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95、Chapter 6 只应碧落重相见（1）

　　予晗终日呆在房间里，这也不做，那也不做，只是愣愣的看着不远处那含着万千远山的辽阔草原。
　　狐鹿姑也常常来看予晗，予晗却是爱理不理，往往就是狐鹿姑做了一两个时辰，两人依旧一句话都不说。这令守在外面的渊儿涯儿禁不住怀疑，这里面真的就有两个人？还是看错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予晗本就性子寡淡了些，从小便被乳母调教了一副争强好胜的性格。可是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她终日乾乾，乳母毕竟是乳母，也不好意思说她什么，竟连乳母都管不住她了。予晗此后话变得更少，也常常离群索居。举家出游，唯有她一个人留在府里。
　　霍去病霍光再关心这个妹妹，究竟还是不能无时无刻的照顾她。一个不慎，予晗便恢复了那冷漠如霜，淡薄名利的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
　　母亲的死，令她过早的成熟起来。予晗内心脆弱，十分怕受到伤害。她就只能用冷漠来伪装自己，保护自己，隐藏自己。
　　霍去病早早感叹过了，这样的人都是可怜人。
　　以往，还总是有合欢陪在予晗身旁安慰着她，与合欢相处在一起，她才能找到几抹自己，也才能找到那时儿时无忧无虑的影子。不需要担心，不需要伪装，每日只需要闲时绣绣女红，或是学学做菜，这也都是那时所憧憬的日子。
　　可惜，合欢不在了。予晗好不容易修不起来的心，又碎的满地狼藉。
　　当初，虽然不过是个奴婢，在霍去病这样的人眼中，一文钱都不值。可在予晗的眼中，合欢却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玩伴。她随着它长大，彼此之间自然早已割舍不下，此番却经历生离死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也是予晗对于霍去病所最为恨的地方。
　　来到了这里，她自信可以再度将心修补，却碎的更厉害了，连残骸都找不到。

　　外面的涯儿和渊儿一头雾水，里面的两人却处之泰然。
　　予晗更是兴致无比悠闲，即使是意兴阑珊，她仍旧淡淡的拨着琵琶。琵琶乐声凄婉，乃送别的骊歌，也是胡人所最为喜爱的乐器。当初霍去病出征匈奴时，曾经为予晗带来一只琵琶，她也就慢慢的学会了弹奏这等乐器。
　　平日里，每当有烦心事，只要一拨琵琶，烦恼便会烟消云散。可是如今不再是了，那昔日最爱的东西如今就抱在手中，仍旧觉得意兴阑珊，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兴趣来。乐声铿锵，予晗只是麻木的拨动着那弦。
　　狐鹿姑心里仍是觉得有愧于予晗，懂得予晗爱读经史子集，平日里便吩咐随从们将能找到的书都买了回来。匈奴人本是不看书的，到底还是在位于丝绸之路上繁华的敦煌郡买了些古籍。
　　对于狐鹿姑的赠给，予晗没有什么触动，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便继续拨响手中的琵琶。
　　狐鹿姑并不奢求什么，只是祈求予晗不要赶他走，只是让他这般静静的望着那心中之人秀美的面庞，便也就够了。
　　两人之间仍旧没有什么谈话，只是不一会儿传来一阵谢谢，亦或是予晗手下弹出的毫无情绪的凄凉沧桑的琵琶曲，往往在整个大帐中空荡荡的回想着。予晗从来不在狐鹿姑面前翻看古籍，她不想在他的面前表现出一点点的让步。
　　往往很多时候，狐鹿姑想要道歉，或是想要解释清楚，却无从开口。
　　予晗是冷性子，倔脾气，这点跟霍去病倒是极像。如她所说，碎了的镜子，不可能破镜重圆；碎了的心，也别妄想被修补。
　　由于予晗的强硬，足足将两人距离拉远了许多。

　　岁月并没有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也没有将误会冲淡。予晗便是予晗，她是骄傲的霍家女，不会为了任何东西委曲求全。她若是不开心，便可以走；若是想留，便也留，倒也是继承了这霍家来去如风的性格——放荡不羁。
　　予晗也许实在觉得这生活索然无味，也不想面对狐鹿姑。便每日在门前放一竹简，竹简上写着今日要猜的谜语，只有猜对了，才可以允许狐鹿姑进入。
　　而如果狐鹿姑没有猜对或是没有猜出，必须转身就走，那日不得进入。而予晗也可以指示他做一件事情，做完了这一日便不了了之，第二日再行猜谜。
　　予晗选的谜面都是四书五经上的。她料定狐鹿姑猜不出，便也出了很简单的题目。照她看来，胡人都是放荡不羁的马背上的民族，哪里会关心这些，自然有些放松了戒备。哪晓道狐鹿姑自小便饱读诗书，对于那些，是了如指掌。在他的面前，予晗的问题，就好像小儿科一般。
　　玩着玩着，予晗不仅没有感到意兴阑珊，反而还愈来愈起劲。每日输了，没有半句怨言，只是加把劲继续想破了脑袋出谜面，每日就连向那谜面都要想到很晚。
　　狐鹿姑怕她光顾着玩了，又犯了胃病，也怕她咳嗽，便每晚吩咐涯儿送一碗热汤还有一碟枣泥过去，那枣泥里糅合的都是治病的药粉。经过长时间的调养，予晗的咳嗽慢慢好了，而胃病也逐渐稳定了下来，不会再轻易犯了。
　　得知予晗身体康复了，狐鹿姑自然也是高兴，为了陪予晗继续玩下去，便每日加紧处理公事，争取早点来。

　　输来输去，总是赢不了狐鹿。予晗心里自然也是十分气恼，她又是那不服输的人，骄傲显露于骨。想来想去，她才想到：这些都是著名的名著，像狐鹿这种人，不知道才怪呢。若想要赢他，就得跳出这些窠臼......
　　说来简单，怎能跳出呢？她懂得歪门邪道也不是很多呀。
　　今日狐鹿姑来时，总觉气氛不大对。予晗没有反复确认那谜面是否妥当，只是静静的依靠着案几，嘴角含笑的看着狐鹿姑。丫头渊儿却是眉梢难掩兴奋，面带微笑，却笑里藏刀的看着狐鹿姑，显然是希望他答不出。
　　狐鹿姑只感到心神一动，打开竹简，中间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三月时节雨纷纷。打一字。
　　这范围也实在是太广，狐鹿姑苦思冥想，将那稍微相近的字，从古代的甲骨文，还有商周的大篆，再慢慢过渡到小篆，隶书，都一一考究过了，却仍旧没有能答出那隐藏的谜底。看似隐藏的很深，那个字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却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狐鹿姑想着不如让予晗赢一次，也怕她觉得玩的没趣了。本来这游戏任由她玩也就是给她解解闷，让她赢一次也罢。
　　本一丝头绪也无，却在放下竹简的那一刹那瞬间明了：谁规定一定要是有雨纷纷就是字里有雨？他这是钻进固定思路了。
　　“我猜不出。”狐鹿姑放下竹简，看到予晗嘴角抿着的狡狯笑意，瞬间感到心神一动。
　　予晗眼里闪过一缕狡猾的神色，令这些天来的冷漠稍减，又恢复了两人初见的时候显露出的满心满眼的灵动活泼。
　　她抚掌大笑：“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