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冷》Lasia

4、盛世烟花绽放生死别离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得不像样。易温特别贴心地端了一盆凉水进来，说敷一敷就好了。
　　我特别感动地对易温说：“易温，你放心。等我转世之后一定提着许多烧鸡来喂你。”
　　易温正在拿着毛巾在我眼睛上敷，听到这话突然甩下毛巾转身就走。
　　我想他一定是不好意思了。
　　吃饭的时候易温问我打算跟文子澈怎么办。我放下碗筷，一脸认真地告诉他：“既然跟他说了为他续一世的烟花，便要等下去。”
　　易温脸色变得很难看：“你等下去奇迹也不可能出现。”
　　我正襟危坐地回答：“我先是自己下决心等他一生。又跟他说我要跟他续一世烟花。那我便不能食言。即使他不喜欢我，但我要让他知道，喜欢他的人，是一个有责任说实话敢担当的人。”
　　易温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往我碗里夹了点菜。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下午易温明显心情不太好，估计是觉得自己昨天苦口婆心地劝了我这么久结果我还是痴心不改。其实我觉得这一生就爱一个人就够了，多了麻烦。再说我就只剩这5天了也来不及再找一个了。还不如就这样等下去。反正这几年不就这样等过来了么。
　　我在易温的竹屋里找到一把琴。想着自己为了文子澈学了那么久琴结果都快死了还是没能弹给他听，我这琴声，似乎只有我自己听过。
　　连霞儿都没有。因为只想给他一个人听。
　　我想了想，把易温叫进来说要给他弹琴。
　　他百般不愿地被我拉在一旁坐着。我满脸期待地告诉他：“易温，你知道么。我这一辈子都没给人弹过琴，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易温脸色才舒缓了一点，对我点了点头，在旁沏了一壶茶。
　　我突然信心大增，手抚上琴弦。
　　琴丝细细，琴声缓缓。
　　易温在我面前品茶，夏日午后的阳光把他的美人痣衬得那么的耀眼。我想我到了下辈子都忘不了这样一个温润如玉，谦谦有礼的男子是在一个怎样美好的下午怎样在缕缕茶香中听我弹琴。
　　本来只是为了文子澈弹的琴，现在却对着另一个人弹。
　　我记得刚学会琴时霞儿缠着我要听我弹琴，我断然拒绝，我告诉霞儿，我这一生只为一个人抚琴，只对一个人动情。
　　那时候，我还在天真地等。
　　其实给易温弹我并不是那么反对，甚至觉得这是应该的。也许我这一生等错了人，就算有一天真对着文子澈弹了，有可能也是对牛弹琴。
　　一曲终了，易温抬起头安然一笑，惊艳了窗外大片的夕阳。
　　他说：“好一首阳春白雪。你就这样弹，直到尽头。”他说话的时候美人痣那一抹惊人的红是一池盛开的莲，艳得我眼睛发红。
　　我答：“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易温突然出现。我吓了一跳，满目惶恐地看着他爬到床上来。
　　我警惕地问道：“你干吗？”
　　他把我塞进被子里，自己也躺下来，把我抱着。他轻轻又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游荡：“易冷，你这一辈子都快过完了，还没行过男女之事不会觉得很可惜么？”
　　我愣了一下，慌忙推开他，退至边缘：“我不要和一只狐狸行男女之事。”
　　他有点憋屈，用软软的声音说：“这里就一张床。你睡了我睡哪。”一脸委屈至极的表情真的让我有点愧疚。
　　他见我愧疚了就一把把我抓回来抱好。
　　“你前两天睡哪的？”我有点局促不安，被他抱着有点不敢动弹。
　　“一直坐在那里守着你。你半夜哭得吓死人哪睡得着觉。”他一口责备。
　　我觉得自己更加愧疚了：“易温，对不起。你想抱多久抱多久。只要你不做奇怪的事情，我都无所谓的。”
　　易温笑着又把他的嘴唇在我额头上贴了一下，轻轻地说：“睡吧。”
　　黑夜中我躺在他怀里，突然意识到我刚才说了什么，他刚才干了什么，脸一下就发烫了。
　　但是真的很舒服。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的。突然被一只等身大小的狐狸搂着睡感觉是说不出的惬意。至少梦里再也没有出现可以让我难受清晰的身影。
