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93、衔恨愿为天上月，盼君几回圆（2）

　　告别莫祁之后，壶衍鞮还是没有来。予晗一直等到很晚，仍旧不见他的身影。似乎是明白了壶衍鞮的意思，她不再等待，独自驾着龙马孤零零的走回了大帐。明月宛若一袭清风，如此凄清寂寞的照在予晗的身上，令她的心都结成了冰。
　　予晗开始第一次怀疑自己来这里的这个从未动摇的信念。
　　即使是合欢死了，二哥毕竟还在；即使霍去病不念兄妹之情，派遣青萝杀了合欢，那长安终究还是有她的位置的。在那里，毕竟还有人注意着她，时时刻刻担心着她。若是自己不来塞北，即使是空空的一具驱壳，也不至于是这番的颠沛流离，花落满地。
　　达达的马蹄声在清冷的月光中荡漾，散发出阵阵无奈的心情。在那空旷的草原上荡漾，仿佛天地间都融合在了那阵阵马蹄之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少女冷漠欲碎的心。

　　回到大帐，已经是戌时。予晗感到全身骨头似乎都是散架了般的难受，此时只想好好沐浴一番，便歇息。偏偏在帐门前遇到了焦急等待着的涯儿。
　　见到予晗回来，涯儿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跑过来笑道：“姑娘可算回来了。奴婢还担心姑娘出了什么事呢。这饭菜是公子送来的，从申时就送过来了，担心姑娘饿着。姑娘却此时才回来，这饭菜已经热了好几遍了......所幸不晚。姑娘还没吃过吧？”
　　予晗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听涯儿如此说，才感到腹中空空如也。她刚要开口说话，肚子却发出咕咕的叫声，两人俱是愣了一下，旋即只听见予晗低低的笑声。
　　“我还是真饿了。劳烦你了，你回去复命吧。到时我自会派人把食盒送回去，就不耽误你了。”予晗向涯儿微微点头，语气听起来温文有礼，却隐隐带着淡淡的疏离，没有主仆之分，没有居高临下，只有淡漠的语气，听起来不愠不火。
　　出乎意料的是，涯儿却摇了摇头：“奴婢不碍事，公子吩咐一定要看姑娘吃完了才是。姑娘大病初愈，一定得注意饮食，可别又病了。”
　　予晗不理会涯儿的神色，却径直走上前掀开那彩绘鸳鸯食盒的盖子。食盒做的倒是极为精细的，里面有两层夹层，外壁做的很厚，盖子也盖的很牢，也是怕凉风灌了进去。真正吸引予晗的却不是这个，在那第一层夹层之上，工工整整的摆放着两盘糕点。
　　一盘是淡淡的紫色，散发着紫米清浅的香味。隐隐可以看见淡淡的红色在紫色的面皮细细交织，美轮美奂。那是予晗最为熟悉的味道，是属于她家乡的味道，那时母亲在世时常常为她做，便是紫米红枣糕。
　　另一盘看起来就格外的简单了。表皮呈白色，映衬着涟涟烛光，如水晶般透明的颜色在眼前荡漾。一缕缕糖丝在那糕点表皮交织，隐隐散发着白糖的香味。看着普普通通，简简单单，却做得宛若琼浆玉质，这白糖糕想要做好，也是要考验水平的。
　　予晗略微失神，伸手便拿起一块紫米红枣糕，盯着那紫色的表皮微微出神，喃喃道：“这塞北，怎会有这紫米红枣糕？”
　　涯儿嘴角勾出一抹微笑，恭声道：“公子知道小姐在塞北难免人生地不熟，便特意吩咐做了这几样长安特有的糕点。据公子说，这也是小姐最爱吃的......小姐不妨尝尝吧。手艺未必会比长安城的差。”
　　许久，不见予晗回答。
　　风儿仿佛都静止了，涯儿连忙抬头去看予晗的神色，却猝然看到，她清秀绝美的脸颊，已经泪流满面。两行清泪顺着那娇俏的脸蛋缓缓流下，在那地面上击出一个小小的水坑，缓缓荡漾开去。
　　良久，薄唇微启，予晗的声音清浅无比：“狐鹿他......怎知我喜爱吃白糖糕和这紫米红枣糕？”
　　涯儿摇头却不应，只是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神秘的微笑。
　　予晗麻木的将手上那块紫米红枣糕放入嘴中，细细品尝，紫米的清香与红枣特有的甜而不腻的口感在舌尖交织。用糯米柔和的面皮，咬起来格外富有弹性。细细的口感在舌尖交织，紫米亦在味蕾徘徊，如此的美妙。还不等完全体会出那表皮的神秘魅力，红枣泥已从表皮间缓缓渗出，在味蕾间慢慢荡漾。却又不等品味清晰，又慢慢的滑落下去了，再也品尝不到，却只是口留余香，舌尖俱是摇摆着甜甜的享受。
　　吃着吃着，一滴泪从眼角悄然滑落，滴在了那紫米红枣糕的表皮上。
　　予晗放下了糕点，忽然抬头看着那半明半昧，忽明忽暗的烛火，心中一片惆怅。
　　该做下什么了，她应该做些什么。

　　予晗来到狐鹿姑的大帐内，却看到那其中烛火通明。她不知道为何就阴差阳错的摸到了这里，只是觉得，这里是那么的熟悉。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引领着她走到这里。而且她坚信，壶衍鞮一定就在这里。
　　她感到手指关节处微微有些紧张，禁不住舒了一口气，正要迈步走进，却忽然听到一个冷漠森寒的女声缓缓传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身为匈奴阏氏，又是先单于最为宠爱的女儿，你怎能变相将我软禁在这里？”这是莫蕴的声音，无比森寒，在那冷漠之下，隐藏的是浓浓的愤怒与好似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孤苦无依。
　　予晗只感到心跳加速，正要离开，另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飞快的击打着她的耳膜。
　　是狐鹿的声音。
　　狐鹿姑的声音听起来不愠不火，似乎没有对于莫蕴的话语有着丝毫的触动：“怎么？匈奴阏氏，还是匈奴公主？难不成你要用我的妻子的身份来逼我么？我顶天立地，自然不会受你的蛊惑。”声音顿了顿，似乎冷笑了下，“公主殿下身体不适，行走在外易感染风寒，严加看守。”
　　大帐中传来两声侍卫的应诺声，旋即狐鹿姑再度冷笑了两声，转身走出了大帐，留下一脸愤怒的莫蕴。
　　予晗只感到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她很想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狐鹿是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可是可笑的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了，不相信那不是狐鹿。也不相信刚才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自己的幻听。
　　对于狐鹿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方才的声音，一定是狐鹿的，一定是她就连梦里都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声音。此番来找他，只是为了向他道歉，却没想到，自己才真正是梦里不知身是客。
　　莫蕴，居然是他的妻子？
　　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有错！
　　老天爷仿佛很喜欢在本身就不开心的事情上雪上加霜，火上浇油。正当予晗感到心都碎了时，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弥漫着浓浓的紧张，还有深重的无奈：“予晗......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