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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枳北橘应如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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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
华灯初上。
每一棵桃树上都挂着极臻居独制的一盏鱼皮莲灯笼。
鱼皮的层层纹理恰好形成一朵朵初夏绽放的莲花。灯光映照在灯面的片片花瓣上,妙手似的抚摸,展现着极美的一面。
这便是极臻居的最大特点。运用生活中常见的东西制成各式各样的精巧玩意儿再进行出售,本是可有可无不打紧的东西,却制得实在是别出心裁,一下子让黯淡无光的平淡生活活生生的多出了几分光彩。大宸很少有这样的坊子,所以上至重臣家眷,下至平民百姓,无不喜爱青睐,故而一夜爆红,名满落城。
转瞬十年。
极臻居竟成了大宸最大的商家。
朱雀长街上摆满了八仙桌和长凳,横横竖竖的约有百来桌,站在这头向另一头望去,就如同在地面上眺望星河那么遥远,而八仙桌平日的木红色似乎也耀眼了起来,像是坠入星河般。
南枳立在听笑阁二楼廊庑上。
睥睨着朱雀长街所发生的一切。
本是极为普通的牙白色阮烟罗裙,被她在外罩了一件佛头青色镶着银边的锦袍,反给人一种气质若幽兰之感。腰身收紧,腰间别了一块上好的色泽温润的羊脂玉,更衬得腰肢不足盈盈一握。左手手腕上像是呼应似的,戴着与玉颜色相近的覆背手链,上面绣了一朵惟妙惟肖的小花,绣工精巧得很,却在灯光闪烁下而看不大清楚。她不施粉黛,在眉心点了一朵白色的花,轮廓形状倒是与手链上的很相近。
南枳核对完菜谱后,面对着朱雀长街,举琉璃瓷花杯敬落城各位老少。
风起。
众人便只觉得白罗衫裙,两袖飘飘,袖尾拂过的万千青丝如墨如绸。一两束发柔柔地绕在微微扬起的下颔上,明明所着的不是金红朱红等艳色,她身上暗自的一种勾魂摄魄的妩媚入骨入艳三分,像是春日里笑迎春风的艳艳碧桃,更能让人过目不忘。
她的容颜太过于浓烈。
就好像坠入凡间的一滴赤色水墨。
又或是可以说成是钗头凤上的似黑水银的玄色眸。
不是风姿卓越美若仙,而是艳绝人寰靓似花。
手起,手落。
以茶代酒。
喝的一干二净。
“在场的各位都是极臻居的常客,故我南某人在此敬大家一杯,谢大家这十年来对极臻居的扶持。”不同于她容颜的妖媚,语气里尽是男子般的洒脱干脆,只觉得人似是到了宽广的地方,直直的面着卷舒的白云,甚是舒畅。“今日设宴,宴请各位,多余的话无需我多说,各位尽兴。”
未等众人一呼百诺,那抹身姿便款款地回到房内。
南枳独自一人坐在里屋听着外面众人把酒言欢,却无意与他们同乐,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一贯喜爱的苦丁茶。
茶的苦味弥漫开来,把本就不算亮堂的里屋衬得更加令人感到不舒服。空气中尽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的甜味,本应是极好地调节了茶的味道,却随着时间的长久愈发得浓,最后竟然将其全部盖过。
南枳是极为不喜这种太过于缠绵的味道的。心中升起了一份警觉,表面上依旧是不为所动,端着茶杯的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要把自己的本性掩藏得在偶尔爆发是连自己都会质疑其的真实性,这是阮九在她们刚到落城的时候就教她的。
这么多年来,她参悟得很好。就好似本已经长得青翠欲滴的滕蔓上,开出一朵极为绚烂的花。她从不会让那朵花有枯萎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片花瓣的凋落。
在剑尖抵在她额前的那朵白花的时候,南枳刚刚喝完最后一口苦丁。
“我见过很多女子的眉心有花钿,可唯独你画的是一朵苍白无力的橘子花。”声音低沉带着点疏远,音节碰撞,如潺潺流水淌过山间不算太突兀的鹅卵石,又如微风吹过琼楼玉树,发出的琳琅却又淡然之声。
应是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青年男子。
不过也不能立马定夺,这世间,什么都能是假的。
南枳没有仰头,因为无法确定他的是否会随着自己的仰头而离自己远哪怕只是一寸。她明澄若秋水的双眸,带着惯有的疏离,慢慢地向男子望去。几缕碎发遮住纤纤眉弯,有些微痒。
门外。
月色森凉柔润。
那男子背对着月光,无法看清面容,但棱角并不像普通男子那样的太过凹凸。右手执剑,手在淡淡倾洒进来的月光下尤其显得骨节分明。所着的衣袍宽大,纹彩因在暗处,只看得出隐隐有光泽流动。袖口有繁复的金丝所绣图案,在这种半明半媚的坏境下与那月光相互辉映。
看得出身材有临风之姿,却又生出一分飘渺之感。就好像一团云,可是依旧令人不住地仰望,就好像面对着巍巍青山。
“本是北州枳,却居南国土。或说南枳北橘应如是。”
故而,这一朵橘子花,是讽刺,是讥诮,是最错误的花。
月正好。
花未谢。
夜未央。
人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