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36、天上星（5）

　　刘彻透过那层层纱帘，目光里带着些许渴求，看着那个娉婷而立的女子慢慢的走近。
　　那女子，身穿白衣，上面带着些许蓝色丝线绣成的莲花，美仑美央如孔雀开屏。身披一件蓝色纱衣，竟是贪恋人间烟火而掉入人间的仙女一般美丽。
　　刘彻笑着问平阳公主道：“果真是佳人，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平阳公主笑着看了一眼那宫装女子，淡淡道：“你自己告诉陛下吧。”
　　“是。”女子口头应允，旋即抬起头笑的如同纯菊，一字一顿，仿佛要让刘彻记住她的名字：“民女李妍，拜见陛下。”
　　李妍？
　　这个名字大臣似乎从未听过，一时间竟议论纷纷。霍光即使人脉很广，长安城遍布了霍家的势力，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这个女子身世若何。
　　即使是议论纷纷，众人攻击性的目光如潮水般涌来，李妍亦是淡笑应对，仿佛她只是一汪清水，不食人间烟火。
　　刘彻含笑着亲自撩起龙袍，下了台阶扶起李妍，神情的凝视着面前女子的眼眸。她的眼眸如同一汪秋水，不含一丝杂质，圣洁而又美丽。
　　李妍亦抬头望着这个年轻帝王，却不知怎么，心中是无限的厌恶。在她的满心满眼徘徊着的，还是那个风姿翩翩的少年。
　　小时，她家还没有败落。那少年便和她一起坐在结满了紫藤花的花架下静静地看着花开花落，他的话语间也充满了向往。
　　四岁时，他已经七岁。两人这般在硕大的府邸中捉迷藏，而她每次都会输。她恼了，问他为什么，而他，那个小小孩童，总用似笑非笑的眼神回答：“因为你笨。”
　　七岁时，他离开了她的身边。她那时候并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亲手做了些柿饼给他，让他不要忘记自己......
　　再次见面已经是十五岁，他与父亲出征回来。那时，她家族败落，她也当了青楼女子......他们再次在紫藤花架下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却终究，还只是一场梦。
　　兄长以死相逼，令她进宫，她不得不从命。她并不稀罕，那所谓的名分，钱财，但是，有人稀罕。
　　那个少年，她只能将他埋在心底，静候花开花落。这一世，终究是有缘无分。

　　李妍再度抬头，眸子里已经染上了几抹泪水，更显楚楚可怜。
　　刘彻挽起她的手，清楚的感觉到那只纤纤玉手颤抖了下，他却依然笑赞道：“果然是佳人。传朕旨意，封李氏为夫人，居于昭阳宫。”
　　“是。”身后传来徐从的应和声，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道：“起奏陛下，昭阳宫......要启封么？”
　　刘彻想也没有想的点了点头，便一路拉着李妍走上龙座。命太监添了个座位，便到了杯酒给她，深情凝望，溢于言表。
　　李妍接过酒杯，也粲然一笑，完全不顾及身旁卫皇后略微鄙夷，略微妒忌的目光。
　　自此，民间的夜，那个少年，在不属于她。

　　夜晚的草原，显得那么的凄凉。一丛可怜的篝火在草地上燃起，两个女子坐在火旁取暖。
　　却是予晗和静姝。
　　静姝说完，已经是义愤填膺。而予晗依旧淡淡的拿着树枝翻动着篝火，不时有一阵火星字冒出，好似要喷到手上了。
　　静姝讲完，略微发愣的盯着予晗的动作，小声问道：“予晗？你说一句话吧，这样憋着，总是不好的。”
　　予晗依旧望着火堆出神，说话的声音变得飘渺无依，也变得无力，是那么的冷漠：“罢了，她自然有自己的选择。”
　　静姝愣了一下，旋即抓住予晗的手，轻轻地说道：“予晗......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予晗轻轻地笑了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啊，你说吧。只要我帮得上的，一定会帮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静姝笑了笑，却如同阳光下的露水一般惨淡，她说着说着，眼角却划过两行清泪：“予晗，我们五天以后就要走了。而在这里，我找到了家乡的感觉，所以......”
　　“什么？”她的话说到一半，已经被予晗剪短，她吃惊的望着静姝，一字一顿道：“你说，我们......我们五天之后就走？”
　　静姝黯然点点头。
　　予晗说的那后两个字已经变得沙哑，静姝怕她担心长安城的风波还没有结束，不免劝慰道：“你也放宽心，如今妍姐姐都去了，恐怕事态也就平息了。只是......我恐怕不能和你一同回去了。”
　　予晗只觉得这些消息一个个接踵而来，宛若晴天霹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尖着嗓子问道：“为......什么？”
　　静姝惨淡一笑：“我五岁时候被迫离家，如今我已经十七岁了。十二年也应该回去看一看了，而且每天在这大草原上多好，为何还要回那个令人窒息的金色牢笼里呢？如今妍姐姐又不在了，就更没有人看得起我，陪我说话了。”
　　“可是，我还可以陪你说话啊。”予晗只觉得希望无比渺茫，却还希望这个朋友可以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大哥误会，二哥疏远，娘非亲娘，爹又常年不在家。那个霍府，对她来说同样也不是金色的牢笼？
　　但她必须回去。
　　静姝见她不语，同样也陷入了沉默。许久，她紧紧的抓住了予晗的手，声音轻喃如耳语：“予晗，我明日就走。我家乡在南疆，我得赶回去看父亲一面......你多多保重。”
　　予晗也顺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只能用一句别走，不要走来代替。
　　静姝轻轻的松开了她的手，眼神绝望的仿佛放飞一只断了翅的蝴蝶，那般不舍，但却真的如此做了。
　　许久，她静静说道：“我为你唱一首歌吧，一起唱好不好，我教你的那首《送别》。此时，才是真的应了景了。”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在唱到这里时，予晗和静姝的声音都因悲伤变得哽咽，却依旧颤抖的唱了下去：
　　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予晗真的很想抱住静姝，哭着告诉她不要走，她们要做永远的好朋友。可看到静姝眸子里的思念那么足，她又不忍心了。
　　无论如何，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好友，在她苦难彷徨时，如此热忱的伸手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