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州笑忘录Ⅰ》醉灯挑剑

9、第八章

　　对于龙种未落的事儿，最该有所躁动的，本应是那红墙中的脂粉堆，然而如今，她们竟一众不约而同地保持着一种出了奇的平静，像跌入了冰点的僵局，着实令人磕碜得慌。
　　但往细里琢磨，这样的默契似乎并不无道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没有人会将自己的一朝成败下注到一场没有十足把握的赌局里，更何况，这长博弈，或许说是存在于君与妾之间，会更加贴切一些。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或许以此为喻并不贴切，但若故事就此没落下去，那么恐怕连上苍也会感到不甘沉寂罢。
　　漱凌宫外，艳阳高悬。金灿灿的，勾描尽□□里的铃兰一片。
　　可如此明媚的光晖，却像照进了无垠的黑暗里，更像是入了水的地霜，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姐，我让御膳房做了红枣银耳汤，你多少吃一点吧。”拨开纹着银雀的纱幔，桂嬷嬷端着个鸂鶒食案缓缓走了进来。
　　“搁在桌上便好。”病殃殃的声音透着风烛残年的虚弱。
　　魏清漪仍旧头也不回地对着雕花案前那流云紫檀笼中的画眉发呆，一抹天光透过红木窗洒落在了她淡粉色的披纱上，黯然失色的乌发如同泉水般自山涧中胡乱地喷射而出，蔓延在她那纤瘦的身上——她仿佛被抽干了生气，就那么被遗忘在了这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桂嬷嬷是魏清漪从将军府里陪嫁来的，也算的上是看着自家小姐长大的母辈了，她早已将魏大小姐视为己出，从不曾让她受一丝半毫的委屈，而如今见了这抹写满了颓废的光景，她着实想不通，宫里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能让往昔那个笑如雏菊娇丽若葵的千金大小姐憔悴成了这幅模样——当然，在不解之余，泛滥得几乎要将她吞没的情绪，无疑是心疼。
　　“小姐，有什么心事，不如和老婆子说说？”放下了食案，缓缓将那仿佛一触即化的人儿圈入怀中。
　　“婆婆，我想爹了……”就这样的暖意似乎可以氤氲起点点热气，在顷刻间迷离了她的双眼。
　　“小姐乖，过些时日宫里就开禁了，到时候老婆子再陪你回府瞧瞧。”桂嬷嬷轻抚着她的长发。
　　“婆婆……”魏清漪擦了擦眼泪，“您去告诉皇上，我病了，快要死了。”
　　“小姐……”闻言，桂嬷嬷干涩地张了张口，本想说点什么，却终究还是敛了后话，答应了一声便退出了门去。
　　望着桂嬷嬷远去的背影，魏清漪叹了口气，一双眸子在刹那间尽失光泽。
　　七月七日长生殿，怎可怜痴心一片。
　　她说她病了，并没有说谎，自打在大殿上第一次看见了蓝孝煌的那一刻，她便沉溺在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可四、五天过去了，若非虚占着个德妃的名号，恐怕连桂嬷嬷也将不复存在于这比雪还冷的宫殿中，更别提什么万千宠爱在一身了。
　　残花败柳，正是这宫墙里夙命的一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