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春》白夜华

4、第 4 章

　　今年的春季天气似乎较往年显得格外的好。温暖的阳光，和煦的微风，燕子从廊下低鸣而过，扑闪的翅膀将漫天的云彩也扇成柔和的形状。院子里的几枝桃花开得一日胜似一日，娇嫰的颜色能将看的人也溺进去。莫奕坐在廊下，微微仰头看着眼前满眼的艳丽景色出了神。看着看着面前的景色就变了。清脆的鸟鸣渐渐远去了，桃花也没有那么艳丽了，从中慢慢浮现出一张脸来。墨玉般的双眼，眼尾不知为何有着两条细长的红痕，薄薄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显得有些轻佻和嘲讽。莫奕不自禁地轻轻笑起来，忽而双眼又变得迷蒙，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胸口有细微的疼痛隐隐传来。
　　“莫奕，莫奕！”清亮的叫声从门外传来，莫奕一惊，压下心中的阵阵思绪。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伴着渐渐走进的脚步声，那个墨画就似得人儿从门口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阿九啊。”莫奕发出一声轻叹便当是招呼了。
　　“哪有你这样招呼人的？怎么我来你不高兴么？”九旻风带着些赌气似的抱怨，随即却又献宝似的一笑，道：“知道你情场失意，这不，看我帮你把谁给带来了。”
　　莫奕心中微愣，这才看到九旻风后面还跟着个人。那人紧跟在九旻风身后，自己刚才又不曾注意，竟是没有发现。此时那人从九旻风背后慢悠悠走出来，盈盈一双桃花眼透着股子狡黠，清秀的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莫少主好啊~~！”
　　“你、你不就是那个......！”莫奕心里吃惊，隐约还有一丝失落，自己刚才在刹那间是在期盼什么呢？
　　“承蒙莫少主还记得在下。在下正是那天下第一算，少庄主叫我的小名莲儿便可，便可。”尊敬的话语到了他那儿不知怎么总感觉带了分市井痞子味儿。
　　莫奕默然，看向九旻风：“阿九，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莫不是他又对你胡吹了些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他不过是诓诓那些耿直可欺的百姓而已吗？”
　　“非也，非也，莫少主此言差矣！”那莲儿听莫奕这般说也不生气，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这次我可什么也没说，是这位公子自己来找我的。没有莫少主你的好命，在下为了在这城中混口饭吃也是很忙的。就现在在这里耽误的这段时间，说不定就已经错过好几桩不错的生意了。”这最后一句话透出几丝委屈与惋惜，却是看着九旻风说的。
　　“这怕什么？你错过的损失，我自然都会补还给你的！”九旻风拍着胸口向他保证。
　　莲儿的笑容愈加的灿烂了：“有公子您这句话，在下便安心了。”
　　“喂，阿九你......”莫奕眼看着九旻风又被那人给诓了，想要开口阻止，却被那边九旻风拦了下：“好啦好啦，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莫奕，你不是很在意那个戏子吗？”满意的看着莫奕露出吃惊而又疑惑地表情，九旻风无不得意地继续说道：“诺，这第一算虽然算命不行，但城中的各种消息他却是灵通的很的，当然也包括那位戏子的一些信息了。多了解一些，才好对症下药不是？我可不想往后总对着一张怏怏的脸说话。”
　　“你当真知道？”莫奕继而看向莲儿，眼中多了几分神采、期望和紧张。
　　莲儿不理会他语气中的急迫，悠悠然往那院中的石凳子上一坐，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啧，到底是白云山庄的茶，味道就是不一样。不趁着这样难得的机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都对不起自己天下第一算的称号。
　　待得茶也喝够了，如星子的双眼滴溜溜转了个圈儿，方才开口道：“因为他在戏子里也算是个有名头的，我才对他稍微调查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知道了他为什么会去梨欢馆唱戏而已。”
　　莫奕静静地听着，不敢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论自己或是五爷，为什么明明有机会，你却要一直呆在那里唱戏呢？我能从接下来的话里找到原因吗？
　　“他家原是在城西郊外的一个村庄里，家里一共五口人。靠缝补补贴一些家用的娘，当郎中的爹，还有年迈的奶奶和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那边厢莲儿继续说道：“因他爹的医术精湛，一家人倒也过得祥和平静。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在某个夜里他家的人都被杀死了，只有他好像当时躲在了柜子里因而侥幸逃过了一劫。只是村里的人都只不过勉强度日，谁家还有余力多养一个呢？更何况指不定哪日还会因他招来什么灾祸也说不定。就在村里人左右为难的时候，梨欢馆的领事刚好因事路过，就把他买下来了。”莲儿说完长长的一段话，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他家被灭门的原因......？”九旻风这时开口问道。究竟做了什么事才会招来这样的下场？
　　莲儿喝完茶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据说事发前几天他爹曾被人叫到这城中给人看病，后来便没了消息。其中缘由定然就在这里面吧。”
　　莫奕静静听完，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仿佛有一种很钝很钝的疼痛隐约从胸口漫出来，又好像有一种极易碎的东西被握在手里，让自己不能妄动分毫。年幼的他当时是怎么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厄运的呢？不敢去想。如果当时自己能在他身边的话......