　　之后的几天挺平淡也挺快乐。我被易温很早拖起来看了一场日出，天空由黑转白的过程缓慢朦胧，但是稍不注意就会有很大的变化。中途也是四处晃晃，我再弹弹琴，下午再看个日落，基本上一天就过去了。晚上还是抱着狐狸睡，觉得怎么这么舒服早知道就从小买一只狐狸抱着了。
　　最后一天我起的有点晚。给易温弹完琴之后拜托我帮他把文子澈带到山上来。易温有些忧虑，我告诉他就只是简单告个别而已。他纠结了好一会便答应了。
　　把易温送走以后，我认真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小屋。这七天真的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我用心记住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易温喝过茶的青瓷杯，每一只易温执过的笔，每一个易温走过的小角落。其实我还是很留恋这个世间，尤其在遇到易温以后。
　　我给易温留了封信，其实说是信，只有短短一行字：“假如我下辈子还记得你，一定来崂山找你。”我觉得易温会理解的。会理解当我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我心里有多么舍不得他。
　　我估计着快黄昏了，易温和文子澈应该快上山了。我来到我跳下去的那块峭壁上，望着很远很远的天边。
　　远处快要陨落的太阳把天边那团云描的绚烂多彩，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这个世界了。很快以后我就要成为那团云了吧。
　　我在晚霞之下闭上了眼，感觉全身开始发热燃烧。
　　这是易温赐我的一百年道行。不仅能保命，也能丧命。
　　文子澈始终不肯相信烟花是可以燃一世的。也许今天他便能相信。
　　全身越来越热，像是把自己放到火中烤一样。我脑中开始回想着这么多年来看到的在即墨燃放的烟花。
　　即墨，听起来是寂寞。这么多年，烟花于我而讲总是寂寞的。在这绚烂的天空之下，在燃烧的礼花之下，我总是一个人仰望天空，一个人想着一个人。
　　天空中绽放第一朵烟花时，天刚刚暗下来。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但我头顶的烟花越发妖艳繁盛。
　　升空，爆炸，盛开，陨落。
　　这是我唯一能留给文子澈的东西。我等了他8年。爱了他8年。怨了他8年。
　　而我的人生，只有2个8年。
　　烟花把这天空染得发红，照的黑夜如白昼。每绽放一朵，对文子澈的念想便少了一分。
　　“易冷，你在做什么。”
　　我转头，看见跑得满头大汗的易温。我从没见过他累成这个样子，从没见过他流这么多汗，也没见过他如此生气却担忧的表情。
　　“收手。快收手。”
　　我对着他摇了摇头。
　　他急了，对我大喊：“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要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转世的。”
　　我呆住了。但又开始笑。
　　“易温，我说过我要遵守诺言的。易温，无法转世便算了。我好怕，好怕走到桥边还是不想忘掉文子澈，喝不下那碗汤。今生的记忆便流至下世。我已经苦了一世了。我不想再苦了。”
　　“易温，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易温站在那里与我对视。他墨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太多太多我读不懂的情感。我们隔着这盛世烟花，也隔着再也跨不去的生死鸿沟。
　　我永远都记得他的美人痣。我永远都记得他的青色衣衫。我永远都记得他如春光的微笑。
　　我也永远记得我是在一个怎样美好的下午怎样在缕缕茶香中给他弹琴。给他弹本应弹给心上人的曲子。
　　我觉得生命即将殆尽了。我看到他在艳火之下对我绽出的笑颜，我听到他在花开之中唤我易冷。
　　言烟只是过往。所有人都唤我言烟。
　　只有他一个人，说着“我喜欢”，执着地念着“易冷”。
　　在光芒消逝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他吻我额头的情景。他说，我会魂飞魄散，转不了世。
　　我想下辈子见不到他了。
　　我感觉有点遗憾，有点难过。
　　我也感觉我很想跟他说一句话，可是我还没想好说什么生命就这般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