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春》白夜华

1、第 1 章

　　又是一年春好时。
　　柳嫩花娇，阳光暖得让人直想瞌了眼。长安城外的一条小道上，一辆马车正慢慢行着。一个青衣侍从有一拍没一拍地驾着马，后面的车厢里，两边的帘子都被挽了起来。从车窗里看进去，可见里面歪坐着一位着月牙白衫的男子，一手支着下颚向窗外懒懒的看着，如漆的双目半眯着，似是被这大好春色熏得将睡未睡了。
　　可怜这么好的日子，阿九竟是抽不开身的。哎.......轻轻叹了口气，莫奕换了个姿势继续享受这闲暇的时光。也是，谁让他是礼部尚书的儿子呢！马车里这位此刻正有些幸灾乐祸的便是白云山庄的少主莫奕。他爹与礼部尚书交情颇深，所以自小便与礼部尚书的儿子九旻风熟识了。他既无福享这大好时光，我便连带他那份儿一起且好好享受享受，回去也好揶揄他一番。这么想着，莫奕开口问道：“阿青，现在是到了什么地方了？”
　　前面赶车的青衣侍从闻言道：“回少主的话，若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前面不远就是十里桃花园了。”
　　“不知魂梦何处归，不知天上抑人间。这十里桃花园可是长安城外的一个春日好去处啊！好极、好极！”莫奕笑道。然而那个笑容忽地凝固了在脸上，什么声音？
　　“阿青，停车！”
　　“驭～～～少主，怎么了？”阿青依言停下马车，有些疑惑地转身问道。
　　莫奕不语，只是凝神向着窗外细听，风里夹着什么声音在渐渐靠近。是......铃铛？一个身影随即显现出来，伴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竟从车外破窗而入。
　　“谁？”莫奕迅速回过神来，一把匕首瞬间便架在对方颈间。那人身形一顿，抬眼望向莫奕，一双桃花眼，眼尾勾出两条细长的红线，竟是生出几分妖冶魅惑来。趁着莫奕失神的刹那，夺下匕首，欺身向前，反将匕首对准了莫奕。风中重又传来什么声响，只见那人将眉微微一挑，一个转身进了车厢的角落里，伸手拉过莫奕挡住了自己，向前一吻封住了他的唇：“别叫，帮个忙！”从唇齿间吐出的话语并没有拜托人的语气。在莫奕惊诧之时，已有三个身影将马车围住。
　　“车里什么人！？”
　　虽然惊讶，却在瞬间明白了状况。莫奕只微微抬头，身体仍将角落里的人影挡住：“白云山庄莫奕。三位这是想对在下怎样？”看那三人的打扮，似是哪座府上的侍卫。
　　“白云山庄......”那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道：“车内另一个是何人，可否容我们看一眼？”语气已是好了不少。
　　“这不是明摆着吗？三位扰了我的雅兴，却还想怎的？”话语中已然带了丝怒烦之气，“我倒是听见一阵铃声往那边去了，几位若是再不追，怕是追不上了。”
　　那三人再次对望一眼，点点头，一纵身远去了。
　　待得确定那些人已经走远了，角落里的人才动了动身子，翻窗便想走，却被莫奕眼疾手快一把扣住：“怎么，我救你一命，你连谢都不道一声便想走？”
　　那人手被扣住，只得回过头来，将眉一挑，欺身向前道：“谢莫少主大恩，那么莫少主是想在下怎么报答呢？”在耳边吐出的绵软话语，声音却是清冷的。
　　莫奕看着眼前这位面若桃花的男子，一时不语。从刚才一开始到现在短短的时间里，这个人的行为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看来莫少主是还没想好。你该明白，刚才甚至是现在，我多的是机会杀了你。不过我这个人恩怨分明的很，这次你救我一回，我自是记得。下次若是还能遇见，我答应你一件事便成，可好？”
　　“铃铛.....”
