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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禹温到家之时,怀念早已去无踪。想到早上怀念给自己发的那条短信,说她有急事需要回学校,晚上不能等自己回家了。如此一看,的确是件刻不容缓的急事。餐桌上的早餐一口没动,卧室的被子层层叠叠的散在床上。
一直习惯洗冷水澡的冷禹温,热水器像是个多余的家具,进了浴室直接打开浴霸淋着凉水冲澡。刚想拿沐浴露,却被旁边的一大堆护肤用品止住了动作。冷禹温掐着腰,看着这些不知用途的瓶瓶罐罐。长久以来的男性单身公寓如今却充斥着另一个人的影子,虽然此刻她不在这,每个角落却都是她的气息。冷禹温从没有设想过,男人与女人之间可以顺其自然到如此,可现实就是,一个女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融入自己的生活中。
出浴室就着还乱糟糟的床被躺下,枕着手臂看身边的空位置,想起昨天晚上她的哭诉。对怀念来说,自己成为了一份依靠,所以昨晚她才会这样毫无顾忌的吐露自己的不满。
还记得第一次带怀念见柳庆樊和张怀念的那天晚上,她曾经说过自己是第一次收到压岁钱。那时候看着眼前柔柔弱弱的人那样落寞的表情,瞬间没理由的心疼。凭自己还不差的判断力,感觉到她家庭会有些什么问题。
21世纪,这是个科技的时代,更是个进步的时代。可是有些东西一旦形成,就会根深蒂固,譬如说——观念。偌大的中国,或许还有几亿人仍就揪着只要男孩不要女孩的错念不放,重男轻女仍然挫伤着无数人的心灵。
冷禹温突然坐起来,在通讯论里找到怀国明的电话拨了过去。任何难题都会有解决的钥匙。既然过世的人给你留下了伤,活着的人为何不努力祛除呢。
怀国明接到冷禹温的电话很意外,还没等他说明原因,就说怀念现在没在家。听完话的冷禹温连忙解释不是为了找怀念,怀国明也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算是彻底把女儿无偿赠与这个男人了。
电话中的冷禹温只说有要事相求。对于他的突然造访,怀国明和温云梅只是好奇罢了,对此完全没有反感,于是耐心的迎接这位不知何事相求的访客。
已过了晚饭时间,冷禹温为突然造访感到抱歉,也省略其他不必要的客套话直接进入主题,“伯父伯母,有件事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怀念她最近经常梦见她的爷爷。”
夫妻俩一听皆一愣。冷禹温看了便知二位不知此事,便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件事,她最近情绪可能不太好,我想问问可否想出个办法。”
温云梅多年来被这个问题没少受公婆的冷眼,想到女儿刚出生时,二老一听是女儿头都不回就走的场景,闷气冲到头上,默不作声的站起来走出客厅,把难题扔给了怀国明
怀国明叹了一口气,盯着茶几桌面不知从何说起,借了多年烟的人此时却突然想抽根烟。其实这不仅仅是怀念一个人的心结,更是整个三口之家的心结啊。
当年结婚之时,怀国明经常被父母苦口婆心的提醒,赶紧让他们抱上孙子。温云梅怀孕之时,二老看肚子和口好一致断定是孙子错不了。可是事与愿违,谁知生下的竟是女孩。怀国明没什么偏见,觉得男孩女孩都一样,不是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觉得跟着老婆一起宠挺好,但是自己的父母却不这么想。
母亲的反映虽然冷淡,但在对待怀念这件事上还算得上得体。可是一向倔脾气的父亲就不同了,不满意就是不满意,对怀念从来就不怎么说话,更不用说对她好了。温云梅的双亲去世得早,加之自己身边的亲戚都在外地,怀念从小到大就没享受过老一辈的疼爱。
父亲生病那段日子住院了很久,通过医生的提醒和自己的感受,察觉到他可能真的不行了,那日就让怀念从学校请了假来医院看他最后一眼。谁知怀念却在病房外凑巧听到了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没有孙子是他这辈子的遗憾。那时怀念已经上初中了,怀国明知道不是孩童的她不会一听就忘,真的受到了伤害。
有愧于父亲的行为,怀国明一直没办法拿出父亲的威严教导她。父亲去世后,过去就当过去了,绝口不提也就无风波。
怀国明看了眼担心的冷禹温,“想怀念了,他一定是想怀念了。”
冷禹温点点头。
怀国明又说,“解决的办法有一个,就是很难办。”
“您说。”
“这么多年,怀念一次没有去她爷爷的墓地那里看过,我也….哎….她不去啊。”怀国明想起每年清明节,怀念总是以各种理由不回家,自己也无奈。
刚开始,怀国明想硬拉她去,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些怕这孩子。许多为人父母的可能都会知道,年龄大了,反倒害怕自己的孩子了。上大学前,怀国明一直是家里的主,后来不知怎么的位置却调换了。有时候怀国明手气好了,想和朋友玩麻将玩个通宵,怀念一个电话一催自己回家,就赶紧放下麻将听话的开车回家。半夜饿了想吃点夜宵,还要趁怀念不在家的时候偷着吃,闺女总以自己有脂肪肝的理由强硬阻止,还唠叨个不停。忍不住半夜吃完,过后还要叮嘱温云梅不要告状,小事姑且好办,可是这样问心有愧的事情…..
