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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一纾解爱前嫌释 ...

  •   在那山川险峻的山谷里,我见到京城子峻,心中还是不自禁的一颤。但我深知,这与爱恨无关,只是感慨。只是感慨而已。
      三个月前他出征西南时,雄姿勃发,气吞山河。率领着最精锐的大越铁骑驰骋疆场。
      如今他挺直着瘦削的背脊,伫立在残破的王账中,脸上的神情凝铸成冷硬的线条,不留余力地透出丝丝疲惫。几缕发丝落在他的浓眉间,随着秋风微微拂动,略显凌乱,然而他那双深陷的黑眸,依旧是那样的目光如鹰、坚韧夺人。
      他立在王账里挂着的军图前,双眉紧锁,两手在上面比划着什么。见我前来,他的目光快速地流动,深深地打量着我清亮的银甲、略显苍白的面容……在他的惊喜中,却有几分隐忍的痛楚。
      他似有千言万语,然而,只问了一句:“你……身体好了?”我心中暗惊,一面却已不由自主地将头轻点。
      一晌无话了。我默默思量,我早该好了,否则我也不能来了。但是我来此,却与情爱无关。这么想,仿佛获得了某种力量,我终于抬头,向他从容一笑。
      他怔住了。我问他:“你为何偏偏要亲率大军西征?”
      他犹豫了片刻,看着我的眼睛说:“因为你心中恨我。”
      我心中慨然,但目光亦不回避,漠然一笑道:“皇上以为,以身涉险,远离了臣妾,臣妾心中就无恨了吗?”他怔了怔,端然而有忧色,却决然道:“遇见你,我也恨。”
      这话说得平缓,然而犀利。我心中倏然一痛,“当时在谷中遇见你,我一心是想治好你后,偷偷把你送出谷的,师兄仁厚,断不会用你的血来解毒的。”
      “我何尝不知?我恨的是为何不与你早些相见……”这话甫一出口,惊了他自己,也惊了我,我亦并非不心痛。默然对视良久,往事之迹只余下怅惘和酸楚的滋味。
      终于听得他说:“你一介女子,身子单薄,不在宫中好好呆着,来这锋烟四起的战场,这是为何?”他眼中似有了几丝温暖的情意。
      我默默地思忖片刻,来此的深意,我岂能据实以告?遂转口道:“我是来报喜的,皇后娘娘已怀龙嗣三月有余 ……”他的眉心轻轻一缓,神情亦喜亦忧,不着痕迹,令人捉摸不透。
      这日,大雨初停,援军的到来,这对于困在谷中达数日之久的三军将士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将士们无不欢呼雀跃。京城子峻召集大军,欲整装撤离深谷。
      京城子峻躬身将公孙钰驰引荐于大军面前。待他尚未启齿时,我已抢先替他宣布:“皇上已颁下圣旨正式拜公孙钰驰为军师,各将士需听从军师将令,克尽职守,若有不听从号令者,定斩不赦。”
      京城子峻内心一惊诧,正欲发作,问明所以。我朝他嫣然一笑,他立即会意。他与我还是有些默契的。声音低沉却又坚定:“贵妃的话,你们可听明白了?”
      将士齐呼:“听明白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师父本是渊博之隐士,他夜观天象,加之在凤凰谷中隐居多年,对于山间天气的瞬间万变,推算得精准无虞。他研摩日月星宿穿梭之行,观察山间阴阳变化,来判定方位。不日,他已将大军顺利引出迷雾阵阵、幽深昏暗的峡谷。寻得一片平坦开阔的旷野,安营扎寨,整顿军马,只待天公作美,万事俱备,不日便可进攻百氐都城。
      三军将士都惊叹于军师之能耐,我亦感慨,这种本领,我断断是学不会的。
      烛火明灭,长灯暗影。
      本应宁寂的王账内层层透出光亮,帆帷无风静垂,却遮不住山间深寒。
      他把一件白狐裘裹在我的身上:“爱妃,夜深露寒……”
      “皇上近来受苦了。”我手棒一碗黑芝麻糊奉上。
      “让爱妃操心了。”他内心激起层层涟漪,唇间却轻吐着这几个字,竟称爱妃了,但我们之间,又疏离了一层。
      半晌,他突然想起什么,眸子里闪动着迷人的亮采:“公孙先生是位可遇不可求的山间奇才,爱妃是如何说服他前来相助的?”
