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年余光》宁郁

31、Chapter 15（2）

　　参加酒会当天一大早，我就被盛老夫人捉去美容院做头发。发型师给我整了一个复古的高髻，配上Cartier的珠宝首饰，如果能有一个火把握在手上，指不定我还真能扮演古代女神。

　　侍者为我穿上一双半透明的质地的鞋子，鞋跟很高很细，像仙度瑞拉的水晶鞋，而在我身边注视我的老太太就是策划这场假面舞会的神仙教母。

　　我站起身，突然觉得高海拔的地方空气质量果然很好，站在落地镜前凝视自己，稍稍扬起下巴，一秒钟华之琦上身。

　　盛老夫人都忍不住赞叹，“愈发有气质了。”

　　我从镜中对她灿烂一笑。

　　盛老夫人的眼角溢出厌恶的神情，转头不再看我。

　　真不明白我的梨涡哪里招她惹她了，让她这么嫌弃讨厌。

　　在这个巨大的都市华灯初上的时候，我踩着十五厘米的高跟鞋亲昵地挽着盛老夫人走进天池山庄的大厅，入眼尽是衣香鬓影、纸醉金迷，入鼻尽是幽淡的香水味，此等盛世气象这辈子见过一次，已经毕生难忘了。

　　慈善拍卖晚会还未开始，社会上的名流分散成小股，手握一杯淡黄色的香槟酒，与自己相熟的人凑在一块儿低声交谈。

　　侍者分别把两杯香槟酒递给我和盛老夫人，我凝视香槟酒两秒，说：“奶奶，我喝不了香槟酒，半杯就倒。”

　　盛老夫人挑起眉，“可会耍酒疯？”

　　“这倒不会，”我撇撇嘴，“只是我就会变成一个小木偶，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了。”在她耳边低声，“上回您孙女儿就是这么把我弄去三亚的。”

　　盛老夫人对此很满意，“听话就好。”

　　我无奈地揉一揉眉心，跟着这个老太太如鱼得水般融入一个她熟悉的社交圈子里，圈子里的人年纪都偏大，五六十岁的样子。

　　我略一分辨，倒吸一口凉气，瞿市长夫妇，安秘书长夫妇都在那里。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可是见到真人，我还是有点怕怕。

　　瞿市长看到盛老夫人，露出尊敬的笑容，“盛伯母，您来啦。哟，这是之琦吧，两年未见，变得这么漂亮。”

　　我举止得体，甜甜地说：“瞿伯伯好。”

　　“瞿市长就会夸她，这孩子长得再好看，也比不上瞿市长您的千金啊。”盛老夫人和蔼地笑。

　　“那丫头比之琦还虚长两岁，可哪有之琦懂事听话，野得很呢。这都毕业两年了，要不是安秘书肯收她，还不知道能在哪工作呢。”瞿市长的太太微笑。

　　安秘书客气地笑，“彦晴那孩子很聪明，嫂子你就不要谦虚了。”

　　盛老夫人笑容不着痕迹地一滞，“彦晴来了？”

　　“丫头小子是我们好不容易劝来的，架子大得很呢，这不正在二楼玩，都不愿意和我们一处。”瞿市长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伯母，怎么今天不见庭臻？”

　　“这不出国了嘛，不然你以为这丫头肯来？”盛老夫人含笑着觑我，“她不过人前装得好罢了，其实也是贪玩的。这不，现在都还不肯来公司帮帮我这个老婆子。”

　　安秘书的太太打趣道：“哎哟，伯母，您现在身子骨这般健康，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之琦这孩子自然是趁此机会赶紧去玩啦。”

　　我陪着他们一块儿笑，又不敢笑得太露骨，免得露出不属于华之琦的梨涡。

　　瞿市长的太太看出我不自在，便对我道：“之琦呀，你和彦晴也有好多年没有见面了吧，不如你上二楼去找她玩吧。”

　　我看一眼盛老夫人，她慈爱地朝我点头，“去吧，年轻人在一块儿才玩得来，不过少喝点酒啊。”

　　比起上楼去应付一群小姐公子哥儿，我更愿意在这里与官老爷官太太们拉拉关系套套近乎，不过人家都下逐客令了，我也不好再厚着脸皮杵下去。

　　我点点头，转身朝旋转楼梯走去。这位瞿市长的千金并没有出现在邀请人的名单上，属于临时决定来的，所以我自然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不过到了二楼直接问个服务生瞿彦晴小姐在哪里就好了。

　　等等，瞿彦晴……瞿彦阳？！

　　一枚原子弹在我的脑袋里炸出一朵蘑菇云，不是吧，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我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偷看一眼瞿市长夫妇，难怪之前我看他们的资料的时候还在腹诽这二人眼熟呢，原来竟然是瞿彦阳他爸妈！

