开阔了。
　　不知是洛泓轩还是我的意志强大，总之我已悠悠地转醒。
　　卧房内摆设简单却不像幽暝谷般总是蒙着暗色，我正思虑这是何地，房门恰好被推开。
　　俩个人影斜斜地被阳光照入屋内，为首的是我魂飞魄散也忘不掉的人，当然不仅是因为他当心插了我一剑。
　　难道还是因为他为别的姑娘□□一剑。
　　我皱眉，觉得现在谈及情爱真是矫情地很。
　　“居然醒了”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想靠近我。
　　许文宋迅速出手拎住她的衣襟“小心”
　　我冷笑出声：“你觉得受了你一刀之后，我还能张牙舞爪吗？”
　　“魔教心狠手辣，害人还需要出手吗？”
　　我摸着胸口暗叫淡定，却实在受不住他冷嘲热讽忍不住反唇相讥：“难道入了魔道就是可恨可憎之人吗？”
　　“是，总有一天我会铲除魔道”
　　“无论是谁吗？”我不确定地追问，也许也有舍不得下手的人，毕竟我们曾经那样鲜明的存在过。
　　“不会有例外”他斩钉截铁地说完转身便走。
　　我失望的转头，却发现一个身影坐到床尾“你不走，不怕我杀了你”
　　“你倒是要有那个能耐”她扁扁嘴，兀自查看我的伤势。
　　“你的三师叔很疼你”我不无感慨地说，连当初的我都不及她。
　　“是啊，林师叔也说过”她毫无心机地袒露，面上带着少女的羞涩。
　　林秀，连她也这样说，就错不了了。
　　“他跟你提过你五师叔吗？”我望着翻扬的床罩，一不小心说出了口。
　　“五师叔是谁？我们只有大师父、二师叔、三师叔、林师叔，从未听过有什么五师叔”
　　我闭闭眼，掩住内心复杂的思绪，叹道“我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她睁大眼望着。
　　我突然笑了“以为有这号人”
　　“别笑了，真难看”她嫌弃地捂住脸，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你三师叔很厉害”想当初他是个连四师姐都打不过的人。
　　“是为了师尊”她突然愤愤不平的起身“你们害了他，三师叔立誓要为他报仇杀光魔族”
　　原来如此“可是，你师祖怎么死的”
　　“不知道，天更暗了，我要赶紧走了，否则三师叔又得生气”
　　我点头，却想他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什么时候为个丫头转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