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笔记》甘蔗羽荒

47、第四十六章（修）风起微澜

　　北宫遐，齐东北宫世家嫡长女，有个不仅是北宫家族长还是齐国要员的父亲。
　　伏商仙去、伏念初任小圣贤庄掌门后，隔三差五总有那么些显贵来小圣贤庄串串门看看家中就学子弟，顺便再和掌门先生拉扯拉扯家常。
　　旁观者清，依韩卿湄小姑娘看来，掌门师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技能，大抵就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至于北宫小姐，起初是和父亲一起来探望在小圣贤庄就读的族弟，后来北宫大人看完人说完话回了都城，北宫遐却留了下来。
　　道是不放心族弟年少羸弱无人照顾——尽管这个族弟也就比她小了一岁半而且已经在庄上上了一年学。
　　于是，北宫小姐就这么住进了女子宿处，外带几名从家中带来的仆从。
　　也有人对此颇有微词，但三位当家都已默许，又能如何？
　　这一住便是四年，据说北宫家也曾来信“询问”北宫遐何时归家，可最终，还是让她继续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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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离了庄淡了一腔怨恨想起时，南宫遥也觉得北宫遐勇气可嘉。
　　起码早在南宫遥归来时，北宫遐的心思已经到了明眼人都能看懂的地步了，唯独伏念一本正经地装聋作哑，每每遇见北宫小姐便正直得不能更正直严肃得不能再严肃，一千多个日夜刷出来的交情似乎只能让伏念勉强记住此人是谁而已，难为心性高傲的北宫小姐坚持了如此久。
　　若非北宫遐在两年多前间接害死了苏疾，终让伏念变脸下了逐客令，兴许她至今都还安安稳稳地留在小圣贤庄，甚至能得偿所愿。
　　啊……自然，在南宫遥眼中，即使没有那件事，这个北宫小姐，她也是看不顺眼的。
　　没有理由。
　　仅凭直觉。
　　——只是，本以为当年一别从此不会再见，没想到刚回来便又这么快见面了，仿若天意不肯放过一般。
　　如今的南宫遥依旧孑然一身为命奔波，而北宫遐却已嫁为人妇。
　　并非存心想嘲弄什么，但南宫遥一想起客栈中所见那一幕，直觉当年那个高傲端庄的女子，现在并不如意。
　　而揽着北宫遐的似乎是她夫君的男人，又是谁？
　　南宫遥心存疑惑，却对着伏念闭口不言。
　　若提起北宫遐，必然会让他们都想到另一个名字。

　　回到落霞苑时天色已经昏暗，连博和姜爰在院中等待，见南宫遥抱着兔子和伏念一起回来，俱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南宫先生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不妙……
　　连博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依旧精神不济的白兔，心道莫非这兔子真的患了什么不治之症？
　　南宫遥本心事重重，看到连博时才想起之前的事，但因伏念还未走，便向连博使了个眼色。连博会意，拉着姜爰向二人行了礼，无声退走。
　　南宫遥把兔子放回特制的大竹笼中，小心地整理了一下，添了吃食，净了手，一转身，意外地看到伏念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只是，下一刻，视线就掉开了。
　　南宫遥一扯嘴角，一时也没心情追索，自己走过去从食盒中取出晚膳在案几上布下。
　　“七天前，小痴出去过。”伏念忽然开口。
　　南宫遥闻言一怔，抬起头来。
　　“那天我授课回来，发现它自己咬开了竹笼的草扣。后来，在后山树林外找到了它。当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那次。”伏念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南宫遥感到匪夷所思之余还觉得有那么点窘迫，心想传说中胆子贼小的兔子居然也敢玩私奔而且私奔完了还敢回来……
　　虽然说吧野生的兔子么是不可能知道什么叫名节的，但是吧这好歹是她收养的兔子于是怎么就这么不给她张脸呢？连孩子它爹是谁估计都找不着了。
　　南宫遥的脸色变化一阵，最终讪讪地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了……先吃饭吧。”
　　伏念点头“嗯”了一声，返身回到案边，神色从容地弯下腰，打开食盒，将饭菜和碗筷一一取出。南宫遥站在原地看着伏念如此娴熟地做着这样的小事，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怅然。
　　她这师兄一贯是表面刚正庄严内里细致周全的人，可他肩上负担已沉重不堪，将来的将来，会是谁家女子，能有机会伴他身侧，细腻温柔地为他处理后身后事？
　　一念及此，呼吸忽而艰难。
　　“还不过来？”伏念将膳食摆放完毕，觉察到南宫遥似乎在走神，抬起头看了过来。
　　南宫遥收回思绪，一笑：“哦。”

