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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番外六 昔日悲鸟再不返(3) ...

  •   二、争锋

      未央宫北阙,一袭孤单瘦弱的白色身影迎风而立,月色凄清,更显孤影绰绰。白色狐裘在长安城十一月的寒风中飘扬,如同敌军投降的幡旗,隐约有了阴森诡异的味道。
      念染在这瑟瑟寒风中站得久了,云鬓有些歪斜。
      小梅看得心下不忍,走上前去揽住她冰凉的手臂,小声道:“夫人,回去吧。大人今日逢升官赐婚之喜,怕是被人缠着走不了呢。咱们还是先回府等着大人吧。”
      念染却自顾自地凝视着北阙阙台上高大的燕尾翅翼,忽而惨淡一笑:“小梅,你看我,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怎么会呢,夫人是这世上最冰雪聪明的人儿,要不怎么会成为大人这般人物心尖尖上的人呢。”注意到念染苍白下去的脸色,小梅自知失言,低呼一声连忙跪地:“奴婢失言,请夫人责罚。”
      念染轻轻一叹,冰凉的指尖握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手:“罢了,都快要戌时了,我们回去吧。”
      小梅站起身来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要扶着白衣身影登上不远处的青布马车。
      “妹妹,妹妹!”
      身后传来女子娇柔的话语。只见念染登上马车的脚步一滞,黑暗里一双晕着浅浅月光的眸子危险地眯起,似有刹那间的凌厉之色闪过,最终她却面不改色地转过了身,含笑望着那从远处走来的女子。
      女子的眉眼秀丽,却还不至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一身绯红色衣裙,墨发间有红珊瑚珠钗摇曳,更显朱唇浓艳。全身火红色的衣裙,衬和着她故意摆出来的娇柔姿态,于这无边暗夜中似是一团滚烫的火球迅速向念染走近了。
      小梅微微蹙眉,颇有些不悦地看向走来的不知好歹的女子,斥道:“上官小姐这是怎么了?我家夫人不过是霍襄大人的平妻,担不得您这样的屈尊纡贵。”
      一身红衣的上官颖却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盯着念染看,一边混不在乎地说道:“有什么大不了了的?反正不久我就要嫁与霍大人为妻了,与婚后的姐妹们熟络些也是好的。”说着,她轻轻地握上了念染的手,笑道:“妹妹切莫要恼我,妹妹年岁长于我,按理该是我唤妹妹一声姊姊的。只是依颖儿进府后的身份来看,这样称呼却又着实不妥……”
      念染面色不变地道:“上官小姐爱怎么唤便怎么唤罢,念染都是一样的。不知上官小姐可有何要事要找念染?”
      “说来还真有。”上官颖依旧笑嘻嘻的,只是黑眸深处刹那间有鄙夷轻蔑闪过,但仅是一瞬便被她掩饰地完好,她含笑看向一脸云淡风轻的念染,“妹妹,你把霍大人借我一夜可好?”
      念染还未开口,小梅却已遏制不住地出声:“上官小姐未免也太无礼了,您和大人还未成亲……”
      “住嘴!大胆奴婢,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一声凌厉的呼喝陡然从上官颖身后传来,声音尖锐而刺耳,融入无边夜色之中,引来一阵阵侧目。
      小梅被她抢白一通,心里的憋闷出不去,偷眼去看念染的表情。只见她依旧是淡淡的模样,似乎什么事都走不了她的心。上官颖热切地盯着她的双眸,似是想要从里面找出一丝一毫失落的意味来,可令她失望的是,自始至终她面对的,只是一滩不起丝毫波澜的死水。
      四周刹那间变得十分安静,就连呼吸都嫌吵闹。
      所有人都在等待念染的答案。
      良久,念染微笑道:“上官小姐这话说的有趣,什么叫借呢?”上官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刚要说话,却听念染自顾自地续下去:“您是他未来的妻子,正妻与夫君独处一晚,有什么不妥的吗?”
