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弥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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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尔克的办公室出来，苏微暗暗怨念了一下萧冉那张乌鸦嘴，虽然答应导师再考虑一下，等到新学期开始前再给他答复，但苏微觉得自己还是不该答应。倒不是怕占用自己时间之类的原因，而是苏微足够了解自己——很多人都觉得他安静、踏实、稳重，从来都不让师长家人操心，即使成绩斐然却也并不傲慢，因此和自己学院、研究所其他同事们也都相处得不错。然而苏微真正的朋友很少，用萧冉的话说，他这种过于冷清的性子就非得是自己这种锲而不舍贴上来的才能稍微捂的热乎一点。这话虽然语气戏谑，却是真的。不是故意冷落，而是在苏微心里的那个世界，自己总是一个人，身边朋友们来来往往，苏微却也都是淡淡的，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入不了心。他怕如果真的塞一个学生给自己，虽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师”，但苏微还是担心自己这样不咸不淡的状态会耽误了人家——何况听苏尔克的语气，那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周六苏微照例在研究室干了一天的活儿，把自己的期末论文整理好，又和同组的两个博士生一起做完一个尸检，晚饭后回到住处照例帮苏尔克把手头的结案报告出了，等他揉着太阳穴抬起头来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自从准备考博以来，苏微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似乎都没留下一点余地给自己定一定神，心里莫名的有些浮躁。晚上快要睡着的时候，苏微模模糊糊地想，这个假期很有可能又要泡汤了。
华盛顿大学本身是所天主教大学，校区里有座很漂亮的教堂，每个礼拜日早晨都会有大批信教的师生和附近的居民来这里做弥撒。苏微不是天主教徒，但他只要有空都会来教堂参加礼拜。学校所在的社区规模很大，每次弥撒至少有一两百人参加，苏微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他很喜欢唱诗班的歌声，每次只要崇拜唱诗的歌声一响起，苏微都会觉得平静和安宁。
学校很快就要放假了，很多马上要毕业的学生都想赶在离开学校前再参加一次这里的弥撒，因此这天的人格外多。苏微找了相对清净的角落坐下了，他这个位置离门很近，陆陆续续进来的人们都要从眼前经过，苏微稍微偏过头，静静打量着人们。由于之前学的专业的关系，苏微习惯了观察身边的人和事——一个人为人处事的态度和风格，从他的衣着打扮、行动坐卧都能看得出来。因为进入教堂要求着装得体，因此假日里总是体恤短裤沙滩凉鞋的美国男人们大都换上了衬衫和西裤，女士们则穿着颜色素净的连衣裙。即将离校的毕业生们都在白衬衫的左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校徽，而那些穿着格子短袖衬衣、牛仔裤运动鞋的，应该是刚刚入校不久的新生们，眼神里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生涩。苏微看着这些相互打着招呼的人们，突然觉得恍惚起来，好像一不留神之间，时光已经带走了自己身上很多曾经珍贵的东西。人没有变，却是那份纯粹不再了。
随着唱诗班的领唱礼拜诗开始，人们安静下来，随后梵唱声渐渐整齐，苏微定了定神，也站直了身子。礼拜诗即将过半的时候，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微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那个悄声推门进来的人——
一个最多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男孩子，黑色的头发剃得很短，几乎紧贴着头皮——剃了最多三五天；看肤色和五官轮廓应该是亚洲人，确切的说，是中国人；棱角分明的眉眼，神色中透着一丝不很分明的桀骜，倒也没有刻意的张扬。这样的一张脸，配上目测180以上的身高，明明应该是个英气勃勃的小伙子，却一直不自觉的抿着嘴唇，目光向下垂了几度，下巴往里微微紧绷着，这就让整个人带上了几分淡淡的索瑟和阴郁，莫名的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正是这份不舒服让苏微忍不住把目光在那人身上多停了几秒，目送着对方轻手轻脚的站去离自己左后方不远处一个空座前，就在他发觉不妥要把眼神收回来的那个瞬间，男孩儿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朝苏微的方向回了一下头——眼神交汇的一刹那苏微几乎没忍住的皱了一下眉头，那种故作犀利实则自我保护意味极强的眼神，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苏微想。
眼看着那孩子横眉冷目的样子，苏微不禁有些想笑，颇有些安抚意味的朝对方勾了勾嘴角，垂下眼睛准备把头转回来——“噗”一个没忍住，几乎笑出了声。
刚刚一直没注意，男孩子还算干净整齐的白衬衫下面，是一条……怎么说呢，已经洗的很旧的……运动裤，萧冉打球时常穿的那种，上面很宽松，脚踝处有一圈收紧的螺纹，卡在蓝灰色的慢跑鞋鞋帮处。观察周围人是苏微的习惯，但这种上下极不协调的怪异反差却难得莫名的戳中了苏微的笑点，他赶紧咳嗽了一声掩饰过去，再抬头时却是一愣——男孩儿显然是注意到了苏微的眼神，自己低头琢磨了一阵，瞪着苏微时眼睛里写满了“莫名其妙你笑什么笑啊？！”的意味。这下苏微真的忍不住了，肩膀一抖，差点没站稳，赶紧回过头不再看对方。
台上神父讲完经，大家开始排队领圣体的时候，苏微照例留在了座位上。看着从自己身边走道经过、带着一脸被冒犯的小动物的表情的男孩儿，苏微突然觉得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轻轻地一动，于是不自觉的，对着擦身而过的男孩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并不明朗，带着礼貌的意味。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转瞬即逝的温和表情，却让队伍里的乔泽莫名的觉得脸上一热。怪人，乔泽想。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弥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