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与玫瑰》三和雀

16、17*艾琳自述

　　我想这一定是上天可怜我，可怜我就快要死了，所以才·····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却并不言语，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按照艾玛教给我的去做，在心里默默思量着对策。

　　那一夜，我们双腿缠夹如此之紧，以至于，让我有了相爱的错觉。

　　完事以后。

　　你并没有真正地睡着，你的睫毛还在微微地颤抖。我慢慢地坐起来，听着你如大海一般沉稳的心跳，和窗外一滴滴雨落。

　　我试图去拿包里的麻醉针。

　　我已经做了决定，将这一剂麻醉针扎入你的身体，我就走。

　　可是你轻声唤我的名字，你说：“艾琳，是我。”

　　“艾琳······”贝克街的酒吧里，我脸上带着几分痴疯迷离的醉意，叫自己的名字。

　　回想起那天。

　　我疯一样地想逃。

　　我躲得远远的，赤脚踩在地板上，任凭泪水浸花的浓艳的烟熏妆。

　　回想刚才的一切，那些拥抱亲吻……都变得那么不堪……原来你早就知道是我，你并不是一个偷腥的嫖客，你知道是我。

　　你什么都知道了，包括血腥玛丽的暗语，包括吸血鬼病的秘密。

　　而我脏得连我自己都厌弃自己。

　　前一秒，是用尽此生所有力气般的抵死缠绵。

　　而这刻我只想要远离。骗你说我是艾玛，告诉你艾玛才是真凶。趁着你迟疑的间隙，我光着脚冲进午夜的大雨里。

　　我落荒而逃。

　　天涯海角，直到你够不到的地方去。

　　可是你不会知道，后来我在酒店楼下的雨幕中仰望你所在房间的这个窗口，幽黑得像是盲人的眼眸。大雨冲涮中玫瑰花瓣纷纷零落，洗不掉我肤色的斑驳。

　　你一定觉得，我脏透了吧。

　　*****

　　我没有再回阿普尔多，也没敢再去贝克街。麦格纳森那几天很忙，没有时间理我。

　　我在孤身一人的深夜里走遍伦敦的大街小巷，点上一杯血腥玛丽，等一个再也不可能等到的人。

　　终于拿起电话，拨通了艾玛的号码。

　　我问她，为什么。

　　她装作漫不经心，可是我能听出她语声里的悲凉:“艾琳，我们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放纵一次又怎样，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还不明白吗？那天你一个人去，他们都没有跟来诶。”

　　我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什么人。五年以前那个杀手自己一个人，无法处理好尸体。而现在的我们，是一群人，如果不是故意，那两具尸体根本不可能被人看到。现在我们这群不人不鬼的生物守望相助，他们是来替我毁尸灭迹的。

　　他们竟然真的没有来。

　　也就是说，没有人打算让我那晚出手杀人。

　　原来这都是艾玛故意的。

　　是她给了我我生命里最后一个成全。

　　我的声音嘶哑:“艾玛，谢谢。”

　　“没事，举手之劳，快回阿普尔多去吧。”

　　我笑:“我怎么可能再允许自己沦为那只老鲨鱼的木偶。”

　　艾玛不解。可是旋即又明白过来。

　　我已身在奔向死神怀抱的半路上。

　　他掌握的那些东西，捅给了警察局又能怎样，我已经捱不到坐牢。

　　我最多不过是一个拿身体做交易的妓女。为着一个诱人的赌约和一个容身之所而留在阿普尔多。

　　“不，艾琳，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夏洛克，不知道老鲨鱼做了什么，夏洛克现和华生一起，有人看见他们上了老鲨鱼的直升机。喂？艾琳？艾琳你在听吗？喂？喂！”

　　我忽然觉得一阵忙乱。

　　我一定要去见你，哪怕有过那般不堪的过往，我也要告诉你，阿普尔多没有什么纸质资料库，一切都是老鲨鱼的骗局，你千万不要相信他，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

　　那个时侯是白天，炫白的日光如同硫酸一般，我的皮肤腐烂似的疼痛。我顾不得那么多，从出租车上冲下来，抢了一辆摩托，摩托车狂飙似乎连前轮都虚虚地浮在半空，顾不得长发凌乱，我狂一般地向阿普尔多冲去。

　　可最后，还是迟了。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突突突突，仿佛碎木机一般，将我的心绞得鲜血淋漓。

　　你“砰”地一声对那条老鲨鱼扣动了扳机。

　　扎眼的光芒大团大团地打在你的脸上，风吹起你的衣袂狂飞乱舞，来自枪口的红色光点在的如同冰雪雕琢而成一般的脸上游走，彼时你举着手，像是要拥抱那光芒。

　　仿若神明。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圣洁而遥远的你，仿佛下一秒，就要随太阳神离去。

