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天》陆伍柒

3、第 3 章

　　晚上，杜良辰坚定履行着一个三人团体中协调者的应尽义务，跑来找沈遥珂，进行深入交流。
　　杜良辰饱含高度激情，声情并茂地演说，沈遥珂温柔地与他对视。
　　“所以说，娃娃，你懂了吗？”杜良辰总结性发言。
　　沈遥珂温柔摇头，“没有。”
　　“……”
　　“好啦好啦，我错了嘛。”沈遥珂抱住杜良辰，企图蒙混过关。
　　“哪儿错了？”
　　这种酷似被抓包然后惨遭质问的对话让沈遥珂囧了又囧，于是他拿出写保证书的气势低眉顺眼回答，“我错在不该瞒着霜霜和宝宝关于狄钦炜的事情，这是一种对于革命情谊极度不负责任的做法，辜负了人民和党的信任，辜负了组织的培养。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接受组织任何形式的考验，请让时间见证我的忠诚！”
　　“嗯，好的，霜霜说让你放假带我们去齐家湾。”
　　“……”齐家湾，这个不北不南，不发达也不落后的城市里，消费档次最高的街区，没有之一。万菱霜……他究竟是为什么会对这种人怀有愧疚感啊！还有宝宝，天真如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帮万菱霜那个邪恶的女人完成了一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成就啊？
　　天真的杜良辰天真地一笑，加强自己上一句话的真实性，顺便承上启下地引出下一句话，“那我先去寄封信，晚安，遥遥。”
　　沈遥珂点点头，瞥了眼杜良辰手中的信封，送杜良辰出门。
　　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又一圈后，沈遥珂剩余一半的抑郁也消失殆尽。
　　万菱霜，杜良辰。
　　他勾起嘴唇文艺清新地一笑，睡了。

　　清明时节的雨有春雨的绵密也有夏雨的淅沥。
　　归燕，莺啼，烟柳，杏花，笛声什么的。
　　扫墓回来那天沈遥珂做了一个梦。
　　背景是江湖，人物是江湖人士，主角是狄青和沈棋。沈遥珂想不明白，明明是狄钦炜和沈遥珂，“狄青”和“沈棋”这两个名字的出现，有什么用意？
　　一开始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中，沈棋潇洒地与很多人混战在一起。
　　身形飘逸，气质如风，武功高强。可惜终究寡不敌众，被一支梅花镖击中后渐渐落于下风。
　　然后一个青色人影从天而降，乒乒乓乓一阵声响，青衫剑客和白衣沈棋消失了踪迹。
　　梦进行到这里就凌乱了起来，沙漠落日，深林村寨，清笛杏花，千仞雪山，寒潭幽谷，云峰茅庐……乱七八糟地全部涌现出来。
　　最后的对话，是背着剑的青衣狄青，站在青石山道上向下伸出手。
　　一只手搭上去，沈棋，“去哪？”
　　“天道。”狄青轻轻地笑开。
　　路边野生的桃树上落下羸弱的粉红花瓣，沾着春雨。山间空气潮湿，淡淡的雾霭在两人身边游动，如云如烟，似梦似幻。
　　那一刻，天地永恒。

　　沈遥珂坐在床上，回味着梦中的那个笑，他突然想起他还没看到狄钦炜笑过。狄钦炜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必然也是笑如春水，倾国倾城啊，哈哈。
　　他跑到镜子前仔细看自己的眸色，在那个江湖的梦里，他总是会泛起“妖瞳灭世”四个字，联想到万菱霜那句“你灰绿的眼眸想要透漏什么密码”，沈遥珂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转了转眼珠，的确会有灰绿的光泽，而且还不是宝石那种透明的烟碧，而是一种浑浊的气流感。那样看起来就像盲人，无法透过眼睛来表现情感，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又因为是灰绿色，所以看上去很妖邪。
　　沈遥珂扁了扁嘴，皱了皱眉，然后翻了个白眼。
　　狄钦炜的笑啊……一想到梦中青衫剑客的笑容，沈遥珂心中被愚人节浇熄的火焰——熊熊燃烧！

　　“沈遥珂同学！”班主任面容严肃，粉笔头精准无比地命中低着头的沈同学。
　　沈遥珂自觉地站起来，低下头表现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在班主任意有所指、杀鸡儆猴、语重心长的教育中摇曳了三五分钟，然后踩着万菱霜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站到了教室后面。
　　其实，他不是有意要进行折纸飞机这么幼稚的活动的，他只是故意的、特意的。
　　……
　　好吧，谁叫这个世界上会有调位置这种令人费解的公共活动，而狄钦炜很不巧地在这场公共活动中轮换到了最后一排，为了心中的那点执念，他沈遥珂也只得出此下策。就算会很丢脸，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万菱霜恨铁不成钢的原因。
　　沈遥珂偷偷瞄着狄钦炜的背影，自得其乐地胡思乱想着，然后脚边的动静打断了他。
　　他低下头，一个篮球慢悠悠地滚到了他脚边。沈遥珂想了想，脚情不自禁地抬了起来，把球踢到了远离狄钦炜的一方。
　　狄钦炜回过头来飞速扫了一眼蓝球的位置，然后转过去继续看黑板，经过计算，确定自己不能在老师转身的瞬间成功捡回篮球，他只好转向沈遥珂求助，“帮我捡下球。”
　　沈遥珂无辜而纯善地眨巴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相信诸如“是脚的错，是脚情不自禁的！”这样形式的自欺欺人，然后压抑着回答狄钦炜“给爷笑个就帮你”的冲动。
　　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结束，他郑重地点了下头，“嗯！”
　　然后他蹲着挪到篮球边把篮球抱回来，递给狄钦炜顺便小声地问，“你会打篮球啊？”
　　其实是明知故问。
　　“嗯。”狄钦炜接过球塞到座位下。
　　“我也蛮喜欢篮球的，篮球是项很有趣的运动。”完全没有前锋、后卫概念的沈遥珂说得很认真。
　　过了一会儿狄钦炜又转过头来，“下周六我们班和三班比赛。”
　　在一点点小心思的影响下，沈遥珂很自然地把这当成邀请，再次用力点头，“我会去。”

　　因为已经在狄钦炜面前做出了那么坚定的承诺，所以即使学校宣布下周日、周一要进行月考也没能动摇沈遥珂赴约的决心。
　　临考前一天，他悠然地拎着零食出现在篮球场边上。
　　本来看到下着毛毛雨他还在想比赛会不会继续，不过显然同学们对篮球的热情不是这小小的毛毛雨能浇灭的，但是——没有狄钦炜。
　　沈遥珂一边吃薯片一边仔细琢磨狄钦炜的话。
　　他说，“下周六我们班和三班比赛。”对，他是说比赛，但没说他会参加。
　　沈遥珂恍然大悟，心情更是压抑到了极点，他突然有那么一点点觉得，其实狄钦炜根本没有在意自己。虽然这本来就是事实，但他原以为能骗到自己的，结果现在这脆弱的谎言也是一戳就破。
　　对一个人暗恋的勇气就来源于对自己的欺骗。骗自己，骗到了还好，痛苦的是没骗到反而被讽刺得遍体鳞伤。这么想着，沈遥珂就觉得一阵一阵的失落。
　　一阵一阵的失落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小雨席卷了他，蕴含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那冲击真不是一般的大。
　　那天沈遥珂被很小的雨淋湿了全身，明明是夏天，却让他感受到了比秋天还冰冷的萧瑟。
　　第二天的考试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