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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卿自早醒侬自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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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七日,巡队回到京城,康熙囚禁废太子于上驷院,由直郡王胤禔负责监视。康熙下令停止四贝勒和十三阿哥薪俸,授八贝勒为内务府总管,命他看管重伤未愈身犯谋逆重罪的十三阿哥于养蜂夹道,没有想到西郊的那幢观星小屋,竟成了囚禁十三的牢笼。而四阿哥同时被圈禁于圆明园,康熙斥责他为“教唆亲弟谋害太子”之人,派额附舜安颜负责看管,连在圆内参佛的德妃也受到了康熙严厉的斥责。
听说废除太子后康熙悲痛难抑,患了中风,只能用左手批阅奏章。他严令不许任何人为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求情,违者斩。刚一回京,康熙就将我禁足于我的住所,并派沈君傲监视。我没有机会见到康熙,也无法为胤祥和胤禛说上任何话。康熙几乎断了我所有的后路,八爷与我势不两立,想见十三是比登天还难。而康熙故意让胤禛的妹夫我的义兄舜安颜看管胤禛,就是让想求情的人却步,这个敏感的时候,我断然不能去求义兄,陷他于忠义两难。
每天在自己的小屋内,坐立难安,简直是度日如年 ,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十三的伤势如何,被囚当日他连床都下不了,现在人身自由都没有的他倘若耽误了治疗只怕伤势会更严重。而胤禛,我该怎么办呢?他现在肯定比我更急,不但自己被囚,还要担忧自己最亲的弟弟十三。
“沈大哥,今天有什么消息没有?”
“没有。”
“十三爷的伤好了吗?”
“不知道。”
“四爷呢?他还好吗?”
“不知道。”
“十三爷府里怎么样?十三爷府的女眷有没有乱了手脚?”
“不知道。”
“那,那四爷府呢?那拉福晋有没有想什么办法?”
“你想得太多了!”负责监视我的沈君傲有些无奈的瞅了我一眼,“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你再去打听下消息好不好?”我继续不死心求道。
沈君傲没有理睬我,转身带上门就出去外面看守。
七天过去了,九月十四日,海琳悄悄进宫来见我。
“云儿,我该怎么办?”她一进门就抓住我的手,浑身颤抖着,一脸的慌乱。
“发生什么事了?”我拉过她冰凉的手,强作镇定问道。
“额附他,他要陷害四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哭起来。
“什么?”我站起来,急忙问他,“为什么?”又想起历史上舜安颜因为党附八爷而受到牵连削爵,“难道,他是八爷那边的——?”
“不是不是!”海琳激动地喊道,“是八哥!是八哥威胁他的!”她掩面痛哭,“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如果那时候我没有给八哥写那封信,就不会有今天了!”
“信?”我惊讶地望向她,“什么信?”
“我被指婚那年托你带给八哥的信!”她哭道。
“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我眼皮突地跳起来。
“我知道八哥立志争夺皇位,我在里面写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公开这封信,皇阿玛知道的话,会牵连到很多人,自然我也逃脱不了!”
“你不是向他表白吗?为什么要写那些话?!”我急了,“八爷拿这个来威胁义兄吗?他用你来威胁义兄?”真卑鄙!
“无论是当年我对八哥的爱慕,还是信里那些对皇阿玛大不敬的话,每一条我都是死罪。”她苦笑着,“安颜他,知道了我爱慕八哥的事情,可他为了保全我的名声和性命,他向他们妥协了!云儿,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八爷他们,让义兄做什么?”
“他们让安颜做手脚,想陷害四哥魇镇二哥。”海琳低头啜泣。
魇镇!老天!他们竟然用如此为康熙忌讳的罪名来陷害胤禛!他们真的是要好狠毒,竟是要赶尽杀绝!
“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
“公布这封信,对八爷他自己没什么好处,他也会因此受到牵连的!”我看向她,“现在我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四爷和八爷,一个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一个是你曾用心爱慕的人,如果要你在两者中选一个,你会站在哪一边?”
“云儿,你别逼我,我真的不知道!”海琳痛苦的摇头。
我按住她的肩膀,逼她抬头迎视我,“你必须得选!否则你、义兄还有小宝儿,只有死路一条!”党附八爷是肯定不行的,而且她若背叛她四哥,只怕日后,以胤禛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放过她和义兄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逼海琳中立,不让她和义兄身惹尘埃!
海琳瞪大眼睛看向我,眼神里尽是痛苦之色。她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谁都不选!我只要安颜和小宝儿平平安安,我只想一家人安静的过日子。”
“好!”我欣慰地笑道,“那你去阻止义兄,用你对他的爱对他的深情去阻止他。你们必须在这个非常时期保持中立两不相帮才能不受牵连。至于那封信,如果注定了是劫数,我们就一起去面对吧!起码有爱你的人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
海琳抬起泪眼看向我,我坚定地回视她,“义兄只要听皇上的吩咐看管好四爷就行了,其他的事情都与你们无关,知道吗?”