　　我将抢来的摩托扔在一旁，颓然半跪在地上，眼泪滚滚而落，碎裂在四下无边的黑暗里。我听见自己的喘息，每一声都带了噬骨挖心般的痛楚，如同来自冰窟一般绝望。

　　一切都晚了。

　　都完了。

　　都完了······

　　你被流放的那天，我没有去送你。

　　我这副身躯，再也受不了半点日光。

　　自从染上这病，我一直小心翼翼。我住在地下室里，喜欢在白天睡觉。

　　最最妖冶的玫瑰，在最阴暗的角落吐露芬芳。

　　再没有人守候它的绽放。

　　我又来到了贝克街的这家酒吧，要了一杯血腥玛丽。

　　这一次，我没有要最烈的。

　　我的肌肤开始出丝丝的痛楚，如陶瓷碎裂。

　　而心底那道黑漆漆的裂口，也一点点地撕裂，再也无法抵挡肆虐的寒意。

　　我上台。

　　拿起了话筒。

　　“荆棘满布

　　那座中古世纪的古堡有谁

　　看见陈旧孤单的萧条

　　我看见墙角里木偶在笑走过

　　拧上已经生锈的发条木偶旋转

　　音乐响起哀伤之调灯火

　　照亮了古堡的骄傲”

　　我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

　　被流放到东欧，以一个可笑的【卧底】的名义。只可惜我不能陪你一起去。

　　“Goodbye Mr Holmes。”

　　恍惚又回到当年。

　　可是这里不是巴基斯坦的荒原上，也没有在夜色的庇护。

　　只有酒吧纷乱的人群。

　　熟悉的键盘，熟悉的文字。

　　一如多年以前。

　　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今生无望。

　　有眼泪划过我的面颊，花了我的烟熏妆。

　　“亲爱的，哎，你看，那个唱歌的女人哭了呢。”

　　“是呀是呀，怎么哭了呢，妆都花了，好难看啊。”

　　“算了，我们走吧。”

　　有人在低声议论着。

　　我微微垂下头，沾染了眼影的泪珠落在地上，是绝望的黑，是死亡的颜色。

　　我知道一个妓女的装是不能花的，不论何时何地。

　　不然，就不好看了。

　　这是别人告诉我的。

　　是的。

　　我不过是一个妓女，我虽然是活着，我为别人的快乐而生。

　　可是这一次，我想为自己而活。

　　我按下了发送键。

　　你的飞机应该已经起飞了吧。

　　“Goodbye， Mr Holmes。”

　　发送成功。

　　手机传来提示音。

　　我安宁地闭上眼睛。

　　心中存了期许，可是我明明知道，不会再有熟悉的短信提示音了。

　　响起的却是另一种声音。

　　“Did you miss me？”

　　那个木偶一样的人笑着。

　　“Did you miss me？”

　　它笑着。

　　“Did you miss me？”

　　他笑着问。

　　“Did you miss me？”

　　它笑着，固执地问。

　　“Did you miss me？”

　　干枯的心脏和眼眶，再也没有泪光。

　　·············
　　我听见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

　　我觉得好笑。

　　身上肌肤的疼痛丝丝渗入我肌理，仿佛瓷娃娃一般，下一秒，就要碎裂。

　　只是安静地拿起话筒，

　　继续我未完成的歌。

　　“荆棘满布
　　那座中古世纪的古堡有谁
　　看见陈旧孤单的萧条
　　我看见墙角里木偶在笑走过
　　拧上已经生锈的发条木偶旋转
　　音乐响起哀伤之调灯火
　　照亮了古堡的骄傲”

　　听人说，最最叫人残念的，总是未完成的。

　　我来完成我们那首只唱了一半的歌。

　　我知道东欧是怎样的凶险异常。如果不是你，可能现在我早就已身首相离。

　　可是要我拿什么报答你。

　　我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电视上莫里亚蒂的那句，Did you miss me。

　　在这一刻，在全英国响起。

　　Did you miss me？

　　我知道英国当局一定会让你回来。你依然是sherlock，而我。

　　呵呵。

　　我望着某个茫然的虚空，吃吃地笑出声来。可是那笑声里，却不知不觉有了那么多的眼泪。

　　Give me a puzzle and watch me dance。

　　and， dance to death。

　　如同一只木偶挣断身上所有的扯线，皮肤撕心裂肺的疼痛在那一刻炸裂。

　　我从舞台上，

　　直挺挺地，坠落了下去。

　　Goodbye ，Mr Hol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