      众人皆被她这样恬淡的回应惊到,上官颖微微色变,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笑了起来,边笑边拍手道:“妹妹好一个晶莹剔透的妙人儿啊,难怪他对你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以你的出身,得以爬上如今的位子,老天爷果然有眼啊。”
      说着,咯咯轻笑两声:“妹妹这么说,我就当妹妹是答应了。春宵苦短,洞房花烛可莫要白白浪费了才是,我这就去找大人了,妹妹可莫要以为我无礼啊。”
      念染面色无悲无喜,客套地微微曲膝行礼:“小姐走好。”
      目送着上官颖一行人扬长而去,念染这才收回了目光,冷淡地吩咐一句:“走罢,回府。”
      小梅应一声,忍不住咕哝:“夫人是好脾气好欺负,他们一个个竟敢蹬鼻子上脸,真个给脸不要脸。夫人,方才那上官颖这样做,你怎么还答应她了呢?”
      念染不答,眼神空洞地穿过青布车帘,似是落在了很遥远的地方。她现在还记得,在上官颖那一身如火红衣的背后,那抹记忆里清淡的青衣身影。他们站得是那样的近,近的好似只要稍微动一下,就立刻会触碰到对方的身体。她偷眼望他,他却投以一个淡漠隐含警告的眼神,意义再明显不过——与那赐婚夜宴时他递给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清冷的月光,孤独只影,伴随着年轻女子的幽幽叹气,有力地穿透了层层遮蔽的乌云。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波,洞庭波兮木叶下。
      炙热的火舌吞咽了微微泛黄的纸笺,纸笺上的泼墨字体刚劲有力,似是一笔一划刻在了那根根木条上。念染白衣身影凝立在它的身边,纤柔的手指还攥着一半竹简,另外一份早已被疯狂的火舌吞噬地影影无踪。
      小梅刚进屋,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她惊叫了一声,看也不看那烧着的竹简一眼就连忙将它拾了出来丢在案几上。火星字很快被她拿案几上冰凉的水浇灭。
      而从火里抢救出来的竹简,纵使被泼了凉水,依旧面目全非。竹简未被烧毁的一角,隐约可见字迹刚劲有力,是男子挥笔掷墨之下自然而然所流淌的江山豪气。
      上面只剩下了两字,愁予。
      小梅一愣,几分不解地看着依旧立着的念染,小声问道:“夫人,您这样决然地烧毁了这竹简……难道以后不会后悔吗?”念染的背影一僵,但仅是刹那她就畅快地笑了。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当年他不过随意吟的《湘夫人》,如今早已面目全非。我并非稀罕那所谓正妻之位,只是他偏偏心甘情愿贬我为妾,甚至恨不得远远躲着我。”她自嘲一笑,笑容几分惨淡,“还是我自己照顾些自己吧,等到把孩子生下之后我就永远离开这里。”
      小梅愣愣地看着她,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念染了。
      主仆两人就这样站着,直至天明。一宿没合眼,平日里操劳太多的念染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倦意,她微蹙着眉道:“果真长大了,身体也越发不中用了。”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她又转头吩咐,“你也站了一通宵了,我现在想休息,阿梅,你也去吧,别把自己累着了。”
      小梅眼里有酸楚涩意翻涌,轻声应过转身退下。当她的身影融入那无边夜色之时,她恐怕想的是:夫人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何独独大人未看上她呢?这样纯洁如雪莲般的女子,他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舍得让她受伤?
      小梅走后,念染仍是躺在榻上,呆呆地望着头顶,有些痴。
      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一切都该结束了吧?她也终于可以下定决心割断对霍襄的最后感情,全心全意地将身心投入到自己从小就梦想的东西中去。
      一叶扁舟,浪迹天涯。
      念染轻轻地笑起来,笑容中荡漾着丝丝温暖。然而笑意还未到眼底,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一个小丫头的喊话:“染夫人,染夫人在吗?大夫人刚刚到了正堂,正吩咐喊姬妾们前去叙话呢。”
      若是小梅在,一定瞪着眼睛怒斥对方:“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夫人可是大人的平妻。霍襄那负心汉弃了夫人也就算了,夫人平日里可不曾亏待你们啊,怎的这样势利眼?”
      然而,在这屋里的毕竟不是心直口快的小梅,而是依旧面无表情的念染,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
      小丫头在外等得心焦,试探地唤道:“染夫人?”
      念染似是忽然醒过来一般,眼底的迷茫怅惘之色淡去,应了声好,便径直往里室更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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