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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壹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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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雁翎刀
“若此次还是寻不到小轶,当作如何?”
沈雁翎离开梅庄的前一晚,这样问司马晏。
“我自有分寸。”他答,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
新历四年二月,春,泸州大雨数日,连绵不止。入夜,落雨拍打着青石板,一下一下铿锵有力,城东有怪老头儿疯语:泸州城内,将有大事发生。
入春以来的第一个晴日,茶摊上好不热闹,三三两两聚众在桌,叫了两碟子花生一盏茶,嘴巴便停不下来,聊的是一桩闻名江湖的婚事。
文家与梅庄的一纸婚约是从襁褓里就定下的,泸州文家是泸州城大士族,书香门第,唐山梅庄更是武林首屈一指的大家,本就是一桩刚柔并济的美事。加之为示两家情谊,梅庄庄主司马喆又特布告天下,因此,泸州与唐山乃至当今武林知晓一二的人数不胜数。
只是这本该在两年前便完成的婚约不知为何竟一拖再拖,若算的不错,文家大女儿该满十七了,好好的姑娘到了这个年纪也是很难有的挑了,梅庄表面却是毫无动静,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好戏了。
不仅是市井中猜疑声迭起难平,起先就连府内也是闲言碎语不断。定了亲的文家大小姐伊人是已故原配夫人之女,没了母亲作撑总是要低气一些,好在如今的文夫人待她也如亲生,嚼舌根的丫头婆子都被杖责赶出府去,府里才清净了一些。
文公前些日子收到梅庄的书信,梅庄将于月底前往泸州拜访,虽未提及婚事,外面却已是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梅庄终于要上门提亲了,更是把文家大小姐伊人推上了风口浪尖,这其中玄密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一日,文府内静得可怕。
厅中静默,文夫人坐上位,文公满面愁容,来回踱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更惹烦心,文伊人站在一旁。伊人长得十分小巧精致,神态娴静,举止端庄,为大家闺秀之表,若没有那一纸婚约束缚,文府求亲之人可能门庭若市。
良久,文伊人侧了侧身,偏头问了一声身边的丫头:“二妹呢?”丫头摇头。二姑娘文初不知踪影。
中饭时分,只有文夫人和文伊人用了食,文公一直呆在厅中,梅庄的人迟迟不见踪影。
真是漫长的一日。
日暮,成片的晚霞染红了天,整个文府都被笼罩着一抹异样的红色。文夫人吩咐下人点起了灯,又一次劝了声文公:“老爷,先吃了东西吧,什么也比不得身子重要。”
文公抬眼看着文夫人,长叹了一声,有些怒气微微浮现眉头,又吞了回去,终敌不住文夫人相劝,略微用了些糕点,又在厅中候着,文夫人和文伊人则陪伴在旁。
入夜,守夜的小厮都困的打起了盹,被报信的小厮一下惊醒:“老老老爷!来来了!”
文公也是一愣,连忙行至门前,问道:“谁,谁来了!”
那小厮顺了顺气,一声喊道:“司马公子到了!”
话音刚落,便见前院由下人领着走进来一个人,文公与文夫人皆是一喜,当即迎了上去。
月影婆娑,只隐约辨出那人身形高瘦,直到穿过叠叠竹影才看清了那人俊逸无双的面容,一袭华贵青衫理在身上,一丝不苟,更添了几分清贵。那是唐山梅庄的二公子司马晏,亦是当今的梅庄庄主。
文公朝身后望了望,等了会儿,才终于死心,司马晏仍是只身一人。
外人只当是梅庄头一年提起这桩婚事,不知一连三年,司马晏都会独自前往梅庄。文公等司马轶来娶文伊人,每每等来的却是弟弟司马晏的抱歉和借口。他不知道司马轶在哪里,但他能确定,他不想娶他的女儿。
文公一下怒极,他视司马问天夫妇二人为至亲挚友,甚至要把女儿嫁进司马家交好,可他的儿子却是如此的不尊重!再深的情谊,再好的耐性,怕是也要被磨平了。
寻不到司马轶,每每便只有把气撒到司马晏的身上,可司马晏贵为庄主,文公也不敢乱来,更多的只有把气往肚子里咽。此次,文公显然是不想让步了,文夫人虽心有体谅,也怕文公只是意气用事,便做主提醒文公:“晏儿连日赶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累得很了,还不快让人家进去休顿。”
文公这才晃过神来,司马晏再如何终究是小辈,断没有在小辈面前失礼的道理,更何况,谁不知这屡次拖延不肯相见的是司马轶,他将这火气撒在司马晏身上也是无理,连忙道歉,将人请进了里屋。司马晏也不责怪,只礼貌地点了点头。
“晏儿此番又是一人前来?”
