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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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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来,太阳已经出了海平面,悬在了天空。春日的阳光并不耀眼,从窗外望去,形状有些像六棱的雪花,白白的、透亮的,堪比深海里的钻石。太阳底下的云朵翻涌,能变幻出各色的形状。
一阵海风吹来,夹杂着甜甜的味道,将人吹得神清气爽。
素心领了一群宫女,穿廊而入。
我看着她们手上捧着的都是清一色的穿戴用品,大大小小,十分繁琐,不由苦笑:
“所以本君不喜过生辰,看看这些东西,都要往身上放,好生麻烦。”
素心掩面而笑,挑眉看着我:“君上还嫌麻烦,左右不过是君上站着,我们伺候君上穿罢了。”
我打趣道:“素心,你刚挑眉的样子真好看,再挑一个如何?”
素心脸面微红:“君上这头发光滑如丝绸,本就不好打理,若素心一时失手,将银冠束歪了些,君上可勿要怪我!”
我便没了话,乖乖地由得她们摆弄。
里头穿了白色广袖黑边的长袍,外头蝴蝶蓝色的锦衣领口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锦带中央嵌了块靛青色晶石,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银冠。
我看着镜子里的人,有些觉得陌生。
以往垂于脸侧的黑发被高高竖起,唇红齿白,正襟危坐,全没了平日里散漫的气息。
我问素心:“座驾都备好了?”
“在蓬莱的仙使都备了龙车。”素心为我插了一只白玉发簪:“离午宴还很早,君上现在便要起身么?”
“听其他侍女说,你为本君的生辰费了很多心思。”我笑道:“本君便提前去视察你的劳动成果,去挑剔一番。”
素心知我在逗她,大方回道:“且看到时君上能不能挑出素心的毛病来。”
我咽下一口粥,突然想到:“把阿离从床上喊起来,让他来当车夫。”话毕,素心招来一名宫娥,耳语几句,那宫娥便往将离下榻的宫殿方向去了。
喝完粥,龙车已停在殿外,我忽略车夫哀怨的神色,径自登上龙车,往佛海森林奔去。
春日天气最是阴晴不定,但托福于司蓬莱诸岛雨水的仙君,每年三月十三这日都必定风和日丽,司雨仙君的这份心意我很受用,今年特意命素心给他递了请帖,听闻他收到后恭敬地朝蓬莱方向拜了三拜,并表示今后一定会再接再厉。
龙车悬在上空,可将佛海森林全貌尽收眼底。森林之底全为树木所围绕,层层叠叠,遮天蔽日,行于其中只见斑驳日光。沿东面石路往上而走,行过数里,豁然开朗。一方湖泊横于其中,好似明镜一般,与蓝天白云交映,有鱼从中游动,仿佛行于空中。湖泊之畔,有紫色花焉,名曰浮生。千年始开花,其内藏雪,可酿酒。又往上走,至森林之顶,有白玉亭伫立,可纳数十人,沿西面玉阶而下,有白玉之台,再往下复白玉台焉,共有十方,皆成扇形,上小下大依次排开,最大者可纳百人。
我与素心将离从龙车上腾云而下,来到白玉亭内,亭子里摆了三方黑玉座席,往下看去,各白玉台内也整齐添置了数量不一的黑玉桌椅,细看下去上头还雕刻了暗金的花样。
素心道:“今日便设宴于此处,君上可还满意?”
“早些年,你便说要将此处修葺一番,原是做的这个打算。”
“君上生辰与浮生花节恰是同一日,素心便想,不如在此修缮一番,用作设宴之地。如此,各位仙家在观赏完浮生花后,可在此饮宴,而不必赶回蓬莱大殿。”
我颔首表示赞许,环顾四周,发现玉台上方悬了些宫灯,便指着那些灯道:“这些灯悬于空中倒别有一番意境,十分美丽。”
“君上难得办一次寿宴,此次请的仙家甚多,必定热闹非凡,君上虽设的是午宴,但难保不醉酒贪杯,备了些灯火,以此让各位仙家畅饮到天明。”
我赞道:“素心思虑周全。”
素心莞尔一笑,显然十分开心。
将离却摇摇头:“只有一处不好。”
我与素心闻言,皆转头望着他:“哪里不好?”