      我俏然一笑:“和前番一样,是因为皇上的赫赫天威。不同的是,前番皇上用的是飞鸽传旨,这次是臣妾亲自替皇上颁发的圣旨。”
      我虽将尖锐的话峰深隐于笑容背后,京城子峻仍听出了弦外之讥诮,剑眉轻挑,随及不露声色道:“爱妃独具慧眼,知人善任,且能随机应变,虽假传圣旨,但一切也是为了朕,此间种种,感人至深……”
      我笑了一笑:“皇上谬赞了。”
      他抬眸,神清目朗:“公孙先生乃爱妃之师父,师父如父,待朕平定西南后,朕要封公孙先生为国丈,拜为太尉,与伊太尉平起平坐。”
      我一怔,心头一热,却又是一阵酸楚。他毕竟眷顾我,然而这番话,却也将我的做法误解了几分。或许是我多心了。我暗想,原来他也会这样窥伺我的心的。心中顿时几分心虚,但也无从分辩,因为,我又何尝没有此心!前番我成就赵荷,私募兵士,栽培苑旗,现在又引荐师尊 ……
      我心中惊惶,却作
      深明大义道:“皇上只作论功行赏,切不可因为臣妾之故,而令众人不服,失了威望。”
      我深施一礼,深知这话,亦是半真半假.
      他见我如此,对师父之事,再不赘言,只不断地问:“一路颠簸,身子可好?山林里湿气太重,爱妃的身子还吃得消?为何不把罗兰带来侍侯……”
      我含笑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心田里却是暖暖的。
      此刻,秋寒料峭。他上前掩了账蓬,上前扶住我的双肩,柔声道:“夜已深,爱妃就此安歇吧。”
      他褪下我外罩的丝绸服裳,扶我坐在他的身侧。
      那一刻,分明有什么,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我心中分外仓皇。只是缩小着身子,一动不动的。他不自禁地去牵我的手,却小心翼翼,不敢稍稍用力。他紧紧揽住我至他的胸前。
      “为何总惧怕我?”他笑着问,借着帐子里一盏昏明的灯,他的容颜掩在黯色里,显得魅惑三分,这是我见过他最陌生的一面。
      “没有!臣妾没有惧怕皇上。”我否认,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他轻笑,也不再追问,用柔情似水的目光看着我,就好像久未谋面的恋人,仿佛冰释前嫌,看我的目光竟然没有一丝刻意。
      “那么,睡罢。”他催促我。
      我下意识的逃避着他,匆匆拉过薄被紧紧盖住自己。
      他侧身躺下来,紧紧帖着我的背。“你为何紧张?”他问,呵出的气温热,我闻到他独有的男性气息。
      我不是紧张,而是这么久下来,我们更加疏离了。
      他从身后轻轻地揽住我的肩,缓缓地解开了我的襟结,拨开我我贴身的蚕丝寝衣。他掌心温热,掠过我冰凉的肌肤,带来一片战栗,我听见他的喘气声,是一种压仰似久的宣泄。
      他亲吻了我的肩,“阿宸,或许你是上天带给我的一场劫,明知道会心痛,但仍想去承受。”
      这瞬间,又有了几分浓浓的怅惘,眼底到底湿润了。
      “亦知道你会心痛,也无法放手。”他将目光扫视我的脸侧,眸中噙着一丝清愁,带着低沉的倾诉,一点一点,拨开我心底密密交织的渺茫,带动我心灵深处的情愫,意念碎成千片万片。
      浑浑噩噩的世界幻灭了,师兄那孤绝的容颜渐渐远去,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也随之散去,只看得见京城子峻如刀斧削般坚毅的脸庞,深深地嵌入了我的脑海,天崩地裂。事后,我总是懊恼,为了那一刻我把一切的一切抛之脑后,为了那一刻的心动,我恨这样的自己。
      这些日子,虽然秋雨停歇,但白日里天空一直灰暗。师父算准这个月的月圆之夜,定然月朗星稀。众商议之后,就在这个夜晚分三路突袭,果然出奇制胜。绵阳,涪城,梓潼,这三座屹立西南盆地中的三座重城,已为我们攻占。邱元机,萧逸琛,分别镇守绵阳,涪城,梓潼由西南神威将军夏蝶风的副帅曹泽镇守。
      而留下京城子峻率领十万之众仍埋伏于山中,以待攻打百氐都城江由时充当奇兵,以克敌制胜。
      京城子峻一面派间细打探敌情,一面整军备战,准备数日后与百氐决一雌雄。
      军中战事,皆有师父和京城子峻商议,此刻,我远离宫闱算计,暂且抛开世间的恩恩怨怨,这是我入宫之后一年以来,唯一感受惬意的日子。
      军旅劳苦,战事辛劳,他夜夜与将军们议事到深夜,我百无聊赖,在王账中摇曳的烛火下,学着做点针线,为他修补划破的战袍。他见我这般,漆黑的眸子里跳动着惊喜,夺过手中笨拙的针线活,微笑道:“你早些睡觉,不必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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