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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七夕把酒追忆前尘往事 ...

  •   那天下午他带我走遍了崂山。我发现虽然家就在崂山山脚却从未这么细致地游过崂山,青山绿水,洞璧相立。因为是夏天,山上树林茂密成荫,盛夏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上留下一块又一块的金色的印记。
      本来我不是那种喜欢游山玩水,抒发情怀的人,易温一定坚持要带我逛崂山,说死后要是连家乡的山都不知道有几洞几河,绝对死不瞑目。我当时特别想反驳说一般人都不会知道这么详细好么,但看着他积极的态度也不忍扰了他的兴致。
      回来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漓气踹嘘嘘,我看着自己汗湿的衣服和眼前安之若素两袖清风的如同刚刚沐浴完的男子,不由感慨上天严重的等级歧视,无比疲倦地让易温带我去洗个澡。
      泡在木桶里面开始想着要是以后的六天都像今天这样被这只公狐狸带着跑来跑去那我还不如现在就自杀算了。易温说让我完成我没完成的事,我想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那件事了。
      每回想到那个人总会心里很不舒服,就像是有千斤的石头压在自己的心头,又像是有人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呼吸很困难。
      我在极度压抑的心情下洗完了澡,换上了易温不知道是从哪里给我弄来的青衫。我觉得这个人明明是狐狸,却喜欢青色喜欢得不得了让我直接怀疑其实他是兔子。
      我在庭院中央找到了易温。易温换上了玄青色的长袍,及腰的长发像柳条一样极为柔顺地垂在他的后背,随夏夜的微风轻轻拂动。发顶一挽青丝带在清辉照耀下极为风雅。他执起一觞,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站那干嘛?游了一天还不饿?是不是想要我明天带你去游泰山?”
      我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的确有点饿了,连忙跑去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
      一方石桌,置三两小菜,琼浆一壶,素雅可人。
      只是,中间那盘烧鸡有些煞风景。
      我也不客气,准确来说我的肚子也不客气,直接拿起烧鸡就开始啃。
      他望着我苦笑:“你这种吃相实在让人不好评价。好歹身为女子,你爹娘就没教你礼仪么?”
      我用力地吞下一块肉,顾不得满手的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回答道:“我娘早死了。我爹不管我。”
      他拿起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娘就因为难产死了。费劲了全力才把我保了下来。我娘和我爹的婚姻只是基于利益之上的,虽然我娘是正房,我爹对她也是冷漠至极。而我身为长女,受到不少冷漠也是很正常的。我爹呢,对他的二夫人宠得不了了,不对,二夫人现在是正房了。从小也没人怎么关心我,对这种事情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伤害了。所以你不用在意的。”
      “易冷,一个人活着累吗?”他轻轻地询问,像是夏夜的风铃在摆动。
      “谁说我是一个人的?”
      “恩?”
      我看着他惊讶的样子笑了笑:“二夫人的女儿,我妹妹,言霞,是一个知书达理清秀美丽的大家闺秀。在那个家中,她是唯一关心我的人。得到什么好东西都分我一半,爹和二夫人训诫她少跟我来往她也不听,一直固执地陪伴在我左右。每年的生辰,她都会给我准备惊喜。”
      提起言霞,我总会有满心的喜悦,我总会想告诉所有人,言霞,是一个很可爱很优秀的女子。
      “所以,”我做了总结性发言:“我不是一个人哦。”
      易温的神色还是没有缓和下来,也许他是被我过于灿烂的笑容和过于轻松的语气给吓到了。我往自己的杯中斟满酒,将酒呈与他:“这杯谢你救命之恩。”
      说罢一饮而尽。
      他突然开口,有些犹豫有些不忍:“文子澈呢?”
      我猛的一惊,被喉中还未流入胃中的酒呛到。酒的辛辣把我刺激得眼泪涌出来,让我不停地咳。
      他连忙过来拍我的背,一遍遍柔柔地顺着我的发抚着我的背。我在他的轻抚下逐渐缓了过来,接过他递来的手帕,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小声地说了谢谢,用帕子擦去了泪水。
      我说:“你别在我喝水的时候突然说话好不好。”
      他摇摇头,把我的发绕到耳后,再一缕缕地理顺。
      他道:“最舍不得这个世间的原因是因为他吧?”
