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殇》乌衣匠

7、7

　　（7）
　　相携踏入江南碧家，凤怨只一眼便能看出自己与碧家人的格格不入，但不管碧家的人是如何做派，他始终都是一副淡漠又疏远的样子，绝不理会除了碧梧以外的人的话语，也绝不理会除了碧梧以外的人的任何行为。
　　于是很自然的，碧家的其他人也就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了，尽管看上去他们很希望凤怨能够主动离开碧梧，好让他们家最天资聪颖的孩子能够迷途知返地从断袖的不归路上走回来。
　　夜风微凉，独自靠坐在窗台上的凤怨披着一头黑发凝望着漆黑的夜空，素白的衣袍随风飘扬，眼神虚无而飘渺。
　　“你不是人……”
　　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自凤怨身后响起，他的身形一顿，慢慢回首。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是我依然还记得上一个与你有着同样气息的家伙的模样，她是你的同族，对不对？”
　　缓缓自窗台站立起身，凤怨的眉眼自看到老人的那一刻开始就渐渐染上了肃穆森冷的杀气，他并不言语，而是死死地盯着老人等待着他未尽的话语。
　　“凰歌曾经跟我说过，如果她死了，这世上一定会有一个人会为她伤心流泪，如果这个人不是我，那么就一定是你了。”缓缓地轻咳一声，碧家老太爷看着眼前这个冷然逼视着自己的年轻人，有些浑浊的目光闪动着回忆的思绪，嘶哑开口，“你是来替她报仇的么？我原本以为被夺去了内丹的她最后会自己回来报仇，不曾想……”
　　“……”
　　“是我负了她，这个债终究是要由我来还的，我只求你放过碧家的其他人，不要迁怒他们。”微微颤抖地将一颗火红的珠子自怀里掏出，曾经作为除妖师中最顶尖人物的碧家老太爷咳嗽着想要将珠子递给凤怨，但是静立在原地的凤怨却不曾伸手要接，也没有露出要接的意思，“你不要么？这是当年我趁她不备的时候强行自她腹中取出来的内丹，有了它她就可以恢复原来的……”
　　“太迟了……”
　　静静地开口，凤怨的声音犹如金玉交鸣般清脆好听，然而落入迟暮多病的碧家老太爷中却仿佛如遭痛击般的尖锐，脸色顿时煞白。
　　“凤与凰本是一对，相伴而生，相伴而死。你与凰歌有了私情，便是让她背叛了我，五百年一次的涅槃，没有了内丹便是我全力相助，她亦不能存活……”冷冷地看着碧家老太爷七窍流血的惨厉模样，凤怨的黑眸里尽是滔天的怨恨和恶毒，字字如刀般逼迫着老人生命走向尽头，“她活不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凤凰一族，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债，你要承受的是凤凰一族的灭族之恨！”
　　“凤凰！”尖锐的咳嗽着，碧老太爷声音如同被撕裂一样，他瞪着一双瞳眸，不可置信，“这不可能……你既活着，她怎会……”
　　“你还在期待什么呢？”如泣如诉的女声空灵哀怨，伴随着她声音落下的是那凤怨的模样，散乱的长发随着夜风在空中飘舞飞扬，眉不染而黛，唇不点而红，端的是一副当年迷惑众生的绝美清丽，却已经被仇恨逼成可怖的厉鬼，不堪直面。
　　“凰……歌……”
　　“你问他如何存活？当年我涅槃失败之际他本欲我共死，可我既已负他的情，又怎可再累他性命？碧浪，你知道我为何要化成鬼厉么？因我恨你负心，又恨你夺丹，更恨的是我竟然会相信你真心待我，终至凤凰一族将绝迹于世，再不复现！”
　　“他因为我苦苦哀求而堕化成妖，吞食我精魂而幸存一命，但因不肯彻底融合我的精魂，他每隔五年便要受我精魂反噬，至今已有五十年整！”一步一步地缓步走向抚胸在痛苦喘息的碧老太爷身前，附身凤怨身上的凰歌双目凄迷地凝视容颜苍老满头银发的旧日情人，一行血泪自眼眶中慢慢流淌而出，“碧浪啊碧浪，你说我该如何回报你才好呢？浮生幻世，转瞬已是百年身，想来一曲凤求凰你总是喜爱的……”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空灵悠扬的歌声划破夜空，凰歌轻轻扬袖对月起舞，原来穿在凤怨身上的白色的衣袍渐渐在她身上慢慢变幻成华美的五彩衣裙，纤细的身影曼妙多姿，披散的乌黑长发如云飘逸。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犹如地狱炼火般的火云自她裙袂间浮起，凰歌并不看那被自己气劲扫荡的一片狼藉的房间，她只专注地轻盈抛袖，而后是幽幽的低眉浅唱，明明是那般充满无限思慕和热烈的柔美歌声，却叫她唱的让人听到了那无边无尽的怨恨凄绝，“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为何要负我？
　　为何要与我相遇？
　　为何要许我一生却让我半生怨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