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暮紫晗夜

2、缘起

　　养伤的日子有些无聊，但他会经常过来看我，还说若不是朝中有事，他真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这本来就是你的家，想来还有人拦着不成。”
　　“难得清闲，朝中有不少人想要置我于死地呢。”他笑着当玩笑一样说给我听。“何况，你的伤还没好，我更不能不顾你的安危。”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无权无势，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因为我想听你弹琴。”他认真地说道。
　　我侧过头，琴，是弹给知音听的。
　　“等我伤好了，便会给你弹。”也罢，现在的我还要求什么呢，可以弹琴，就是上天给的恩赐了。
　　他眼神黯淡了下来：“不要勉强。”
　　我有些歉疚，毕竟他是我的恩人。
　　“今天我让他们熬了些粥，你尝尝合不合口味。”他打开食盒，拿出了一碗粥。
　　他不在的时候都是下人做这些事情，今天看他拿着一碗粥的架势，我又往后躲了躲。
　　“你放在那里，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执意不肯。我无法，只好凑过去。喝了一口，他有些急切地问我：“好喝么？”
　　“嗯。”我答道。这粥，是他煮的吧。
　　“很好喝。”我在他殷切的注视下喝完了整碗粥。这真是我一生中喝过最难喝的了。
　　“好喝就好，以后我会经常让他们做的。”他欣慰地说道。
　　“多谢了。”什么，经常……我内心哀叹了一声。

　　许多时日过去，院子里的花都凋谢了，我的伤也终于好了。他总是来观察我的恢复情况，不好快些当真辜负了他这一番美意。
　　我活动着手腕，他的医术果然高明，就好像不曾受伤一样，灵活的很。
　　他看我恢复得这般好，神色中藏不住的笑意。
　　“怎么了？”我见他今天很是开心。
　　“你先闭上眼。”他捂住我的眼睛，像个孩子一样。
　　我听到有人搬东西进来，闻到了桐木特有的气味。
　　“可还喜欢？”他看着我没有表情，有些担心。
　　“你何必……”有些说不出话，我何德何能值得他这样对我。
　　他拽着我坐到桐木琴边上：“你若不愿给我弹，那听我给你弹如何？”
　　说着琴声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是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风高古，深远。
　　待他一曲终了，我坐到他身边。当手指又触到琴弦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这是这些天来真正活过来的感觉。
　　多谢。我在心中说道。月色入户，烛光随着琴音颤抖着。我想起了故乡的月华草，只在月光照到的时候才开花，开花的时候会引来很多蝴蝶。还有那棵白梅树，以及那个偶尔出现的笛声。
　　“听着你的琴声，我仿佛看到了你的家乡。”他说道。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弹得是家乡特有的曲调。
　　“你想家了。”他看着我的眼睛。
　　“是。”可是，我如何回得去呢。若是逃了回去，都知道这会是怎样的下场。我还想弹琴，弹一生一世的琴。
　　他见我低了头，也沉默了。

　　天气逐渐转凉，我每天都会在白梅树下弹琴。他还是经常来听我弹琴，只不过愈加的行色匆忙，有时连一阕曲子都听不完就被随从叫走了。
　　今天又是十五，可惜阴天看不见月亮。我调了调琴音，弹起了一曲高山流水。门突然被推开了，他走了进来。我有些诧异，他从未这么晚来过。待他走得近了，我闻到淡淡的酒气。
　　“今天是君王的寿宴，宫人弹的琴实在难听，我受不了了，不由自主跑来你这儿了。”他一下坐在了椅子上，揉着额头。
　　我笑了笑，继续弹着那曲高山流水。
　　一曲终了。他有些失神地看着我：“之前从未听你弹过这支曲。”
　　“是啊。”我顿了一下说道：“不知怎的，今日忽然想弹了。”高山流水，只弹给知音听的。
　　他向我这边挪了挪，似乎是有些醉意，离我越来越近，近的我能判断出他喝的是陈年的花雕。
　　“天气不好，你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上那件蓑衣。”
　　他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自在起来。
　　“咳咳……”他假咳几声掩饰着尴尬。
　　空中突然一道闪电，随即而来几声惊雷。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呼地把门吹开，屋里的蜡烛都被吹熄了。
　　我起身想要把门关上，他却提早一步站了起来。也好，那我就去把蜡烛点上。在黑暗中我有些不能分辨放火折子的竹筒在哪里，摸索着走过去，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一个花瓶，掉到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暗自懊恼自己的莽撞，感觉到他已经关好了门正往这边走。
　　“别过来，花瓶碎了。”我蹲下用手摸着地面想要把瓷片扫到一边去。不想却摸到了他温暖的手。
　　我用力想把手抽出来，但是他的力气更胜一筹。
　　“别动，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早就好了，看它做什么。”感觉到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腕，挣脱不开。
　　又是一道闪电，短暂的光亮中我看到了他的脸，他的眼中有种不明的情愫。
　　“这雨来的真突然。”我有些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幸好周围一片漆黑。
　　“嗯。”停了一下他又继续说，“我能看到的外伤恢复得很好，不知道这里，可是恢复好了？他的手放在了我的胸口，我的心一阵剧烈的跳动。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将耳朵靠近我的心脏。其实不用靠近，我都听得到它几乎要跳了出来。
　　他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抱住我的腰。“如果，你发现我做了错事，会原谅我么。”
　　我正想着为何他又问这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却又说道：“不要说，不知道答案的话，我还会心存幻想。”
　　不该做的事，不管它是什么，反正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唯一有的就是这条命，还是他救回来的。什么时候他想要了，说一声便是。
　　地面坐着有些凉，我说让他去床上歇息，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先站起来。没想到这一下的功夫他居然睡着了。想着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结果他紧紧抱着我的腰，动弹不得。我只得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就这样不太踏实的睡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不知明早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