海琳郑重地点了点头,最后,她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坚定的笑容。
她临走时我托她给胤禛捎去一个小纸条,胤禛,你一定要安然度过这次的险关啊……
第二天果然传来了四阿哥“发疯”的消息,众人议论纷纷说四阿哥是中邪了,这话传到宫里康熙耳中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命舜安颜将四阿哥转移至宫中,加派了人手看护,并命人去圆明园调查“中邪”之说,这一切几乎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昨日我托海琳捎给她哥哥的纸条上写了个“疯”字 ,他果然明白我的意思。我本想让他装病的,但怕被太医查出了究竟。更何况,在这个封闭而迷信的年代,为人晦忌的“邪魅”之说的影响力远比“生病”更能引起康熙的重视。只要胤禛先发疯,八爷等人自然无法下手陷害“中邪失常”的他魇镇太子了。而这事成功地惊动了康熙还得归功于一个人,她就是黛槐。
当初康熙宠爱我之时宫中谣言四起让我充分意识到舆论的影响力,黛槐从昨天开始就悄悄在宫女们之间散播有邪魅之物的传言,谣言经过一传十十传百就变得危言耸听了,所以今日胤禛“发疯”之事自会让人联想到“中邪”。只是康熙对此事的关注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没有想到他会将胤禛调进宫来监禁,如此对胤禛来说无疑是非常有利的,在康熙眼皮底下八爷党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
胤禛,我们一定会渡过难关,对吗?
九月十六日,康熙突然召见我,我一进去跪下,他就发话了:
“丫头,朕今天找你来,不是听你别说朕不想听的话!”
我安静地跪在下面,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康熙的声音传来,“你——没什么其他的话要说吗?”
“请问皇上叫奴婢来有什么吩咐?”我开门见山问道。
“那日,那日我也没有细问,你,你没事吧?”
我先是有些不解,很快意会过来他问的是太子施暴之事,我低头不答,是有些厌烦了。他对我的关爱,曾让我很感动,让我把他当父亲般尊敬爱戴。可也正是他,做了一件又一件让我心灰意冷的事,让我深切的体会到,他永远都先是一个皇帝,后才是父亲。
“哎!”我好象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刚一抬头就听康熙疲惫的声音传来,“你去西郊看看十三吧,他的情况不太好。”
我颤抖着站起来退出去,然后就一路焦急地往养蜂夹道奔去,他的情况不太好!是啊!全身筋脉俱断,一醒来就惨遭圈禁,他怎么好?他的情况怎么会好?!
到了布满守卫的西郊别院,我怎么也不敢推门进去。当我正在大门口踯躅的时候,门开了,十三福晋怡姝走了出来。看到我,她先是一惊,接着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凄凉的笑,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应该是你来才对,他怎么会想见我呢?!应该是你才对!”语气里尽是辛酸,她紧紧盯着我大笑起来,直到笑出眼泪。
“怡姝——”我叫道,“他怎么样了?”
“从此以后,没有人会再说他是谋逆之人了,一个全身瘫痪将要在床上度过余生的人,总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他了吧!” 怡姝停止了笑,伸手擦了眼泪,她的脸上浮现一丝怨恨。
我踉跄后退一步,不敢相信。我不相信他会成为残废,我不相信那个那么一个风度翩翩志趣清高的人会瘫痪,我不相信!
“不是让你别再来了吗?”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听到十三毫无情绪的话。
“一来就被主人赶,看来我得好好检讨一下自己了。”我笑着走进去。
“小玉儿——”躺在床上的十三侧头看向我,黯淡的眼睛很快换上了笑意,“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我咧嘴一笑,走到他床边。
一整天,我坐在他床边给他讲笑话将故事,他始终风雅的淡笑着,看向我的眼神温暖依旧。我绝口不提他的病情,因为我怕我一说出口,他明亮如繁星的眼神就会失去神采,我们俩互相骗着自己,好象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好象一切都风平浪静。
傍晚的时候,我点起了灯,昏暗的屋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十三皱眉让我关灯,他说他讨厌光亮,我只好又熄灯,心里尽是苦涩。
门口传来敲门声,接着就听到一个声音:“十三爷,福晋让我来看你。”
我起身开门,来人是小四,看样子主子们的这一连串的变乱让他成长了许多。十五岁的他,如今也可以顶天立地了吧。我走回到十三的床边,俯身对他轻轻说了句“我先回宫了,明天来看你。”
十三手指动了动,我忙伸手握紧他冰凉的手。
“小玉儿,别太担心我。过不了几天,我一定可以好起来,到时候你、我和四哥还是会象以前一样,一切都会好的。”
“恩。”我飞快地点头,转身快步走出房门。我怕我再不出去会控制不住在他面前哭。我不要让他看见我哭,我感觉胸口压了一块千斤大石,重得我喘不过气来。我飞快地跑到院中的观星台,大口呼着气。我真的不想再流泪了,我蹲下来抱紧自己,不断摇头告戒自己不许哭,我不断在心底提醒自己,害得胤祥瘫痪残废的,是八爷他们,是八爷他们!我握紧拳头死命咬紧牙,报仇!报仇!对,我要报仇!我猛地站起来往外跑去,
“姐姐——”身后传来小四的喊声。
我连忙擦干眼泪回头对他笑道,
“小四如今能干了,能帮大人们做些事了。
“姐姐,”小四抬眼看向我,一脸严肃的表情,“小四本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终日流浪街头任人欺侮,甚至还被认为是怪物遭人歧视。十三爷和四爷救我性命,收留我,教我学习,两位爷对我恩重如山。”
我笑了笑,为他的懂事感到欣慰,“所以呢——?”
“所以,姐姐你放心,爷他们很快就会没事的,小四可以保证!”他坚定地回答。
“是啊!我差点忘记了,小四是天机神算呢!”我故作轻松地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
“小四如今已经长大了,总能为爷做点什么。”他点头笑着。
我赞赏地点点头,“你乖乖的帮福晋打理好府里的事务,等爷回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然后我就笑着跟他告别,转身离去。
“姐姐,还有你,如果不是你,小四早就死了。”院中的小四注视着姐姐云初渐渐消失的身影,喃喃说道,“姐姐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这个十五岁的男孩眼神竟也深邃起来,他仿佛下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