“是,不过过几日,我有一友人也会来此。”
“是吗。”文公一听,面上不提,心中不免失落。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文伊人,文伊人却仍是不悲不喜,他这个女儿,他自己也从未看透。
因司马晏年年造访,久而久之,文公也为司马晏特地留了房。
司马晏很少笑也很少说话,一直礼数周到地与众人保持着距离,文公是见着他长大的,也是习惯,只是每每想起初次来文府做客的那个有些羞怯地黏在哥哥身后的翩翩小少年,还是有些感慨。
文公让夫人与文伊人都先行休息去,自己则亲自送司马晏回房,他琢磨了一路,虽说文伊人的婚事又将延期,但来的是司马晏也不全无好处,眼下有一件棘手之事也缠扰他多日,一直不敢声张,托付给司马晏总比那连面都不愿见上一见的司马轶要安心的多,也好开口的多。故此临别,是欲言又止。
司马晏看出他心有难事又难以开口,便主动说道:“文世伯有事,便请直言。”
司马晏既如此直白,文公也不加推辞:“难得晏儿能如此坦诚,老夫也不好再隐瞒,确有事相求啊!”
“世伯请讲。”
文公顿了顿,决定全盘托出:“晏儿可知,雁翎刀?”
“略知一二。”
“天下第一名器雁翎刀,皇陵的陪葬品,由盗墓者盗出带入江湖,后不知所踪。江湖上流传的,大致如此。世人有所不知的是,这雁翎刀亦是我夫人的嫁妆。”想起已故周氏,文公心中又是百感交集,平静后,复又说道:“我夫人先辈,意外得此宝刀,世代守护,到我夫人一脉,已是人丁稀零,我与夫人商量着,不如宝刀赠英雄,将这雁翎刀送与你父亲,可你父亲却不愿收下,我文家,世代都是拿笔的,哪里受得起这名器,便与你父亲约定,将这雁翎刀列入小女伊人的嫁妆中,与小女一同嫁入梅庄,自此,司马家替我夫妇二人照顾小女,连同,那雁翎刀。”
文公所言,一语双关,司马晏已听出一二,并不点破,直听文公续讲:“可是前几日,下人打理嫁妆之时,却发现,这雁翎刀…它…它不见了!”谈及此,文公便有些急切:“上月查点并无差错,该是这月初出的事,可府中上下竟无一人察觉!至今也是全无头绪,老夫真是…真是愧对地下有知的夫人啊!”
“世伯之意,是要小侄替你寻出真凶?”
“最重要的,还是要寻回雁翎刀!”
司马晏犹豫二三,镇定说道:“若是家贼,还好说,若是外贼,寻回恐非一日功成。”见司马晏不得把握,文公又露愁苦之色,司马晏察觉,不动声色地心中一叹,还是给文公吃了颗定心丸:“无论如何,梅庄尽力,世伯放心。”
这是将雁翎刀与梅庄相系,而非司马晏一人,其中牵涉,千差万别,确确实实让文公放心了不少。
“还有一事…”司马晏面冷,尤其不说话的样子更让人难以接近,文公本也不愿触他不愿之事,但为了爱女,也不得不挺直了腰杆,谁知话音未落,司马晏却少有的自己接了上去。
“若是伊人的婚事,世伯更可安心,小侄已托友人去寻家兄,日前已有眉目,若家兄执意不愿随父亲心愿,迎娶伊人,而世伯与伯母不嫌弃,小侄愿代家兄迎娶伊人,做我梅庄的庄主夫人,今生今世,惜她护她,白首不离。”
这个结果,文公不是不曾想过,可以说,这是他盼了这么些年,想要得到的最好的结果,论品行才貌,江湖地位,司马晏与司马轶,一是武林名家梅庄庄主,一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大侠,二人可谓不相伯仲,这若要论到与他文府的关系亲近,自然是司马晏无论如何都要比司马轶更得文公的心。只是这庄主夫人,又岂是轻易能得,听闻司马晏十九年来不曾喜欢过任何一人,不然为何不娶妻?伊人如何就能得司马晏倾心?不过文公看待自己的闺女还是有点信心的。
“伊人何福,是晏儿不嫌弃才是。”文公嘴角已是忍不住上扬,那一纸婚约可抵不上这司马晏的一个承诺啊!
“伊人娴静端庄,必定能成为一位好夫人。”文公有些恍惚,司马晏一字一句都真诚无欺,可他还是有隐隐不安,可惜这丝缕不安很快都被欣喜冲刷的一干二净。那多日被雁翎刀被盗搅的心绪不宁的疲惫也渐渐散了去,哪有什么比得上女儿的终身。
文公临走本想留个丫头在房内侍候,也被司马晏婉拒了,文公也未强求,司马晏历来如此,堂堂庄主,却偏爱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