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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日劫（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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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如墨，新月如勾。
是夜。
古人只道江月年年望相似，殊不知这断魂桥勾魂巷内的当空明月竟不同于江南各处的。
它清辉遍散，却透着三分媚，三分雅，三分不可一世的妖娆，剩下一分绝地孤生的冷艳。
冷艳便是如此。她姿态优雅地伸出白玉般的葇荑，将镂花的窗户打开。
红袖招流光阁内的月光却显得有些惨淡，与冷艳相比，再美的月色也得自惭形愧。
不过，她显然不是为了欣赏月色而开窗，她在等人。
等一个要人。
可这个“要”却不是“重要”的要，而是“必要”。那人只是必要而不是重要。
冷艳回过身，斟满了一杯清酒。放下酒杯，她淡淡地道，“你来了。”
“看样子我来的正是时候。”那人从窗户外一跃而入，潇洒落地，掸了掸衣摆，笑道：“冷艳的酒，天下有福气喝到的恐怕没有几个吧。”
“你是第一个。”冷艳将酒递至他的面前，“我从不喝酒。”
“那我还真是荣幸了。”施施然接过酒杯，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口喝下。
“不用怀疑，我暂时不会害你。”冷艳冷眼看着他，“我们还是一条路上的，白愁飞。”
白愁飞干笑一声，“现在不害我，就是将来还不一定喽。”
“如果，你背叛了我们的话……流光水榭不容许背叛者。”
“可我不是流光水榭的人。”
冷艳淡淡地回答，“现在还不是，不过，事成之后，你会成为流光水榭拥有第二大权力的人，这是我们给你的承诺。”
“谁知道呢……”白愁飞语气飘忽地转着手中的白玉杯。
冷艳看了他一眼，慢慢移动莲步，走到那副淡墨的山水画前，盈白的手指指着画中一株白莲似的花朵，“你知道流光水榭里还有多少天莲吗？”
“多少？！”白愁飞立刻抬头，眼神一下子变得异常锐利。
“一百零五株。每一株天莲开花需要五十年时间，炼药又需要半年的时间，从江南到流光水榭至少也要两个月一个来回，所以……”
“所以我没有资格和你们谈条件，我手中的药一用完，又不能及时回到流光水榭，就只有死路一条，对吧？”白愁飞嘴角上扬的有几分抽搐。
“对。”冷艳毫不迟疑地回答他，“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九天，九天之内，你若不能杀死一点梅，那么，死的就是你。”
“说的那么轻巧，就连戚少商和王小石合起来也不能伤了一点梅，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杀了他？”
“凭这个。”冷艳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枚针，一枚极细极细的银针。
“这是什么？”白愁飞拾起那枚银针细看，银白的月光下，那针中隐约有丝丝黑线。
“这是杀神针。”冷艳的神色突然凝重下来，“天下独一无二的杀神针，只要你能接近那人一丈之内，无论他武功再高，身法再好，也只有丧命当场。这是暗器，也是明器，因为没有人能够逃过杀神针的攻击，当然也包括了一点梅。”
白愁飞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这根细针，倒真看不出有什么玄妙的。却听得冷艳又说，“不过你要记住，杀神针只能用一次，一次即废，如果没有万分把握，就不要随意使用，而且杀神针的威力范围极大，你要是……不过，想必你也不会担心伤及无辜这一类事。”
白愁飞默不作声地将杀神针收入衣内，微挑了眉毛，看着冷艳道，“明明有这么有用的东西，为什么你们自己不去解决一点梅，却要借我这个外人之力？”
冷艳慢慢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半晌才轻轻一笑，“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白愁飞猛然一怔，抽笑两声，才端起酒杯来又饮了几口。“是，我问的太多了。”
“多也不多，等这事一了，流光水榭替天下群雄除去一点梅的事迹名扬江湖，白公子作为流光水榭的二把手，自然也能扬名立万，到时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又有什么说不得的呢。”
一面被人胁迫，一面又许给自己这样大的好处，白愁飞苦笑，要想拒绝这个要求，可是难之又难啊！
冷艳继续又道：“这九天之内，一点梅想必会继续残害武林中人，而且现在，许多证据已经指向了红袖招，我想用不了多久，红袖招必定是高朋满座了。到时，就是白公子施展能力的时候，我也会暗中助你一臂之力，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用流光水榭的名义在天下群雄面前，杀死一点梅。”
“哦，照你这样说，似乎一点梅必定会跟着我们来红袖招似的？”
“这一点我自有把握。”冷艳的话显然是阻止他继续追问下去，白愁飞却也识得好歹，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现在江南群豪可是听从九现神龙戚少商的号令？”冷艳问道。
白愁飞讪笑一声，“你倒是清楚。戚少商现在坐镇小雷门，硬是被他们逼作了老大，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冷艳略微思考了一阵，道：“戚少商此人不好对付，你要小心行事才是。”
“不好对付的可不是他……”白愁飞顿了顿，突然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顾惜朝的人？”
