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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天涯何处不可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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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书说到花枝葬奔赴杭州,暂时按下,这回书只说青素之事。
当日,白素与苏青白顺着官道走了过去,看见深深浅浅的车辙痕迹一路尾随着,竟然到了市集,车辙痕迹便再也找不到一点了。苏青白道:“当时一时忙乱,混没有想到虎口余生,哎,现在却也不知道青素去了哪里!”白素则是处之泰然,她永远相信青素是不可能遇到危险的,这丫头自有她骨子里带来的遇难成祥的东西。只是,偌大一口铁棺,招摇过市,难道就不会被人看见,拦截下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半天的时间,会发生什么。
青素自幼习武,这么一个点穴,半个时辰都会苏醒,难道她遇到了别的什么不测?想到这里的时候,白素不免焦急起来。
白素走到一家馒头店铺面前,向展柜的掏出一个银子,那掌柜的高兴地为白素包好了馒头,白素问道:“老人家,可曾看见一口铁棺从这路上过去么?”那卖馒头的老汉,正要答话,忽然电管火石间改口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别说是铁棺,小老儿活了这么一把岁数,是木头棺材也不多见的。”白素接过馒头,将一个递给苏青白,对苏青白道:“这掌柜的回答我的问题言语温吞,想必是隐瞒着什么,我们再去问问别人吧。”
走至第二家,那是一个打铁铺子,铁匠在铁毡上面敲敲打打,是在打一把宝剑。那帮手是个十七八岁的孩童,一边用大铁锤砸着,一边叹息道:“宁王也不知道要什么兵器,每年打造却是苦了我等。”那用铁夹夹着铁块的大汉说道:“你自管敲打便是,说恁多话作甚!?须是宁王少了你银子么?适才宁王派家丁还送过来一口好大的铁棺,这铁棺融化了,可得多少精铁!你小子,莫要吃里扒外!”那孩童受了这一场抢白,只把脸都憋红了。
白素与苏青白站在铁匠铺子外面,因这铁匠铺里面锻铁的声音加上街市叫卖的声音,白素也没有听清楚他们二人说的话。苏青白因是盲人,耳力却比常人好多了,早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便对白素说道:“白姐姐可曾听见了吗,适才有人给他们送过一口棺材!”白素道:“不妨进去看看。”
二人走入铁匠铺子,那大汉招呼道:“两位可是要打造兵器?”白素笑道:“不是的。”大汉道:“两位可是要打造家什!”看一看这两位,都是白色的衣裳,超凡脱俗的仪表,显然不是农夫农妇。果然,白素道:“却也不是的!”那大汉道:“须是打造钗环暗器之类?”白素笑道:“也不是的。”
这大汉扔下铁夹,走到二人面前,问道:“敢问二位有什么需要?”苏青白道:“适才我与这位姐姐丢了一样东西。”白素接道:“一样晦气的东西。”苏青白接道:“那东西虽说是没有手脚四肢,”白素道:“却是会自己走的!”那大汉听得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眨着眼睛。
白素又道:“那东西如果丢了,被人捡到了,可是需要原物奉还吗?”大汉也已经知道,这二人丢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回道:“那是自然要还的。只是不知道二位丢了什么东西?”
苏青白眨眨眼,那一双眼睛看起来一点也不似瞎子,对那大汉道:“我丢了一口棺材,铁棺。”白素道:“我丢了一个妹妹,妹妹。”那大汉总算知道了原委,问道:“可不知二位丢的东西有什么特征,在下倘若日后见到,也好为两位留意。
”苏青白道:“那也没有什么特征,不过是平平常常一口棺材罢了。”白素道:“令妹与我虽然长得不像,却也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那大汉忽然笑笑,道:“今日却是巧了,有人送给在下一口棺材,铁棺,现那物还在房内。不知二位所丢的,是不是这一口,且跟在下去瞧瞧。”说着,当先领路。三人鱼贯走至房子后厅,那棺材可不是青白的棺材吗,只是棺材内空空如也。
苏青白道:“白姐姐,这物可是我们的么?”白素道:“是的。只是,只是一口棺材。”苏青白早已猜到,便说道:“这棺材我们先放到掌柜的这里,不知掌柜的可否允许。”那大汉道:“这口棺材乃是城里宁王府上送过来的,说是烧融以后要为府上打造农具呢,在下纵是有十个脑袋,那是万万不敢将棺材原物奉还的。”白素道:“这铁棺我们不要,足下可也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待得我与那位宁王交涉好了再将它烧掉也不迟,你意云何?”大汉道:“使得,使得!既是姑娘的失物,在下是断断不敢僭越的。只是姑娘需与宁王说过才好。”白素道:“那是自然,我现时就要去找他呢!”