他指着悬在半空的宫灯:“这灯上光秃秃的不大好看,若是能画些图案就更好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起先还没察觉哪里不好,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夜晚灯亮成一片倒是好看,但现在是白天,宫灯也是淡色,的确显得有些单调。
于是我问道:“那你觉得该画些什么图案好?”
他沉思许久,道:“依我看,美人出浴图便很好。”
素心闻言,红了脸颊,道:“将离君也不小了,说话还没个正形儿。”
我看了看上方的宫灯,没有上千也有八百,笑着对将离道:“你的主意甚好,不如就由你亲自动手,将这些宫灯都画上?”
将离打了个寒战,摇头说:“我又细想了想,觉得这灯就这么单调着,也是一种美,越看越美,嘿嘿......”
我笑意更深:“若是不画也行,山腰有个湖,你到时可现场表演美人出浴,以阿离你的姿色.....”
话未落音,将离急忙扑上来抱着我的大腿求饶,脸色堪比霜打的茄子。
我提着他的后领,盯了他半晌,脑中掠过他小时候的模样,呆呆木木的,倒有几分可爱,如今却越发不成样子了,不由得摆摆手:“别贫嘴啦,和本君一道去你伏羲坟前看看罢。”
伏羲离世后,羲和将他的骨灰交给我,说他父君希望将他和女娲的骨灰合葬在浮生花海旁。我便将他俩埋在花海旁的一排参天大树下,往里是绿荫成团的密林,从树枝往外望去便是浮生花海,伏羲骨灰之上的这棵松树长得极好,树干粗大,五人牵手才勉强可环绕,极好辨认。
我拿出系在腰间的酒囊,扯开酒塞,往树下洒了一圈,又拍了拍将离:“他算你半个师父,你也来敬杯酒罢。”
将离接过酒囊,恭敬地行了大礼,才洒上了酒。
“今日的浮生花开得极好,伏羲帝君与女娲娘娘若能看见便好了。”素心道。
“父神曾对本君说过,神明作古后便会化为尘世间的草木尘埃。也不知是真是假。”
将离疑惑道:“父神说的也有假?”
“谁知道呢......许只是安慰之言罢了。”我笑了笑:“不过,若真化成了树,说不准就是眼前这棵。”
将离举头望了那松树半晌,道:“伏羲帝君必定想不到自己在君上心中竟有如此高大的形象。”
我与伏羲是打小相识的好友,却是属于互损的类型,在嘴上谁也不让谁,他离世后,倒失去了这唯一的损友,感叹道:“伏羲年少便即帝君之位,平定八荒叛乱,又与女娲神仙眷侣,何人不艳羡?”
素心笑:“君上若是羡慕,早日娶一位帝后便好了。”
我摇摇头:“与本君年龄相仿的女仙大多作古,小一点的也早嫁作他人妇,现今还单着的女仙,本君的岁数足已当她们的爷爷了。”
将离睁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君上竟不喜欢年龄小的?”
我点点头。
将离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我盯着他:“怎么,阿离可是钟情于本君?”
他抖了抖,诧异地看着我:“没有、没有、君上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我狐疑地盯了他半晌:“当真不是?”
他又抖了抖,道:“当真不是。”
我露出一个三分猥琐的笑:“你就是承认了也无妨,本君觉得你近来倒更俊了几分,与梓盈公主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听我将他与女子作比,脸色由青变白,如喝了三斤馊水,十分好看,立即指天为誓,道:“我以东海起誓,对君上绝无非分之想,若有此念,便让整个东海干涸,将我晒死在沙滩上。”
他发完毒誓,“嗯”了一声,悬在一边的右手指了指远方,我与素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远处一窈窕身影映入眼帘。
慢垂霞袖,急趋莲步,款款走入浮生花海。
光看那身轻盈的白纱裙,便知来人是昨日见过的南海文瑶族公主梓盈。
将离凑到我耳边说:“才刚提到梓盈公主,她便自动来了,可见君上与她有缘。”
还未等我搭话,又来了一众女子,最前头那女子头戴鎏金镂空蝴蝶冠,双侧金色流苏垂于乌发旁,又簪碧玉棱花双合长簪,身着粉色长裙,外套一件滚金的月白色纱裙,腰间配有白色珍珠带,通身贵气,显然是身份最高的,与一旁素色的梓盈形成两极。
向梓盈施了半礼,那女子笑道:“妹妹幼时便听人提过蓬莱美景,向往已久,可惜君上久不作寿宴,一直也没机会看到,恰好今日逢得君上三十万寿辰广邀众仙,妹妹便想早一分来看看垂涎已久的浮生花海,不想却碰到了梓盈姐姐。”
“可真是巧了,我与靖瑶妹妹竟想到一块儿去了。”梓盈扶起靖瑶,“今日看过浮生花海,方知千年花开的瑰丽了。”
靖瑶也笑:“若不是千年开花,只怕也不能引得众仙折腰。听闻姐姐昨日便来了蓬莱,怎么今日才来看花?”