怀国明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语气有些无能为力,“相信你肯定也知道些关于她爷爷的事情,我作为父亲,对她也很内疚…可是他还是爱怀念的,有些事情这孩子根本不知道。”
在怀念无意间听到那句伤人心的话之前,父亲奄奄一息的督促自己好好养怀念,让她考上个好高中,考上个好大学,嫁个好男人,说这辈子对不起云梅和孙女。这些话每每自己想说之时,怀念干脆闭耳不听。
冷禹温安慰着怀国明,“伯父,怀念她到底还是个孩子,本着爷爷不喜欢她,她就不喜欢他的想法做事。”
怀国明点点头,“是啊。我深知现在已经不是惟命是从的年代了,更何况这事本来就是我父亲有错在先,怎么解释都没用。”怀国明转过来看着正在厨房忙活的女人,她虽老了,仍然不失年轻时静妙的容颜,“父亲他那些年确实很过分,没少给她们二人摆脸色。”
身后的冷禹温坐在沙发上,将指尖搭成一个拱形抵在下巴上权衡着,“伯父,请您告诉我具体位置,我带她去。”
周日那天上午接到冷禹温电话的时候,怀念正在和叶沁还有袁艾心吃逛街。等到冷禹温的座驾往三人面前一停,叶沁和袁艾心明显要比怀念要激动的多。
叶沁忍不住吐槽,“大神就是大神,连下车的姿势都甚是优美。”
冷禹温盯着怀念走过来,十分风趣的讲到,“今天有些急事,让怀念中途离开,也不能送你们回家了,望两位美女见谅。”
袁艾心和叶沁把站在前面的怀念使劲一推,“没事没事,拿走,我们一丁点都没关系。”
怀念被冷禹温护着,上车前冲她们做了个鬼脸。
我是皮球么?
冷禹温上了车也没说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怀念掩不住期待的表情,“要带我去哪里?”
冷禹温握着方向盘只是开车没有说话,怀念拽着安全带兴奋,“哟,还不告诉我,搞神秘?”冷禹温还是没说话,专注的开车。怀念配合着闭嘴,哼着歌看着窗外期待着。
车外高楼大厦渐少,看样子应该驶向郊区。怀念看了一眼冷禹温侧脸没有继续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拿着手机玩了会。偶然间抬头一看才发现情况不对,再看方向标,这明显就是去往本市墓地的方向。
怀念不是傻子,瞅着一会向左一会向右打方向盘的男人,“我要下车。”边说边去开车门,可是车门在自己上车那一刻就已经反锁了。
怀念还在垂死挣扎,“我要回去。”
冷禹温一直都没张口,使出浑身解数聚集着自己的冷漠,对身边的人不管不顾,率先下了车,走过来给正在坳气的人开车门。怀念的安全带还没有脱,坐在副驾驶盯着前方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冷禹温开着车门等了会,握着车把手站在外面,“怀念,给我点面子。”
怀念嘣的一声按下安全带的解锁口,纵使心里万般不情愿,还是选择咬着唇走下车。怀念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也不想做一个不识大体的人让他一直这么等着。
看着表情生硬的人走下车,冷禹温在心里松了口气。独自做了这么一个强硬的决定,可以说没有任何胜算把握,真怕万一她就是耍着性子哭着闹着要回家怎么办,昨天晚上还思考着不同的应对措施。刚刚那一句给我面子,也带着种强迫的意味。
冷禹温的记性和理解力都很好,昨天晚上怀国明怕自己找不到,尽最大力量讲解了一下方向位置,后来干脆提出第二天先带他来一次。谁知就只是简单概括,冷禹温点头便知。
怕是怀念趁自己一不留神就跑了,冷禹温一手拎着兜东西,另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怀念的手,拉着她朝指定的墓碑走。
放眼望去,整整齐齐的墓碑间隔相同的排列着。偶尔经过的墓碑前放着酒杯和花束。冷禹温侧头看看怀念,抿着的嘴唇集成一条线,倔强十足。冷禹温一目十行的扫着墓碑上的名字,终于找到了昨晚怀国明告诉自己的名字。
黑白色相间的墓碑,中间纯黑色部分有一张灰白色的照片。照片虽不大,冷禹温却被照片中那人锋利的眉毛和锐利的鹰眼震慑到了。
一直在闹别扭的怀念指着两个墓碑之间长的到自己腰部的松树,声音有些低弱,“这颗树怎么这么碍事,我想拔了它。”
冷禹温松开怀念的手,蹲在地上掏出塑料袋里的东西摆在墓碑前,到了两小杯白酒,一杯给站的笔直的怀念,一杯留给自己。拿着酒杯冲墓碑深深鞠了一躬,停顿一会,将酒杯一挥洒在地上。然后回身看怀念,双手捏着她瘦软的肩,“我在那边等你。”
冷禹温站在附近的空地处,看着墓碑前的怀念。这种时候,冷禹温自然明白自己是一个局外人,主动将私人空间留给他们才是明智的选择。
九月,俨然已过了盛夏,可是草与枝叶依然很绿,阳光也依然很媚。冷禹温看着怀念撒了酒,拿着酒杯静静的站在墓碑前,她和黑亮头发遮着侧脸,柔风适宜一拂,冷禹温看到了她依稀微动的唇与下巴。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怀念转过头,朝远处的自己望过来。
冷禹温慢步踱到她身边,与她食指交扣,在墓碑前提起她的手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答应我,永远不要自以为是的揣度决断他人的感情,或许你会误打误撞的猜对。”他忽然望向额前无边无际的苍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与之相反,则是对那个人最无情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