      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说完之后才发现怎么这种没用一下交代实情了。
      他叹了口气:“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这个名字。一边叫一边哭。枕席我都因为这个换了好几床了。”
      不排除有夸张的成分在其中。但他的确说出了真话,因为提起文子澈这个名字我不哭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
      我抬头望向漫天星空。崂山上视野不错,广阔的黑幕下洒满了银星。那一条长长的银河如一条丝带蜿蜒向天际。银河两边,是牛郎织女。
      “又是一年七夕了啊。”我叹道。
      夏夜的风很凉,一扫白日的炎热聒噪。风吹过竹屋外的树林,沙沙作响。我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牛郎织女,衣袂翻动,青丝飞扬。
      子澈,你是不是此时也在望着这一片星空呢?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文子澈。那时候他穿着蓝色的长衫,脸还是圆圆的白白的,很可爱。霞儿那时正和我在花园里玩,我跑动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了,他刚好经过,过来扶起了我,脸上是孩童的最纯真的笑容,眼神是那么温柔。我想,可能就那时吧,第一个扶起我的男孩,第一个对我微笑的男孩。”
      “我盼着等他来。等他再来。我等的时候努力地学各种东西,弹琴,写字,舞蹈。我想下次见面不能这么丑态百出了,我想给他一个最好的自己。只是每次再来,我都没机会去展示那些才能。他总是和霞儿在一起被带到别的地方,我却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十三岁的大年初一,他随父母来我家里拜年。那是第二次和他面对面,我期盼他能再想当年给我一个笑颜,给我一个温柔眼神。他只说,在下文子澈,拜见言姑娘,祝言姑娘新春如意。来不及去反应,来不及去回答,他就像过去三年每次会面一样,只留背影。初一一天,我等了一天,等那个让我无法忘却的眼神。直到他离去,我偷偷听见他说,霞儿,这只玉簪是我用压岁钱给你买的。”
      “他称我言姑娘,彬彬有礼,却冷若冰霜。他唤她霞儿,彬彬有礼,却亲密无间。”
      “十五岁那年,听说因为官事,他随父母去了杭州。他给霞儿寄了封信。我还记得那只白鸽飞到霞儿手中时霞儿脸上惊喜的笑颜。霞儿给我看了那封信,他说他很想她,他说一年后带着江南的丝绸与胭脂回来见她。那一年,我总天真以为他也会给我寄一封信,哪怕一句‘言姑娘别来无恙’我也满足了。还是没有。一年后直到他回来带着江南如水的丝绸回来我也没等到。”
      “我今年18了。一年前,爹突然跟我说,18岁时与文家少爷成婚。我惊得不知所措,我以为这是老天的眷顾。可我太天真了,霞儿哭着求我,告诉我她与子澈从小两情相悦,叫我不要。他带着聘礼来的那天,冷冷地看着我,眼神如刀,把我弄得惊慌失措。他说,言姑娘,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谁。就算你嫁与我你也得不到什么。言姑娘,我恨你。”
      “我听后落荒而逃,那晚把自己锁在房内不吃不喝,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罪人。自己像个刽子手,斩断了多么美好的一段姻缘。我想了一晚上,霞儿的笑容与泪水,子澈的柔情与冷意。第二天,我跟爹请求换成霞儿。他给了我一耳光,大声嚷着你当我不想吗你当我想把你这个贱人嫁去言家吗。在他的嚷嚷中我才知道20多年前文言两家有约,文家长子在言家长女18岁时前来迎娶。”
      “也许我太生不逢时了。我想反正这么多年也没人关心我,唯有霞儿,假如我从霞儿这里获取了这么多爱,最后还把她的幸福给夺走了估计我真的一生都要煎熬的。所以我选择了死亡。”
      一口气讲完这么长的故事,嘴巴有点干,一直抬着仰望星空的脖子也有点酸,我低下头饮了一杯酒,看着坐我旁边的易温,沉默不语,却一直盯着我看。
      我觉得自己眼睛肯定有点红了,笑了笑。
      易温淡淡说:“有时候不想笑不用勉强的。”
      我回:“这样多了也就不难了。”
      他轻轻地抓住我的手,若陶瓷般凉滑。
      我反握过去,告诉他:“易温,你不是人,你有长长的生命。一日或者一年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我。你可能不太理解我。不太理解。我用一天等一个眼神,一年等一只白鸽,一生等一个人。但是怎么都等不到。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怎么等都等不到呢。”
      我觉得自己喝醉了,说话说得语无伦次毫无逻辑可言,可还是固执地说着:“我原以为这一生结束了,我不必等他了。老天却又给我7天。我想这是天意,我还要等下去。我要去试试,我想可能这回可以的。”
      易温没说什么,但是难得地把我搂进了他怀里,任我在他怀里胡言乱语,手一次次扶着我的背。
      他身上有淡淡的莲香,混着竹香,真的很好闻。
      夏夜的风还在吹着。吹着竹屋四周的树林沙沙作响。天上星星眨啊眨,那么耀眼。那一条长长的银河边相会的牛郎织女现在是不是也在这样搂着呢。
      我低低地说:“易温,谢谢老天让我遇见你。”
      易温手僵了一下,不再抚背改成紧紧地搂着:“我也是。”
      我想,这是我度过的最美好的一次七夕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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