“昨日是来了,但一路奔波,朝拜三君后,便早早休息了。”
“三君?”靖瑶诧异道:“天上的两位君主昨日也来了?”
梓盈点头:“昨日我到蓬莱之时听见琴箫和鸣,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唱了几句,到了才知那是碧落萧和伏羲琴音,从未听过那般曲作,过耳难忘,倒是叫我赶上了。”
靖瑶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姐姐向来是好运的,出生便与我们不同,又有倾城之资,绕梁之音,旁人哪里可比?”
又有一蓝衣女子符合道:“对的、对的,梓盈公主是最得水君青眼的,要不怎能让公主代北海皇室出席君上寿诞。”
“姐姐是要嫁给二殿下的,迟早是皇室中人,水君对自己儿媳当然要偏心些。”
一黄衫女子低声道:“可二殿下不是立誓只娶那一人么?”话毕,急忙捂嘴收了声。
靖瑶怒斥:“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赶快赔罪!”那女子跪在地上,喏喏地请求梓盈饶恕。
靖瑶申诉了几句后又拉住梓盈的手,歉意道:“姐姐勿要听她胡说,整个北海谁人不知,姐姐与二殿下是有婚约的,这皇妃之位怎会易于旁人,她年纪小不懂事,还望姐姐高抬贵手,不要与她计较。”
梓盈不怒反笑,扶起跪着的女子,柔声道:“妹妹说岔了,水君大殿下二殿下皆有事缠身不能来,而水君遣我来蓬莱,一则是因我文瑶族长公主的身份,我文瑶族向来是皇族得力臂膀,自然要应召前来,二则是因我是先君后侄女,自小在皇宫里长大,殿前礼仪耳濡目染,不会失了身份。”顿了顿,又说“至于皇妃之位,从来都是有德者居之……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妹妹们尽情赏玩吧。”
说完便抬脚走了,留下一众人施礼相送。
“来参加寿宴的女仙都穿些富丽华贵的颜色,独她,穿的跟死了人似的,以为凭此能脱颖而出么?”靖瑶见梓盈走远,恨声道:“不过一个被退了婚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靖瑶姐姐勿生气,她以为自己生来便是不同的,到头来二皇子还不是不要她么?她这脸被打的全北海皆知,姐姐又何必与她置气。”那蓝衣女子劝慰道:“今日来的仙使颇多,姐姐这般天姿国色,必定会让众仙侧目。”
见靖瑶脸色缓了缓,那女子又道:“最好是能入了君上的眼……”
闻言,靖瑶含羞带臊地睨了她一眼:“你又胡说些什么,也不知羞的。”一甩袖子,飞快走了。
看完一场好戏,将离挪揄道:“这四海女子无不想得到君上宠幸的,这靖瑶公主也算中上之资,君上倒可考虑一番。”
“她,本君倒不作考虑,若是阿离你的话,倒可以考虑。”将离气馁,我拍拍他的脑袋:“本君的提议,你也可以考虑考虑。”
我转头问素心:“倒是北海,这两年出什么事了么?”
素心低头赔罪:“素心忙于君上生辰,竟忘记禀告此事了,还请君上责罚。”
我摆手,道:“我回蓬莱不过三日,你忘记禀报的,想来也不过是些小事,不必在意。”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到开宴的时候了,我便遣了他俩去邀天君天后,到佛海森林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