　　待得平复了心里各种杂乱的想法，似又想到了什么，莫奕看着莲儿，眼中有疑惑，甚至隐约夹了丝猜忌：“这些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当日回来后，自己也曾让人去查过，却只知他是被那领事买来的，其他的便再不知道了。他一个坑蒙拐骗帮人算命的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的？
　　“这个嘛......”莲儿站起身来，嗅了嗅那开得正艳的桃花，嘴角微微向上，勾出一个略显自嘲的笑来：“我自小便与师父在这城里替人算命，要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各种情报消息自然知道的越多越好。至于方法嘛~~”说道这里莲儿转过身来，脸上复又绽开一个得意的笑：“自然是师父教我的。不过师父去世的早，是不可能再教你的了，当然我就更不会告诉你了！”
　　莫奕却并不在乎这一点。令他在意的是刚才莲儿说话时那个只短短出现了瞬间的自嘲的笑容。莫奕到这时才忽然想起来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算似乎是小时候随他师父来到长安城里的。无父无母跟着他那个奇怪的师父一路走来，怕也是吃了不少苦吧。
　　“啊，对了。那个唱戏的，就是铃，以前也向我打听过关于他爹以及家人被杀的事情呢。”莲儿这时又开口道：“不过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事都知道的，是吧？”
　　“家里忽遭变故，死得不明不白，定是想要找出真相报仇的吧”九旻风淡淡地开口。
　　报仇......么。所以不管如何冷嘲热讽，说话轻佻，他的眼里总是藏着一丝怎么也盖不住的阴郁和痛苦，笑的从来只是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那个，你们想知道的事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我也可以走了吧？”莲儿估摸着情景开口道，又看着九旻风宝光一笑：“公子答应给我补的银两改天可不敢忘了差人送过来啊，嘿嘿！”果是个坑蒙拐骗的，一句话说得坦坦荡荡的，嘴角的笑意都漫进了眼睛里。
　　那厢九旻风点头保证，莲儿迈开腿正欲往外走，却被莫奕忽然叫住了。莲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里带着困惑。
　　“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呢？”莫奕看着莲儿轻轻开口：“你从小也受过很多苦吧？甚至现在也不过是投机取巧自封个什么天下第一算，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明朗呢？”同样一双盈盈的桃花眼，他的眼里从来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笑意。面对这困苦的世间，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还能这般笑出来呢？
　　莲儿一怔，微微侧过头，好似在思考一般：“为什么呢？”随即却又笑起来，在春日的阳光里，那笑容明艳的让人感到春日的暖意：“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你看这天，你看这地，你看这外面如此的好风光，我又逍遥自在，偶尔还有银子拿，岂能不快活？”
　　“这天，这地，这般的好风光......”莫奕喃喃，看着莲儿往外轻快地走出去，似想到了什么，脸上也洋溢出一个轻松愉快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