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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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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天是情人节，我坐在窗口默默的发呆，只期盼那个影子在我的世界里默默地走出一条充满泥泞的路，然后彼此在分岔口望着对方默默的微笑，然后默默的握手，默默的说声你好，最后默默的消失。
【喂，发什么呆呢。】
我在柜子里翻出一个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的标本，上面镶嵌着一朵粉色的樱花。春天时，樱花总是开满了河畔，那时我便跳入河水中，捞上一朵制成标本。
那年情人节我跳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岸上冷眼旁观的情侣们甚至都没有时间来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花瓣，任其沉沉的在泥土中睡去，除了那个女孩。
在所有人都走光之后，步履匆匆的她，看着一缕一缕的群青发丝在水面上漂浮着，她伸手拉了我一把。
其实我不需要他帮忙我也可以自己爬出来。
我拍拍身上的水，她的眼睛是很漂亮的紫罗兰，只不过嵌上了一个太过严肃的脸，让人望而生畏。
【你叫什么名字？】
【莩兰乌多斯。】
【就在那年，我们不经意的相遇，然后不经意的撞入彼此的世界。】
【当然大部分人都认为我死了。】
我握着新一期的都市晚报，指着上面一个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标题给埃尔西德看：
【喂你看啊，好多人都认为我死了。】
【所以呢？】
埃尔西德一边优雅的摇着红酒，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
【所以啊，你制造的真是成功呢。】
【除了那个女孩。】
【那个在漫天的樱花般中逆光而立的女孩。】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没有。】
埃尔西德的一头黑发很清爽的梳在身后，他站起身，倒掉杯子中多余的酒，看着我一脸惋惜的样子，来了一句：
【莩兰乌多斯，有功夫闲聊还不如去打工挣点钱，你看看我现在都穷得揭不开锅了。】
【那你的红酒哪来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但又很快的恢复平静：【朋友送的。】
【另外啊，下次吃棉花糖的时候别把自己的嘴糊住了。】
【02】
第二年我去了墓地，那年天下着雨，很冷。
我护着新鲜出炉的棉花糖，在这急匆匆的雨流和人流间奔奔走走，雨水早已不复往日的纯净了，有些苦，有些咸，没有了以往像棉花糖一样的甜味。
【莩兰乌多斯。】
【嗯？】我转过身，看到的，是一个女孩，一个粉色头发，紫罗兰眸子的女孩，她的手很平静的正在搭在我的肩上，怀里抱着一大袋白色的东西。
【你好啊，爱思拉。】
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我们的第二次相遇会在这只有头顶的乌鸦这个【生物】的地方，正在胡思乱想得当儿，她发话了：
【你来干什么？】
【哦……没什么。】要干什么，我打死也不会说的。
【盗墓。】
埃尔西德说要带我来盗墓。
至于谁的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盗一个很亲爱很亲爱的人的墓。
真的很奇怪，我以前编谎话的技能，完全对她无效，在她那平静的眼眸里，我竟拿不出一丝一毫的勇气去撒谎，撒一个对我来说完全天经地义的谎。
【对以前的我来说。】
我当时想也没想就捂着脸仓皇逃离，全然没听见雨中女孩在我身后一声声的呼唤：
【莩兰乌多斯……】
【莩兰乌多斯……】
【莩兰乌多斯……】
我没想到我第二次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时候，是以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这样。
怀里抱着的棉花糖早已被雨水打湿，原本丰满的身体已经萎靡，然后我呆呆的看着那一点点糖落进泥地里，彻底与大地融为一体。
【化掉了。】
【棉花糖化掉了。】
【爱思拉也会在我的生命里，像棉花糖一样化掉吗？】
【也许会吧。】
埃尔西德找到了我。
他说：【今天不能行动了，他在那。】
【我便动不了。】
此时他掩在兜帽下的身影显得很孤寂，很苍凉。
【我第一次发觉，他还是有感情的。】
在夜里我看见他对着一个银发男子的照片留下了一滴泪，不，不是泪。
他告诉我，他早已没有泪。
【那是雨水，雨水。】
【咸咸涩涩的雨水。】
莫名其妙的也有一滴雨水从我脸上滑下。
【埃尔西德这房子该修了。】我平静的想。我的收藏品又多了一个，这次的标本，是一根木棍，一根美丽的木棍。
【一个曾经穿过棉花糖的木棍。】
【03】
第三年的时光，埃尔西德随手丢给我几个硬币：
【晚饭时候记得回来。】
【不然可没饭吃。】
【喂你今天又要做什么无良的事情？】
【你管不着。】
其实我只是想多要一点钱罢了，在当下这个社会里，你以为还是几十年前那抗日的老头子那个年代那么便宜啊喂！
但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早已不知踪影。
我数了数手里的钱，刚好，能买几个便宜的棉花糖，当然，也能买一块那种大商场里镀金的黑色巧克力，苦苦涩涩的，像……眼泪的味道。
