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恩泽》玉棠

8、第 8 章

　　“碧落！快换上衣服！王爷要带咱们去逛花灯节！”慎行兴冲冲地提着一包衣服跑进来，抬手就递给小兰。沈碧落和小兰一时反应不过来，慎行已经着急地把她两从椅子上拽拉起来，“快快快，晚了就不好玩了。”二人这才懵懵懂懂地抱着衣服去换。
　　“嘻，小姐，你穿上男装也是个俏公子哥呢。”小兰轻松地将沈碧落的长发绾成一个男子的髻，用一个玉簪固定住。铜镜里的人，面色如月光一般皎洁，一双黛色的弯眉，漆黑的眸子里藏着一片静谧的湖水，清澈又灵动。
　　“好了没啊！”慎行又在门外急急地催。小兰也忙快速地将自己的头发绾好，扶着沈碧落出去。
　　慎行这时候也换下了和尚服，穿上寻常男子的衣服，戴上了帽子。这些日子沈碧落早看出他不过是在这寺庙了借住借吃，压根不是个正经和尚，但瞧见他这样公然地打扮成俗家弟子出去逛花灯节，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慎行，怎么和尚也有逛花灯节的吗？”沈碧落打趣道。
　　“你少取笑我，要不是我求王爷，你们今儿也逛不了花灯节。”
　　“是是是，在下不敢取笑慎行大师。”沈碧落忙学着公子哥的样子打了个揖。这个揖还是她有一次撞见二哥调戏府里的丫头学来的，作起来也带着几分轻佻不羁的样子，恼得慎行直去揉她刚梳好的头发。沈碧落直觉地伸手去档他的手，小兰也扑上来阻挡，三个人边打边闹地到了门口。沈碧落第一个发现站在门口的霍星遥，忙推了慎行一把站定。
　　霍星遥穿了件颜色和慎行相似蓝色的长袍，衣服的边缘上是颜色稍暗的刺绣，像是聚集在天空的云朵。他背着手立着，见他们几人打闹也不制止，只笑着看着，沈碧落叫了声王爷，他笑着点点头，乌黑的眸子带着笑意地望着她，直直地像要她的心底。
　　“这支簪子很适合你。”沈碧落下意识地抬手去抚了抚头上的簪子，冰凉滑润的触感稍稍让她一时加快的心跳平复了一下。
　　四人在离集市不远的地方下了马车，一起往街上走去。这个时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街两边的店铺门口都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的是动物状的，有的是花朵状的，有的是画了山水的，有的是题了诗的，沿街摆满了各种摊贩在叫卖，比白天更为热闹。沈碧落和小兰第一次置身这样的热闹场里，不免有些兴奋过头，到每一个摊面前都要瞧一瞧摸一摸，接着又迫不及待地冲向下一个小摊，不一会就把两个男人甩在后头。等到沈碧落想起来时转头已经瞧不见他两的身影，人群又拥挤不堪，她和小兰踮起脚尖使劲张望入眼的也还是一片黑压压的头皮。
　　“小姐，和王爷他们走散了，我们一会该怎么回去啊。”小兰不由有些着急。
　　“别急，我们往回走走，他们应该离我们不会太远。”沈碧落安慰着小兰，两人拉着手一起往回走。然而人群实在太过拥挤，要逆着人潮往回走实在是费力，脚上被人踩了好几脚，走了一会两人都有些筋疲力尽，眼前已经不知飘过多少张陌生的脸。
　　不知道哪里响起锣鼓声开始表演，人群突然快速开始向前涌动，沈碧落和小兰像两只在逆流里打转的小舟，前行更为艰难，不知道是谁猛的一推，沈碧落的身子一下子就要往后倒，小兰反应过来要来拉，却被人群挤得离她更远。沈碧落正惊惶不知要有多少双脚从自己身上踩过去，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轻轻一带，她就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头是一双比星空还璀璨的眼睛望着她，眼里是那不变的笑意。
　　“王爷……”沈碧落喃喃。
　　“嗯。”她只是下意识的呢喃，他却认真地轻声应了。拥挤的人潮挤得他们动弹不得，霍星遥的手一直揽在腰间，沈碧落就这样一直靠在他的怀里。
　　霍星遥一直带着她走进附近的一家店铺两人才得以分开，沈碧落的脸颊耳根都有些微微发烫，不敢再直视他的眼。恍惚了好一会她才又想起小兰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不由脱口叫道：“还有小兰！”
　　“别急，我陪你去找，会找到的。”
　　两人沿着街边的人群稍微稀少一点的地方走着，沈碧落不管怎么努力地踮脚视野都还是被阻挡，霍星遥的身形高，沈碧落便不住地问他：“找到了吗？”
　　霍星遥摇摇头，回过头来嘱咐她：“跟紧我。”想了想，还是伸手拉住了沈碧落的手。沈碧落感觉整张脸都在发烫，轻轻往回抽了抽，霍星遥却好像没发觉似的仍然拉的紧紧的，她想自己现在的脸一定想灯笼一样红了，还好霍星遥又顾着专注地找人了，没有回头瞧见她的脸。
　　两人又往回走了好一会，终于瞧见小兰和慎行在一起，小兰一见到沈碧落就焦急地跑过来问她受伤了没，霍星遥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手，让到了一旁。
　　经过走失这一出，小兰有些后怕，恹恹的，而沈碧落则是心神不宁，几人远离拥挤的人潮，沿河边走着 ，直到看见桥边有人在放水灯，大家才又提起了兴致，兴冲冲地挑了几盏灯写下自己的心愿，只有霍星遥立在一旁看着不动手。
　　“王爷，你不写吗？”慎行问道。
　　霍星遥摇摇头：“人的路要靠自己走，本王不求天，只求己。”他的眼睛不知道望向哪个远方，一时间载满寂寥。
　　慎行闻言，放下手中的笔：“王爷说得对，人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只有沈碧落和小兰最后放了水灯，写的也都是些希望娘亲，苏嬷嬷健康平安的话。
　　放完水灯霍星遥把他们送回了寺院，下了马车，沈碧落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霍星遥：“王爷，我有些话想对你说。”霍星遥正要转身回车上，闻言转过声，示意慎行他们先回去。
　　沈碧落吸了口气：“王爷，奴婢虽然命不好，被人嫌弃，但是每当奴婢受到什么磨难，奴婢最难过的不是受了委屈，而是奴婢身边的人又要为此难过。”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这他的双眼，“所以，奴婢想，王爷的母后虽然遭人构陷，但作为一位母亲，她最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痛苦，她最希望的一定是自己的骨肉能不为她的痛苦而痛苦，能忘却她的苦难代替她快乐地活下去。”
　　霍星遥有些怔怔的，他身边侍奉的人从来不乏，人人都当他是呼风唤雨的王爷，却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深埋心底的痛苦。他无数次在夜里梦见母后面色青白地合眼躺在床上，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来，他用小手不停地擦，却怎么也擦不完，他一手的血，宫人们只跪着哭。他哭着喊：“母后母后！”她的母后却再也不应他一声。
　　他深深地看了沈碧落一眼，只说：“你早点回去歇着吧。”便上了马车。沈碧落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不该说这些话。他生气了吗？慎行说过他不喜欢别人谈论他母后的事的，自己该忍住的。
　　带着纷繁的思绪走回了房间，小兰忍不住问她跟王爷说了什么，她只说是跟王爷道了谢，便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不断在脑海里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