　　瞿彦阳你丫的居然是官二代！那你还在大学校园里踩着什么自行车有事没事跑去TY公司实什么习呀！

　　前面瞿市长说丫头小子都来了，那说明瞿彦阳今天也在现场。

　　内心哀嚎，我真是倒了十六辈子的狗血霉啊！

　　我僵着身子来到二楼，二楼是被年轻一代的官二代富二代包了场子，衣着华丽神采飞扬的公子小姐们没了长辈们的束缚，凑成堆的嬉笑打闹。

　　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瞿市长他的女儿瞿彦晴，这女人从模样上就是一个女版的瞿彦阳，这容貌若为男子自然是英俊帅气的，若为女子，那就偏豪放了。

　　这里八成是瞿彦晴的身份最尊贵，所以人群几乎是以她为中心。她正坐在一架古董钢琴上，绿色的长裙逶迤于地，笑嘻嘻地看着一个黑衣男子弹奏乐章。

　　我还傻站在一旁踟蹰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身后响起一个挑衅的声音，“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已经结婚的华小姐啊。”

　　声音又尖又利，像加了扩音器一般，二楼里嘈杂的人声沉寂下来，无数道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

　　回过头看到一个身穿蓝色长裙的女孩儿正在高傲地朝我笑，不过她的下巴抬得再高也高不过我，我睨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宁小姐。”

　　知道这位致远房产的大小姐不是出自盛老夫人给我的资料上，而是因为在文英楠呆在中国的那几个月里，宁小姐是他的绯闻女友之一。

　　无论出于公私，她和华之琦都有仇。于公，她家的致远房产和华盛集团是竞争关系，于私，她的绯闻男友和华之琦的丈夫也是竞争关系。

　　宁小姐对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架势很不满意，加重音量，“华小姐，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们这儿可是年轻人的场子，你一结婚的，还是到楼下去吧。”

　　稀稀疏疏的嘲笑声冒了出来。

　　看来华之琦那孤傲的性子让她的人际交往很不好，这么难堪的时刻都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解围。

　　我落落大方地在中心的达芬奇沙发上坐下，摇晃着酒杯中的液体，“年轻人？呵呵，宁小姐，我怎么觉得这里似乎只有我的年纪是最小的？”

　　嘲笑声果然消去一半。

　　我身上的女王气场全开，“其实我也不过是赶着晚婚的尾巴赶紧把婚给接了，免得成了像宁小姐这样的剩女。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我仰头想了想，“哦，对，黄金圣斗士。不好意思宁小姐，那部动漫放的时候我还小，不怎么记得了。不过宁小姐比我大几岁，应该记得。”

　　宁小姐像吃了一只苍蝇那样盯着我。

　　我还想再多说什么教训一下这位宁小姐，忽然一个透出惊喜的男声打破周围厌烦的安静，“嫂子！”

　　我循声望去，看见瞿彦阳一脸喜悦地分开层层人群朝我走来，他就是刚才弹钢琴的男子，完全无视旁人神色各异的目光，“嫂子，你怎么在这里？刚才隔得太远，我一时间没认出是你。”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为何偏在此处逢？

　　宁小姐面色如土，“瞿少，你认识华小姐？”

　　瞿彦阳睬也不睬宁小姐，只顾和我叙旧，“嫂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来？老大呢？”

　　我调整好心态，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说：“这不忙呢，我今天是陪我家奶奶来的。”

　　瞿彦晴走过来，好奇的目光在我和瞿彦阳之间逡巡，问道：“彦阳，你认识华小姐？”

　　瞿彦阳乐呵呵地点点头，“是啊，她是我实习的那家公司的总裁夫人。”

　　四周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其实瞿彦阳哪里会不知道文昱奕出差的事情，他之前之所以那么问我只是无形中告诉旁人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我既然成了市长之子的嫂子，旁人也不敢再招我是非，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

　　瞿彦晴在我旁边坐下，亲昵地拉起我的手，十足的大姐大口吻，“之琦，今天你怎么来了？五年没有见面，我差点认不出你啦！”

　　我看一眼瞿彦晴，或许是因为这张脸太像瞿彦阳，我有些不自在地点头道：“是啊，真是好久不见。”

　　瞿彦晴歪头调皮一笑，“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今儿在这里可不是你年纪最小。安妮，你还记得不？邓叔叔的女儿，小时候和我们一起学过钢琴的，大学都没毕业呢。”

　　瞿彦晴口中的“邓叔叔”是审计局的邓局长。

　　邓安妮这个人我在资料上看过，当时只是觉得她名字耳熟，样子眼熟，可着实记不起她到底是谁家阿谁。现在见到本尊，往瞿彦阳身边一战，我瞬间想起她是何方神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她就是我第一天去大学旁听的时候，碰到和瞿彦阳在一起的女生。天啊，想不到她也是大有来头，看来当时她说我戒指上的钻石是水钻不是不识货，是讽刺我。

　　也许她把我当成有钱人圈养的金丝雀也不一定。

　　邓安妮显然也没有认出我是苏早早，再者很久没见面忘记我的声音也是正常不过，她甜甜一笑，“华姐姐，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呢。”

　　我干巴巴地说：“是啊是啊，你也是越长越高了呢。”

　　说完我就想一头撞死。

　　宁小姐趁机冷笑。

　　瞿彦晴出来打圆场，“之琦，不如我们来一曲四手联弹吧？好久没有这么玩过了。”