　　膳后，伏念离开，南宫遥又惆怅地扒拉了一会儿兔子毛，然后拍了拍手，抬脚跨出了门槛。
　　连博正在屋中写字，门并没有关，听到脚步声时便抬了头，果然看到是南宫遥来了。
　　“南宫前辈。”他放下笔，站了起来。
　　“客气什么？坐下说吧。”南宫遥笑了笑，在连博对面理了理衣服，落座。
　　连博也不废话，直接说了：“二师伯和三师伯从竹苑中出来时，荀夫子和子明也一起出来了。”
　　闻言，南宫遥立即挑眉。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三师伯问晚辈有何事在此，晚辈便说是南宫前辈有事求见荀夫子，令晚辈在此等候。三师伯说荀夫子还有要事，便与二师伯先随晚辈回来了，不过却不见南宫前辈。两位师伯问晚辈是何事，晚辈便说了白兔生病一事。两位师伯没再说什么，先离开了。”
　　听到这番叙述，南宫遥不由得笑了，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连博。
　　这孩子就是这点好，懂得抓重点。
　　“行，我先回去了。”南宫遥站起来，弯下腰拍了拍连博的肩，亲切道，“今天辛苦了。”
　　连博也笑了笑，忽然，想起来，问道：“南宫前辈，兔子……”
　　提起白兔，南宫遥的神情顿时有点不自然：“兔子……没什么大问题……嗯……”
　　“哦……那就好。”连博不明就里，但南宫遥都这么说了,显然他也没必要再担心什么。

　　入夜之后，桑海便开始了宵禁。偌大的一座城，白天喧嚣热闹，但一等到太阳落山，就只有呼呼风声和巡守卫兵沉重凛冽的脚步声。从山上望下去，常常只能看到明灭的灯火在安静燃烧，跳跃至天明方歇。
　　今日却有些不同。
　　除了檐下窗口的灯光之后，本该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亦有暖黄色的光芒在流淌。那些光芒自桑海中心的一座巍峨府邸汩汩而出，流过纵横交错的长街，漫过粼粼碧水上沉默的石桥，最终，汇向海口。
　　码头上停泊着的庞然大物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倒是与那个名字本身的传说有些相似了。
　　山崖上有人迎风而立，衣袂翻飞，一双眼眺望着今夜在寂静中喧嚣的桑海，目光沉凝如光线抵达不了的深海绝域。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树林中走出，停在五步之后，除了一双静水幽沉的眼，浑身上下俱融在夜色之中。
　　“你来了。”
　　崖边的人没有动，对这貌似寒暄的一句话恍若未闻，直接问道：“你约我来，有什么事？”
　　黑衣人似乎也无意和这个人寒暄：“蜃楼即将起航。”
　　那个人再次远远地望了一眼海上的庞然大物——或者说，巨船，抿唇不语。
　　“大人也来了桑海。”
　　这句话让崖边的人目光微动——尽管在见到黑衣人时他便已料到那位十有八九也来了。
　　“和她有关？”
　　短暂沉默后，黑衣人缓缓道：“我不知道。不过，夫人很快也会来。”
　　山崖上似乎陷入了亘古的沉寂。
　　许久，崖边的人终于开口：“我知道了。多谢。你自己小心。”
　　身后没有再传来回应，而气息逐渐淡去。
　　-第一卷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