此时那打铁的孩童忽然发难,将手中的铁锤舞的呼呼风响,正要砸白素的背脊,苏青白一剑飞出,两样铁器交迸,火花四溅。那孩童早已拿不住铁锤了,虎口被震得发麻。白素道:“你这是做什么?”那孩童道:“不做什么,只是你这两人凭空里很会捏造,想要使个巧取豪夺的空缺,我师父答应了,需要问问我才好。”苏青白冷冷的道:“那本就是我们的!”
那大汉忙走过去拉着孩童道:“快向二位道歉啊,你这孩子。”白素道:“道歉也是不必的,待我与宁王说好了情由再说吧。”说着与苏青白走上了长街。此时市集繁华异常,待走至最繁华处,那宁王府便出现在了眼前。好一个高门大户深宅广院,真是个壁垒森严的好所在。
“待得夜晚我同你再来吧。”白素说完已经走开。苏青白道:“是了,这些王公贵族分身乏术,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好夜晚再来了。”说完后二人走开了,白素摸出银子在一家客栈打尖。
这是深秋,天色早早就暗了起来。看看已经是红日衔山,倦鸟归巢的光景。待得夜晚,二人已经从客栈飞了出去,苏青白轻功本来就独一无二,加上是在深夜,本来眼睛看不见东西,也算是适得其所了。两人飞到宁王府的屋檐上,待走了一程,便轻飘飘的落在了一层穿堂内。往前走的片刻,是好精致一个花房,显然就是那宁王夜间休息的地方。
白素道:“苏公子少待,我去看看哪间房子是宁王的卧房。”苏青白等待着,白素走到那花房外,只见里面红烛高照,荧荧烁烁的光线照在了窗格上。遂舔破了窗纸,只见里面坐着一位儒雅的老者与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贵公子。那老者身穿一顶苏稠的黑色披风,两双手拢在袖内,头发束在头顶,用一根白玉簪子绾着。两颊上留着一点胡须,嘴唇上亦有一点,这人生的虎背熊腰就像战场上的虎贲勇士似的。对坐的是那位公子,这位身着一袭明黄色宫稠的衣服,双肩绣满了黑色的花纹,一张脸却清秀异常,这样姣好的面孔竟然生在了男儿面上,可见造化弄人是不假的。那老者欠欠身对那公子哥说道:“听说夷狄又兴兵,菱儿辅佐我皇当尽心竭力才好。”那公子点头道:“父王说的极是,孩儿忝为贵胄,每每大敌当前不能折冲,想及此处,愧对浩荡皇恩啊!”那老者又说道:“王儿切莫自责,只目前丢失了那破云简,江湖已经人仰马翻……”白素听得真切,这父子说的竟然也是破云简,难道那三枚破云简有一枚竟然在宁王府。
就这样想着,不妨脚下已经踩碎了一根枯枝,那贵公子忙呼喝道:“切莫让这贼人走脱了,庄丁们与我将这贼人抓来。”白素情知已经泄露踪迹,已经和苏青白飞到了屋檐上。那贵公子忽的不知道用什么暗器打灭了灯柱,屋子里面顿时一团漆黑。白素与苏青白站在屋顶上,俨然就是两尊雕塑。苏青白抱着剑,问道:“青姑娘现在何处。他们可有说道?”白素轻声说道:“他们只说破云简什么的,并不曾说令妹呢。”
这时候整个宁王府已经闹闹嚷嚷的了,那灯烛照的黑夜就好像白昼一样。只见庄丁们排着长队到处搜寻,白素说道:“这样大的家业,怎么竟是这样的守卫。”扔下一块碎瓦片击打在了一个人的头顶,那人回头看了看,并不曾发现白素。白素笑道:“酒囊饭袋。”苏青白抱着湛卢,风神绰约的样子。这时候只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二位可否借一步说话,高处不胜寒呢!”说这话的正是那富家子弟,那富家子弟此时在他们身后站着,可怜两人均是此道中的高手,今日尽入彀中。
苏青白原是什么也瞧不见,没有想到这一次连听也没有听见,但是苏青白并不是个临危而乱的人,勉强笑笑,说道:“朋友八步赶蝉的功夫可谓是出神入化,苏某人佩服佩服!”那富家子弟,走向前,说道:“得蒙当世剑客苏兄垂怜,本府上下三生有幸。”白素知道若论口才就是十个苏青白也不是一个他的对手,遂笑道:“宁王说笑了,我等不过是班门弄斧,哪里就有什么真正的功夫,只是,宁王虽为主人,也与我们一样,为免有点……呵呵……呵呵……”苏青白接着她的话,道:“本王这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青白笑道,“却不知你真有什么本事吗。”宁王道:“是有一点的!”
