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而悲》星深

1、哑巴

　　在紫禁城内，今天刚满第三天，手上已经有了七条伤痕。
　　辛者库的人都当我是哑巴——我进宫以来，从未开口，只会点头，她们把所有事情都让我做，我也接受，因为我明白，不说话会吃亏，但不会死。
　　“哑巴，给你！申时前洗完，不然别吃饭了！”秋晴丢了一堆衣服到我面前，盖住我刚洗完的那一份。
　　我点点头，这一堆并不算多，很快就可以洗完。我默默把衣服抱到跟前，开始搓洗。
　　梅烟姑姑走了进来，一个比我稍年长的少女跟在她身后。这少女脸蛋圆润，肤色很白，有一种娇贵之气，不像是会进辛者库的，但我早已清楚，这该是个被革官员的女儿。
　　梅烟姑姑走到我面前，瞟了我一眼，淡淡道：“你又帮别人干活了。在辛者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分，你自己不争气，活该被人欺负。好了，飞苏，你去帮她洗，晚上再安排你。”
　　那个叫飞苏的少女乖巧地应了声“是”，梅烟姑姑就不再管我们，径自走了。
　　飞苏蹲到我身边，柔声道：“你好，我是萧飞苏。我爹是苏州的前任知县，他被贬后，想尽办法安排我进宫，他想让我当妃子的。”
　　我在心里笑了笑——飞苏太单纯，对一个陌生人说这样的话，未免太危险。我抬起头，指指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又指指她的嘴巴摆了摆手。
　　飞苏眨了眨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你不能说话，还让我别乱说话是不是？”
　　我笑着点点头，又指指一旁的矮凳，让她坐到那里。
　　飞苏摇摇头，笑道：“姑姑说我要帮你洗衣服，我就帮你洗啦！我不怕吃苦的。”说着就拿起一件衣裳搓起来。
　　我边笑边摇头——尽管她不怕吃苦，但终究不会干活的。我拿过另一件衣服，慢慢地示范起来，飞苏也学着一点点搓洗，她很聪慧，很快熟练起来。
　　“梅烟姑姑冷冰冰的，但她刚才对你说的话，我觉得她人挺好的。”飞苏洗着洗着突然说道。
　　我顿了顿，不知该怎么表达，梅烟姑姑是宫中沉浮多年的老人了，以她三十余岁的年纪，十余年的阅历，自然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因为在辛者库这个卑微的地方，保不准哪天就有出人头地的宫女。以她的心智，对飞苏绝对会比对我好十几倍。
　　飞苏不懂这些，我也不希望她懂得，所以我只是点点头，表示她说的是对的。
　　飞苏很高兴，洗衣服更卖力了。
　　“哟，有人帮你啊！”秋晴和另外一个宫女皎月走过来，以一种高人一等的姿态说道，“那再洗两件好了。”皎月马上把又一堆脏衣服抛到我身上，另有几件却盖到飞苏头上。
　　飞苏一把扯下头上遮着的衣服，站起来瞪着秋晴和皎月，道：“大家都是宫女，你们两个不许欺负人！”
　　秋晴眯起眼睛，嘴角突然一弯，巴掌“刷”一下就甩过来。
　　我早就料到，也不起身，不动声色地出手，把飞苏猛地一拉，飞苏向后一倒，差点摔跤，但也避开了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干什么！不干活了吗！”一声厉喝，梅烟姑姑迅速走过来，在秋晴和皎月手臂上狠狠捏一把，又呵斥道，“快去干活，不许再来招惹哑巴和飞苏！”
　　秋晴和皎月痛地皱起眉头，却不敢出声，悄悄地瞪了飞苏一眼，赶紧跑走了。
　　梅烟姑姑面无表情，道：“好了，你们继续洗。”说着就回房了。
　　我看得清清楚楚，梅烟姑姑维护她，秋晴、皎月嫉妒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飞苏的秀丽容颜，在这最最不可能见到皇上的地方，所有的女子也都必须为自己着想，扫清一切威胁。
　　衣服在申时前及时洗完，飞苏被梅烟姑姑叫去安排房间和工作，我则取了饭菜回到房间。秋晴她们看飞苏的嫉恨眼神太过明显，甚至忘记了刁难我。
　　我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用餐，然后最早把碗洗净，继续干活。
　　飞苏被安排到一个单独的房间，和我一样，但原因自然不同。我丑陋、怪僻，飞苏美丽、大方，我是被嫌弃的，她是被保护的。但这样对我也好，安全，是宫里最重要的。
　　我是由姐姐带进宫的。她在宫中四年，和一个平凡的侍卫相恋，由于美丽的容貌，受尽欺压，在房中自尽。那个侍卫对此无能为力，毕竟他们的恋情都公开不了，何况是守护？姐姐自尽前，为了安置我，跟梅烟姑姑说要让我进宫。我从叔父叔母家里搬出来，跟着梅烟姑姑走进这道可能永远也出不去的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