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妖怪物语》七七酒

4、第四话 鬼车篇（四）

　　北宋，汴梁。
　　清明时节，细雨绵绵，寂静的街道上，行人匆匆，皆是一副赶路的姿态，唯有桥上一抹白色身影，清冽出尘，宛如一卷悠远的水墨画。
　　男子撑着一把油纸伞在桥上慢慢走着，左手伸出伞外，雨水滴滴答答的浇湿掌心。忽然，他停下脚步，站在桥墩旁，水流清澈，倒映着他修长的身影。
　　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蜷缩在桥墩后，漂亮的羽翼被雨水打湿，狼狈不堪，它的右爪受了伤，流了很多血。它似乎很怕人类，发现男人一直望着它，瑟缩的更加厉害了。
　　男子缓缓蹲下身，伸过伞为它挡住雨，嗓音轻轻地：“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鸟儿微微偏着头，红色的眼珠子转了转。
　　他小心的把它捡起来，放在衣襟里，温柔地为它拭去身上的雨水。“你迷路了吗？可怜的鸟儿，我带你回家罢。”
　　男子离开后，一个裹着黑色披风的瘦小女子从附近的民居后面转了出来，隔着一段距离，不动声色的跟着他。
　　大约一刻钟后，男子进了一座府邸，门头匾额上书了两个大字：柳府。
　　黑色身影望了门头好一会儿，之后便转身离开，直到夜深人静时，她才从后院的长河上涉水而过，进入柳府。
　　月色皎白，她沿着长廊往北走，遇到一行人夜巡的守卫，她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那么多守卫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仿佛她是隐形的一般，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没有影子。
　　空气中传来丝丝甜腻香气，风絮脚步一顿，微微仰着头，望着前方的院子，那是柳生的寝屋。看来，她没有弄错，那只鸟的确是鬼车。
　　月亮高高悬挂在天空，一点一点的染上血红的色彩，是血月。
　　血月，乃大凶之兆。
　　守卫们脸色惊慌，小心地议论着什么。
　　风絮频繁的听到一个字眼——鬼。
　　她斜眼扫了他们一眼，发现有个守卫在凉亭柱子上贴了一张符咒。风絮一眼就看出来，那张符咒是假的，只是普通的纸，没有任何法力，想来是江湖术士招摇撞骗的手段。

　　香气越来越浓，风絮躲在柳生寝屋前的一株樱花树后，借着茂盛的花枝挡住纤瘦的身形，小心的探过头去。
　　凡人看不见她，所以她躲得不是柳生，而是他怀中的那只鸟。
　　清明乃仲春与暮春之交，乃是逢魔时刻，妖魔鬼怪横行，在日与夜交替的刹那，妖魔灵力会增加数百增，若又巧逢血月，修为尚浅的妖怪也能化作人形，但只能维持七日。七日一过，它就会被打回原行。
　　她被鬼车带进这段记忆里，就说明这一段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距离逢魔时刻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鬼车不一会儿便会化成人行。她必须在鬼车“羽化”的那一刻，将柳生打晕，从而从根源上解开鬼车的“心结”。
　　所谓“心结”，便是妖怪死前最后的执念，它们因执念堕落成鬼；只有解开执念，它们才能进入轮回。
　　流连人间的妖怪很多，但是它们通常不会招惹人类，更不会无端作恶。鬼车每夜在南京游荡，一定是在寻找这个柳生。它不知道柳生早已死了，这一找就找了将近九百年，直到它遇到柳生的转世，即21世纪的那个柳生。
　　那本该是结局，可鬼车却已被怨恨冲昏了头脑，看不见被它杀死的那个人正是它找找了将近九百年的男人。
　　如果放任不管，只会酿出更多惨剧。

　　风絮经过鬼车的记忆之河时，感受到了它的痛苦和寂寞，自然也看见了它的爱恋。可人妖殊途，爱上柳生，是她一世的劫难。
　　它为此堕落成鬼，已是万劫不复。
　　想要度化鬼车，只有解开它的“心结”。
　　可她终究不是普渡众生的佛陀，她是与妖魔鬼怪做交易的魔女，以它们的魂魄为食，一旦完成鬼车的夙愿，鬼车就会彻底灰飞烟灭，为此风絮常常被佛陀的使者追杀。
　　风絮认为解开鬼车“心结”的最好办法，就是彻底断开它与柳生的姻缘，所以在鬼车“羽化”的那一刻，她一定不能让柳生看见。
　　鬼车在他眼里只能是一只鸟，而不是一个拥有倾城美貌的妖。

　　苍白的手指紧紧握住花枝，风絮一动不动的盯着鬼车，心里默默地计算着逢魔时刻的到来。
　　五、四、三、二、一。
　　一束红光从弯月上打下来，直直照射在鬼车身上，鬼车浑身像着了火一般，小小的身子忽然拱起，接着极速变大。
　　就是这个时候！
　　风絮飞快地从樱花树后蹿了出去，素手高扬，数条白线瞬时缠住柳生。风絮一边快速地往左侧跑去，一边收紧手指，往后一扯！柳生被她拽到走廊处，狠狠撞到墙壁，又重重摔下来，极为惨烈。
　　眼见着一团红光中已经隐约出现一条白皙的手臂，风絮连忙扑到柳生身上，咬破食指，右手凌空一画，出现一张黑幕，将她与柳生罩住。
　　她是魔女，最为精通的两项技能就是咒术和傀儡术。以血为墨，为指为笔，以空为纸，画出的东西能变成实物，不仅局限于楼梯、黑幕这种死物，即便是活的，诸如人类、妖魔、野兽，也能画出来。而控制住柳生的白线则是施展傀儡术时以气凝成的白线，能看到，却摸不到。
　　风絮把柳生制住后，从黑幕里爬出去，想把鬼车带走，然而她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和尚念咒将鬼车困在了一个结界了。
　　佛陀的使者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
　　风絮暗骂一声，傀儡丝缚在柳生身上，不能再用，叫叫又不在，如何才在傀儡术失效之前，将佛陀打败？她在脑中迅速搜罗了一下攻击力比较生猛的野兽。然后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袖子滑下来，露出一节白皙的的手臂，手臂上缠满了绿色的奇异符号。她轻声念了一句咒语，手臂上的符号忽然动了起来，朝指尖迅速蔓延。绿色的血从指尖渗出，风絮舞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头苍龙。
　　巨大的苍龙盘旋于半空，昂头嘶鸣，天地顿时飞沙走石。
　　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狂舞，银发的魔女宛如指点江山的将军，素手一挥，大声喝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