　　我在心里埋怨华之琦没事去学什么钢琴，面露难色，“我是很想玩的，可怎么办呢。我今天刚做了美甲，不方便弹琴啊。”

　　瞿彦晴双眼闪了闪，怕就怕她误以为我故意不给她面子。

　　她是市长千金，和与我地位相同的宁小姐不一样，我不能惹她不快，所以我对邓安妮说：“安妮，能不能麻烦你代我陪彦晴姐弹一首呢？”

　　以华之琦惯来的脾气，客气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给了足够面子。如果换成真人，指不定还怎么蹬鼻子上眼呢。

　　“姐，不如我和安妮来一首四手联弹送给你吧。”瞿彦阳提议道。

　　瞿彦晴也不为难我，面如春风地点点头。

　　不依不饶的宁小姐凑上前，她还真是今晚吃了熊心豹子胆，“华小姐，你不给彦晴面子弹琴一首，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我口气不善地问：“你想怎样？”

　　瞿彦阳面色阴冷，一改先前谈笑风生时友善可亲的模样，“宁小姐，我姐姐都没有什么意见，你发什么话？”

　　宁小姐吓得不敢出声。

　　瞿彦晴无奈地说：“这也没什么，就让之琦以酒谢罪呗。之琦，你把你手中的香槟干了，我们就饶过你。”

　　宁小姐不悦地嘀咕，“香槟哪里算酒啊。”

　　我哭笑不得，瞿彦晴是明显给我台阶下，偏偏我还真喝不得香槟，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再推脱，就是不知死活了。

　　这里只是二楼，零星侍者逡巡在人群之间，如果等下我醉酒出现意外，也会有人下去告诉盛老夫人，她一定会上来帮我。

　　瞿彦阳大义凛然地站出来，“我帮嫂子喝。”

　　“不用。”我阻止他，瞿彦阳今晚一心向着我的表现太过明显，这种社交圈子人多嘴杂，最怕传出什么既不利人又不利己的绯闻。

　　深吸一口气，我抱着毕醉的决心仰头把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然后挑衅地把酒杯在宁小姐的眼前倒了倒，示意她这酒我喝得一滴不剩。

　　身边响起一阵戏谑的掌声。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瞿彦阳早已兴致勃勃地和邓安妮合弹一首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现场引来欢呼声一片，还有调皮顽劣的公子哥儿吹起口哨。

　　瞿彦阳面无表情，邓安妮的脸红了。

　　奇怪，我怎么到现在脑袋还是如此的清醒？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没在做梦，越想越弄不明白，既然我现在没晕，当时婚礼现场我为何又晕了？

　　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决定把这个问题暂时抛至脑后，过了今晚再说。

　　我看着瞿彦阳和邓安妮一起弹钢琴的背影，真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少年和少女在众人的瞩目之下，默契地凭借十指跃动，合奏出悠扬乐章。

　　我敢说在场百分之九十八的女人都爱上了瞿彦阳这一位风度翩翩的钢琴王子，奈何人家年纪幼小，身边又有青梅作陪，只能含恨放弃。至于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就是我和瞿彦晴。

　　我不怀好意地坐在瞿彦晴旁边，悄声问她，“彦晴姐，你弟弟这么有才华，你们家里应该很早就为他铺就康庄大道了吧？”

　　瞿彦晴叹气，“我这个弟弟从小脾气就执拗，我父亲一心想让他从政，他偏偏大学考去商学院。父亲早就给他在政府部门谋得一个好职位，他却硬要去集团公司实习。对了，你早就认识我弟弟？”

　　“是啊，”我说，“偶尔在我先生公司见过他几次面，但一时没有认出是你弟弟，我也从未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世。”

　　谁会把一个踩自行车的男生和市长少爷联系在一起。

　　“父亲规劝过他无数次，他一次也不听。说TY公司是世界知名企业，在那里可以学到很多经验，我父亲再不喜欢也没话说。”

　　我暗自得意，表面上语重心长地说：“男孩子嘛，趁年轻的时候出去闯荡闯荡总是好的，权当积累社会经验嘛。”

　　瞿彦晴无可奈何道：“我父母也只能这样来安慰自己了。”

　　一曲终了，大伙儿又开始玩起别的游戏，好几个阔少把邓安妮团团围住，和她说着笑话，矜持的大家闺秀在瞿彦阳身边转悠，奈何人家一门心思只往他姐姐这边走来。

　　瞿彦晴对自己这个一点也不解风情的弟弟很不满意，“你自个儿到旁边玩去啊，又跑回来打扰我聊天做什么？你看看人家安妮，刚来就交到新朋友了。”

　　瞿彦阳看一眼面色红润有光泽的邓安妮，耸一耸肩膀，简简单单地回了一个“哦”。

　　我举起酒杯向瞿彦阳示意，“Yannis，钢琴弹得很不错。”

　　瞿彦阳也回敬我，惋惜道：“我是在国外学的，如果我小时候就在国内长大，指不定早就可以和嫂子认识了。”

　　我呵呵干笑，如果瞿彦阳和华之琦一早认识，那么在TY公司地下停车场我以华之琦的身份与他第一次见面，我就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