【不好吃，那真的不好吃。】
于是我拿着这点钱纠结了。
买棉花糖？
【可是早已不复昔时的喜欢。】
买巧克力？
【太难吃了，恶心的想吐。】
【况且那个人更喜欢吃棉花糖。】
于是我问卖棉花糖的大妈要了两个棉花糖，数了数手里的钱，然后随意的抛到水槽里，硬币挣扎了一下，便沉默了。
没有人会去捡。
又怎么会有人去捡？
在这个城市里，又有谁会在意几枚硬币的死活？
似乎还有，那就是名为【乞丐】的人。
他拾起来，昏黄的老眼浑浊的盯着前方。
我很想告诉他，这里没有阳光。
光都被沉默给截走了。
我沿着中心大街走着，路上随处可以看见被抛弃的玫瑰花在哭泣着，那条河，也早已飘满塑料袋，还可以清晰的闻到鱼虾的臭味。
【那恐怕早已发霉了。】
无人注意的我就这么急匆匆的走进了一个超市，一个金碧辉煌的超市。
这边开始了我们的第三次邂逅。
超市里的单身汉子和单身妹子包括那些甜甜蜜蜜的情侣们，都没有人会注意我，注意我怀里还有个棉花糖。
【很甜吗？】
【爱思拉？】
【嗯，莩兰乌多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
【那个……爱思拉你想吃棉花糖么？】
【……不想。我讨厌它。】
【很讨厌很讨厌。】
【哦……是吗？】
我将怀里的棉花糖丢进了垃圾桶。
我看着爱思拉惊诧的目光，解释道：
【我也很讨厌很讨厌吃。】
【我从刚刚就开始讨厌他了。】
爱思拉从货架上拿下一袋黑色巧克力，放进手推车里：
【走吧，莩兰。】
【爱思拉喜欢吃这个吗？】
【啊？啊。】
【那我付钱好不好？】
【你没钱吧。】
【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眼睛里写着呢。】
【我就知道爱思拉最懂我！】我故作轻松的做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陪着她走出了超市。
从此，在被遗弃的地方，又多了一个被女孩抛弃的棉花糖。
【04】
之后的三年，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她似乎，已经走出了我的世界。
然后每年的情人节都可以看到被抛弃的棉花糖。
再过了几年，卖棉花糖的大妈也搬走了。
我问她为什么要走。
她告诉我：
【我要到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去，那里有大把大把的棉花糖。】
语毕她便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走远了。
我也早过了吃棉花糖的年纪，不会再天真的，傻乎乎的问埃尔西德要钱去买棉花糖。
今年的情人节还是一样的无聊。
无聊到我想哭。
【最终，我们仍会是过客，彼此在分岔口望着对方默默的微笑，然后默默的握手，默默的说声你好，最后默默的消失。】
【我讨厌棉花糖，最讨厌最讨厌了。】
【05】
也许上天真的是怜悯我，在分岔口前，我最终对她说了一句【你好。】
【再见。……】
令我非常意外的是，爱思拉竟然找到了我家门口。
埃尔西德看着爱思拉，不明意味的说了句【我先走了。】
不管怎么说，能见到她真是太开心了。
爱思拉怀里抱着大把大把的白布条。
【我们一起去上坟吧，莩兰乌多斯？】
我看见她的皮夹钱包里有一个银发男人的照片，居然跟埃尔西德收藏了七年之久的那个人的照片如此相像，便问：
【他是谁？】
【我哥哥，奥洛。】
我的心便狂跳起来。
【是在2022年三月十四日么？】
【不是。】
【是之后的一个月，那天回去后，他身上长满了大块大块猩红的斑，迅速蔓延开来，就像美丽的曼珠沙华一样。】
我知道那个日子，那是个特别的日子。
那年爱思拉把我救上岸，埃尔西德厚颜无耻的对奥洛说出做情侣吧，同时也把他推入了死亡深渊的日子。
【正因为喜欢，才应该灭亡，不是吗？】
【爱思拉，吃个棉花糖吧。】
她似乎很长久的沉默了，然后便应到：【好。】
于是我们俩一边吃着棉花糖一边来到墓地，挂满了白色布条的地方。
忽然我想起了埃尔西德的一句话：【他在这里很安静的睡着，没有人会打扰他。】
泪水模糊了时光，似乎又回到了我们相遇的那一年：
【你叫什么名字？】
【莩兰乌多斯。】
只可惜，我们，已不再是当初的我们。
【好想哭呢。】
【真的好想哭。】
回去之后，我照例收藏了那根木棍。
爱思拉，我可不想抱着块石头默默的哭呢。
【啥？】
【望夫石，我不想叫你永远等我。】
【那就让你永远等我好了。】
如今，这个誓言，我做到了呢。
【我会用一辈子去等着你。】
后来埃尔西德告诉我她身上长满了大块大块猩红的斑。
【美的跟他哥一样。】
【我也这么觉得。】
【今天，去盗墓吧。】
【好。】
【要来一根棉花糖吗？】
【我最讨厌最讨厌了棉花糖了。】
在雨色中，我抱着一束鲜花放在爱思拉的墓前，【爱思拉，今天是情人节呢。】
【原本我想亲口对你说出喜欢。】
【可是我做不到，一辈子也做不到。】
我挖开石头做的墓碑，用尽力气把它扔到山脚下。
上面还刻着一个名字：【爱思拉.英格威。】
无人知道，有一个女孩，被埋葬在尘世里，安静的睡去。
我望着爱思拉猩红的身体，忽然感到这场雨，下的真是太大了，太大了。
【回去，一定要埃尔西德好好修修他的破房子。】
一根木棍孤零零的躺在爱思拉的身边。
再见。
【埃尔西德，处理了吧。】
少女腥红的尸体被撂进了滚滚河水，包括那一根木棍。
我只想，看见你，最美的样子。
【你和我初遇的样子。】
【我们一起吃棉花糖。】
而不是望着你丑陋的投入滚滚江河，连同你和我的棉花糖。
结
幸好，我还来得及跟你说再见。
【爱思拉。】
【埃尔西德……走吧。】
【棉花糖，连同我与你一起埋葬了。】
【走吧……】
【走吧。】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