苏青白道,“一点恐怕远远不够,我们有两个人。”宁王笑笑,飞掠而起,在半空中朗声说道:“一点功夫要留下二位却也不难!”宁王一双大手如同鹰爪一般只取苏青白的头颅,这是刚猛以及的套路,况且苏青白已经目盲,但是苏青白毕竟是绝世剑客。自从出道以来大小三十多役,虽然掌中一把铁剑为他增色不少,实则苏青白赤手空拳的武功也是江湖同道不可望其项背的。此时,郎朗月光下,那宁王就仿佛一只从天而降的秃鹫,招式老辣而迅疾,苏青白早已经躲开了,没有人知道这瞎子是用什么手法躲开的。等到宁王的爪子落下去以后,抓了个空,再看时,苏青白站立的地方已经换成了白素。
没有想到此二人修为功深,竟然到达了移形换影的境界。苏青白站在屋角,依旧是抱着那把湛卢,月光下那把宝剑就好像一条青龙,择人而噬的样子,苏青白说道:“宁王差了,那里的原是白姑娘,苏某人站在这里呢。”宁王师菱悦大怒,当下更不答话,将纯阳的内息调匀,又把内力灌输到手臂之上,这时候第二抓又抓了过来。宁王仿佛已经猜到了苏青白与白素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移形换影,这时候一抓势在必得,直直的抓向苏青白。苏青白脚下一荡,早已经又与白素换了位置。白素看见宁王抓了下来,一把剑已经在等着他了,终究还是不忍,将剑尖移开了三寸。宁王本是从远处抓过来,就好像一把弓箭发出去的箭簇一般,早已经收不回来。只好偏偏手腕,幸好白素不欲赶尽杀绝早已经暗中偏移了剑尖,否则的话宁王此时早已经血溅当场。
宁王看到自己手腕上已经被划破,退开一点,淡笑道:“多谢白姑娘,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已经跃下了屋顶。
“慢着,”白素飞了过去,“你还没有说我的妹妹的行踪。”
“白姑娘是什么意思?”宁王回过头,两人伫立在风中,“你还有妹妹?”
白素冷然道,“别以为花言巧语就可以打发了我,我明明打听到了是你将那口棺材送到铁匠铺的!”月光之下,白素乌云般的头发就好像墨玉,白衣如雪。宁王不禁看得痴了,良久才开口道:“不错,本王是往铁匠铺送过一口棺材。”说完以后就准备离开,苏青白打横里拦住他,说道:“既这么着,你是走不脱了。”宁王望了一眼苏青白,说道:“朋友说话要当心了,这里本来是舍下!”苏青白淡淡的道:“你若不说出来青姑娘的下落,流血五步,全城缟素!”眼看又要动手,没奈何,白素走到宁王跟前盈盈拜倒,说道:“令妹与金晨走失了,到这时刻尚且不见,其中必定有原委,如若公子知情,还请不吝赐教!”宁王点点头,将白素拉起来,回道:“令妹之事本王实在不知道,至于那口铁棺,在下却是见过的!”苏青白微一沉吟,道:“那口棺材——”
宁王看了看左右,庄丁个个精神抖擞准备对二人群起而攻之,挥手遣散了众人,说道:“下去吧,此二位是敌非友,尔后二位至此,当款待!”庄丁们这才走了下去,宁王将二人带入花厅,喝过茶后,才说道:“苏公子白姑娘可知道那口棺材的来历?”白素虽然常说那口棺材是自己铸造的,不过是骗人而已,那口棺材实则是白素与青素智斗昆佐佐取胜以后大石道人送给他们的,说是一样宝贝。是以,青白二蛇一直带着它,久而久之,二人已经习惯了杀人的时候带着一口棺材。但是,棺材的来历却是一知半解,参详不透的。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白素说道:“那原是一个宝贝,只是我与妹妹并不知道这宝贝从何而来,为什么要送给我们。”
宁王问道:“白姑娘难道就不觉得送人一口棺材晦气吗?”这样一问,败诉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淡淡的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口棺材与一把利剑在我眼中那是一样的。”苏青白道:“白姑娘如此聪明,难道就真的没有看出来一点玄妙?”白素道:“我只知道这是一口棺材,一口铁铸的棺材。”宁王道:“这一点白姑娘与苏公子有所不知了,江湖群雄辈出,两位可曾听说过一位刀仙?”