“顾惜朝？”冷艳神情略带疑惑，“不就是那个追了戚少商一千多里，人没追到，最后却落个身亡名败的人？”
哑然。白愁飞不禁暗笑道，顾惜朝啊顾惜朝，可不是我要跟你作对，看来你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就是这样了。他表面上却依然凝重地道，“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冷艳淡淡地回视他，一时让白愁飞摸不清真假。
“那便算了。倒是我今天发现了一个颇有趣的地方，看来会对我们大有裨益。”白愁飞交替摩擦着拇指和中指，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有趣倒更称得上是兴奋。
“只要不违背我们的计划。”冷艳答道，“那便随你。”
“哦，随我？”白愁飞突然上前一步，将冷艳揽入怀中，“随我的意思，就是，我做什么都可以了？”
冷艳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惶，依旧是一派冷若冰霜。“当然，白公子对我有兴趣的话，我自然也可以是你的。”
看着冷艳眼角那几点媚人的飞红，怀中抱着的身躯异常柔软可人，甚至萦绕着缕缕幽香。果然是天生尤物！白愁飞在心里赞叹一声，不禁也有些把持不住了。
冷艳也不愧是青楼红牌，知道什么样的情况下该拒该迎。她慢慢地倾身上前，唇角微微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艳色。
而门外的吵闹声却不偏不倚恰当好时地响起，白愁飞眼中闪过一丝阴骘，还是放开了怀中的美人。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他一边在心里大骂一边径直走到门口，隐约可听见是一男一女在吵架，想必是嫖客和妓女之间起了争执。可惜遇上他白愁飞心情不好，要不是为了避免弄脏冷艳的地方，那两人还真别想活着走出去。
门霍然拉开，他左脚迈出一步，略低的头堪堪抬起。
“到底是谁在外边……”
“我就说二哥不会在……”
二人的话同时停止，白愁飞蓦地睁大了眼！看见的却是另一双比他睁的还大的眼睛！
不仅仅是因为那说话的声音他无比万分之熟悉，更是因为白愁飞惊讶低发现他和眼前人的距离无比万分之贴近。
而且唇上传来的温热感更是令他难以置信。
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明显还有另一个清醒的人，只有一刹那的空白，温柔的尖叫声马上传遍了整个红袖招……
小雷门。
一室凄清。
戚少商斜斜地困在椅上假睡，和那群江湖人寒暄了大半天，他真是累也累死了半条命。
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他半睁开一只眼，看见那个青衣的人影在雷无边的棺材前戳戳弄弄。
“顾惜朝，你在做什么呢？人都已经去了，你还要他不得安宁吗？”
顾惜朝头也不抬，只冷哼了一声，“戚大当家还关怀他人，你要是想要安宁，让我给你一刀就是最直接的。”
“你给的还少吗？”戚少商扯了扯嘴角。
“可惜没一刀能杀死你的。”顾惜朝大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叹气。戚少商实在不愿与他作口舌之争，转而问道：“小石头和白愁飞、温柔呢？他们不是去驿馆找你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白愁飞半路就落跑了。温柔和王小石赶到驿馆后，就马不停蹄地去找人，看温姑娘的模样，想必是认定白愁飞是去寻花问柳了。”顾惜朝唇角微翘，几分邪魅地朝戚少商笑道：“所以，只剩下我来看守戚大侠了。”
“看守……说的这么难听……”
“小雷门那几位可是这么告诉我的，他们可紧张您戚大侠的紧，顾某盛情难却，也不好推辞。”
戚少商不禁苦笑，“他们四个还真是想让我代替小雷门总堂主了。可惜我终究还是做不来的，这位子，等事情平定后，还是得交给小雷门的弟子。”
“……这才是他们想要的……”细弱蚊蝇的一声低语，戚少商眉头微皱地撑起身来，“你说什么？”
“我说戚大侠真是不识好歹，好好的总堂主不作，却偏偏在六扇门里作个官府走狗。”顾惜朝说的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丝毫不会让人怀疑他以前也是做官府走狗的。
戚少商干笑两声，又问：“你趴在那儿这么久了，到底在查些什么？”
“没什么。”顾惜朝干脆地从棺材旁离开，拍了拍手道，“只是想看看一点梅的剑法走势等，与你肩膀上的伤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发现吗？”
“完全没有。”顾惜朝一摊手，不出意外地看见戚少商满头黑线。
“唉～算了。”戚少商伸了个懒腰，又重新躺回靠椅里，“明天还要应付那一大帮武林人士，我还是养精蓄锐要紧。顾公子，你请便吧。”
顾惜朝皱眉看了看这大堂内几张红木方椅，又看了看戚少商，“你不会要我睡这儿吧？”
“这里毕竟是无边兄的地方，我们外来便是客，怎么好不经主人允许便擅自入住呢？顾公子，就只好委屈你在这里睡一夜了。”戚少商闭着眼睛回道。
顾惜朝恨恨地看着戚少商，雷无边的尸体还在一旁晾着，他如何向一个死人取得什么“允许”啊？！
看来是要枯作一晚了。顾惜朝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堂上那人睡得天塌不惊，眼角渐渐升起了一种远山浮云般的倦怠。
桌上的红烛摇了三摇，灯终究是熄灭了，顾惜朝在漆黑中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知道，他想要做的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