　　“嗯？”
　　“你脚上的铃铛......”莫奕的视线被他脚踝上的铃铛吸引，似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不由自主的开口。这人当真是奇怪的很，连穿衣都与常人不同，竟将脚踝露出来，却是异常的纤细。
　　那人似没想到莫奕这档口会这么问出一句来，怔了怔，低垂了眼看了看那只绑在自己左脚踝上的铃铛，哂笑一声道：“在下自是个低贱的人，这铃铛，让人印象深刻不是？丁铃作响的。”
　　不似先前轻佻的话语，仿佛自嘲般的声音有些沉沉的，低垂的睫毛遮了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眼中的神情。莫奕一愣，再想开口说点什么，他却已将手一挣，翻窗迅速离去了，只留一串清脆的铃声在风中，却也是即刻便湮没了。
　　“少主，少主，你没事吧？”阿青有些急切地问道。刚才的事发生的太突然，自己都不及反应，若是少主受了伤，那可怎生是好？
　　莫奕回过神来，向着阿青一笑道：“没事。”
　　“少主没事就好。”阿青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少主现在是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啊？”
　　“继续。春光正好，怎么能错过了那桃园十里？”莫奕回身在车内坐好，看着窗外缓缓向后退去的风景，没来由的笑了起来。
　　翌日，白云山庄。
　　“莫奕~~~莫奕~~~！瞧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莫奕~~~！”来人一路嚷嚷，墨绿色的衣衫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图案，淡墨画似的眉眼实在是与他一路的形象颇为不符。
　　“别喊了别喊了，在呢！”莫奕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看着来人生门熟路兴冲冲地一路径直走过来。那么一张精致清雅的脸，长在他脸上实在可惜的很呐。“堂堂礼部尚书的儿子，怎么也得空到我这儿来了啊？”
　　“哎，你就别揶揄我了。这不，堂堂礼部尚书的儿子给你带美酒来了。”九旻风说着已在莫奕对面坐了下来，伸手翻过桌上的两只酒杯，将手上带来的酒给满上了。“来，尝尝味道如何？”
　　莫奕端起其中一杯品了品，点点头道：“不错，是好酒。酒香清冽，回味亦是悠长。”
　　“是吧。这原本可是给皇上喝的酒，只是皇上前儿个赏了我爹几瓶，我也沾沾光尝它一尝。”九旻风说着拿起桌上剩下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啧，好酒！皇上喝的到底不一样啊。”
　　“你今天怎么得空跑我这儿来了？皇上寿辰将近，你还能得闲？”一杯酒完了，莫奕开口问道。这几日因着皇上寿辰，礼部上下已是忙得不可开交。九旻风也是因此好几日不曾来过了。
　　“他们自忙他们的，大体都已安排好了，剩下的那些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抽身跑出来，也省得给他们添乱。”九旻风说着又已将自己的酒杯满上，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那双墨画的双眼转了一圈看向莫奕道：“听说为了皇上的这次寿宴，还专门请了城中最好的一支戏班子进来。且不说那戏唱的怎样，据说那唱戏的角儿生的是比女子还艳丽。我却不知这城中还有这般人物。怎么样，下次一起去瞧上一瞧？”
　　“你何时倒关心起这些来了？人么总是喜欢夸大事实的，到时万一你真见着了，却发现不过尔尔，岂不失望伤心死了。”莫奕看着九旻风一脸期待的模样，故意慢慢浇着冷水。
　　“到底是要给皇上唱戏的，定然是有些不同的，而且......”九旻风说着声音渐渐小了起来，看到莫奕略显疑惑的眼神，索性一仰头将手里的酒猛灌了一口道：“而且，我今天来的路上遇见了那个天下第一算，他说我面色红润，将遇桃花，会有一场艳遇等着我。艳遇啊，那当然要到外面去走走才能遇到了！”
　　“哈哈哈哈~面色红润，将遇桃花？”莫奕似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笑弯了的双眼看着九旻风：“就城里那个一天到晚举着‘天下第一算’的招牌坑蒙拐骗的人？他的话你也能信？怕是他最近手头短，讹你呢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你、你用得着这么夸张吗？”九旻风被他笑得有些恼羞成怒，清俊的脸上也显出两抹淡淡的红晕来，“怎么就不能信了？听说被他算中的事也不在少数，民间有口皆碑的嘛！”
　　“那都是些芝麻大点儿的事，不过是事先搜集好了情报，再加上些推理判断的骗骗纯良百姓罢了。你别不信，这可都是他那个过世的师父亲口告诉我的。”笑了一阵，莫奕看着九旻风如晚霞般晕红了的脸，那双好看的眼睛此刻羞愤难当，知道不好再取笑他了。
　　“不管你怎么说，哪怕就只是光去看看那个唱戏的，我也是要出去的，指不定就撞见个美人回来。你这个啊，就叫做嫉~妒。”九旻风站起身来，有些赌气似的伸出手来在莫奕面前比了比。
　　莫奕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心里好笑：“那好，为了阿九的终身幸福着想，咱们便去走那么一遭，去艳遇......”莫奕的声音忽的停顿下来。刚才说到艳遇的时候，脑中一串铃铛声响，浮现出一张脸来，一双桃花眼，眼尾勾出两条细长的红线，带了几分妖冶魅惑。
　　“怎么了？”九旻风看莫奕突然停下话来，一副想起了什么的表情，不解的问道。
　　莫奕抬头，嘴角牵出一抹好看的微笑，双眼盈盈如雨后初晴流潋的湖水：“阿九，我想我是比你先碰到艳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