“刀仙?”白素与苏青白同时一愕然。
宁王继续说道:“刀仙,那是很久以前的江湖。久到还未有四大割据之前!”白素想了想,道:“是了是了,当初,大石道人是说过这是刀仙的棺材!并且说这棺材里面有一个秘密。”宁王道:“本王何曾有幸竟然找到了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那口棺材不普通,试想难道真的有人用铁做棺材吗?刀仙这口棺材一定有古怪,今日小王见了这口棺材,与算说中的毫无二致,可见是刀仙的棺材。”
苏青白道:“那也是了,世上有人用这古怪的棺材吗,除了你所说的刀仙,我是没有见过第二个的。”说着喝了一口茶,又缓缓的道:“王爷可是着实昏聩,我与白姑娘并不是过来听故事的。”宁王笑笑,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苏公子此言差矣,如果不说说这口棺材,你等还真道是小王将青姑娘藏匿了呢。”白素淡然道:“那就请宁王说一说,愚妹可是还在那棺材里面。”宁王看着白素,少顷,说道:“小王并不曾见过青姑娘。”白素冷然道:“那是怪不得我与苏公子了,只是没有把柄,不然这宁王府须是留他不得的!窝藏民女只罪本朝也是有律法的。”
宁王站立起来,咳嗽一声道:“我只见到了这个,”然后自内室拿出一个绣着牡丹的红色弓鞋,“令妹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这双鞋子显是没有缠足的,不知道可是令妹的鞋子吗?”苏青白不觉呼吸一滞,将那鞋子捏在了手中,可怜目盲竟然看不见。用手抚摸之下,不禁跌足长叹——“这鞋子的确是青姑娘的,可也还有旁的东西吗?”
“苏公子认为本王是什么人?难道真是鱼肉百姓吗?那是错了,日久见人心,苏共子不妨住下来,时间一长或可明白本王是个什么样人!”宁王冷然道。苏青白还未答话,白素已经说道:“这样说来,愚妹竟然是凭空消失了么?”
“依小王之见,令妹有可能被强贼掳去了,也未可知。”宁王望着白素说,“不过在这里,白姑娘尽管放心,令妹的事情小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听他这样说,白素说道:“多谢王爷高义,那便告辞吧。”说着已经走了出来,宁王让出了一条路,白素走到天井中忽然开口道:“倘若王爷有所隐瞒,我的手段须是不好的。”说着笑了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宛如银铃一般,却也古怪的紧。笑声落下来以后,中庭的栀子花早已经落了一地,那树上的一只老鹰也落了下来。
落在地上以后便硬梆梆的,苏青白用手在那死老鹰上空轻轻的一拂,说道:“白姑娘差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若让这秃鹫尘归尘土归土也是好的。”说完,只看见手掌中间就好像燃烧起来了一条直线,直直的打在了老鹰的尸体上面,众目睽睽之下,这老鹰就被焚烧成了一把灰烬。宁王拍掌笑道:“两位功夫真是令人肃然起敬,海水不可斗量,小王原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想两位果然艺高人胆大,小王佩服佩服。本王府两位若是赏光莅临,那是阖府的福气了。”说着又道:“只是有一事本王始终不明了,若蒙两位赐教一二,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只是二位忙着赶路,憾甚!憾甚呢!”说完自语道:“看来这血光之物又要隐藏起来了,只是不知道小王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破解开这物的奥秘。”
白素早就知道宁王还有事情藏着,这时候方走过来道:“小女子行走江湖,只是从来没有见过破云简,每每却因此落得个百口莫辩,今日有此机缘,倒也愿意一睹宝物荣华。”苏青白道:“在下虽然是个瞎子,宝贝是摸一摸也可足愿了。”宁王欣喜,心内暗忖道:近日倘若走脱了这两位,而后再想要找到那是大海捞针,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千叶宝莲让他们看看也无不可,府内壁垒森严如果真的动起手来未必不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到那时候一举得手,纵使不能让两位效力于朝廷,除掉两个厉害以及的人物却是可以的。想到这里,不禁喜上眉梢,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宁王哪里知道二人适才不过是牛刀小试,真正的功夫还没有露出来。
宁王走至一株桂花树下,站立片刻道:“左右,过来将这桂花树与我拔下,把破云简拿出来。我与二位在花厅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