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202、番外五 思君恨君君不知

　　莫蕴是在一次那达慕大会上认识壶衍鞮的。
　　她从小在且鞮候单于的庇护下长大，如同沐浴着和煦的春风，不曾有过忧愁。她现在想想，可真是好笑啊，那时居然认为且鞮候是自己最亲最亲的人，长大一定要倾自己所有来报答他。
　　壶衍鞮这个名字，她早有耳闻。听闻如今匈奴的右谷蠡王壶衍鞮，是且鞮候单于最为钟爱的孩子。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的母亲，是安洛微王妃。
　　谁都知道，安洛微王妃专宠十余年，只可惜红颜薄命，竟没有福气照顾自己的儿子，把他养大成人。
　　所以，且鞮候单于爱屋及乌，对待壶衍鞮，比对待将来匈奴的继承人狐鹿姑还要好上千倍万倍。
　　无论他人如何说壶衍鞮的好，莫蕴却是不相信的。她自己认为自己的眼界高于一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从来不信那些风言风语。
　　所以，她去了那达慕大会。
　　她认识了那个俊朗如天神般的男子。
　　他在摔跤比赛上，即使体格不如对方健壮，却凭借智谋力挽狂澜；他在射箭比赛上，所有射出的箭都是穿眼而过，令人唏嘘不已。
　　当他戴上那属于胜利者的彩条时，莫蕴就明白，自己的心被他所夺走了。
　　她无法忘却那个男子，俊朗的男子，她甚至去向且鞮候单于求婚，不顾自己的身份，就这般大胆而贸然的向一个男子求婚！
　　那时，她知道自己的心是甜蜜的。自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发誓自己这一辈子是跟定了这个男子。
　　匈奴的第一勇士。

　　可是，莫蕴没有想到，自己的少女情怀，会这么快破碎。
　　好似如一场梦一般，她还未来得及梦到那些甜蜜的场景，就已经醒来。
　　是霍予晗，是那个女人，夺走了她的一切。
　　当初她见到霍予晗时，就为她的美貌所惊讶。在这草原上，她自诩自己是最美丽的女子，但却没有想到，自己在霍予晗的面前就好似一面镜子，一面丑陋的镜子。就算她有着比黄金都高贵的身份，有着父汗的万千宠爱，却也无法弥补她内心的空洞。
　　更令她撕心裂肺的是，从第一眼见到霍予晗，她就明白，壶衍鞮喜欢她。
　　不，不行，她不甘心！她苦苦痴恋那么久的人，为何会喜欢上了别的女子呢？壶衍鞮是匈奴的第一勇士，只有她这样的身份才可以配得上壶衍鞮啊，配得上他右谷蠡王的身份。
　　可是她霍予晗，不过是一介汉人女子，只能为奴为婢，也配得上与她争？
　　莫蕴变得疯狂，她决心要夺回壶衍鞮的心。哪怕只是多看他一眼，对于自己来说，都是莫大的慰藉。
　　可是不管她如何做，壶衍鞮竟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在莫蕴恨霍予晗恨到极点的时候，她的兄长莫祁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
　　他告诉她，自己的身份，是莫族的后代。而莫族，就是天生注定要夺回那单于之位的！因为莫族的祖先於单，本就应该拥有那单于之位，那位置，本就不是属于名不正言不顺的单于伊稚斜的。
　　莫蕴起初还不相信，但当莫祁拿出那个她的玉佩时，她才相信这是真的。两人便一同在匈奴住了下来，伺机夺位。
　　莫祁不知从何打听到了狐鹿姑、壶衍鞮与霍予晗的关系，两人便商定好了抓住霍予晗。莫蕴那时才感觉到，自己心中仇恨的种子正在潜滋暗长——这一切都是因为霍予晗！
　　于是，她帮了自己的亲兄长。看到霍予晗被自己用鞭子抽打时狼狈的模样，她只想狂妄的大笑。是的，她赢了，最终还是她赢了。霍予晗就算是再有本事，也是她的阶下囚。
　　但她没有想到，铁血无情的莫祁居然爱上了霍予晗。
　　他为何会爱上那样一个下贱的女人？
　　莫蕴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为何一切都是徒劳。
　　后来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她捡到了霍予晗的蝴蝶香囊，而兄长莫祁，也在不日之后离开了她的私宅。

　　在草原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莫蕴只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可怜。鸟儿也是成双成对，但她，却依旧形单影只。
　　既然霍予晗让她失去了所有，那么霍予晗，也必将失去她所爱的东西！
　　她要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伤害她的事情，付出双倍代价！
　　所以，她向垂死的且鞮候单于请了旨意，做了狐鹿姑的阏氏。即使是阏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却仍旧没有感到报复的快意。
　　再度见到了霍予晗，她还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狐鹿姑爱她，莫祁爱她，就连壶衍鞮也爱她。为了霍予晗，狐鹿姑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这个匈奴阏氏囚禁在大帐内。莫蕴只觉，霍予晗不能再活在自己的视野中。
　　芳生兰门，不得不除。
　　于是，她以静姝的父亲为威胁，令她将霍予晗推下悬崖。以后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了，只知道从那以后，霍予晗仍然活得好好的，而静姝却被她派去的人杀死了。

　　唯一令她感到自己还有用的，就是壶衍鞮来请求自己帮助他夺得大位的时候。
　　莫蕴惊讶，但她却还没有忘记与壶衍鞮交换条件。条件很简单，就是在他登上单于之位时，许她仍然是匈奴的阏氏。
　　壶衍鞮答应了。
　　狐鹿姑也死了。
　　但壶衍鞮并未兑现他的诺言，相反，他封了她最恨的人霍予晗为阏氏。看到他们的模样，莫蕴只觉有人在无声的打自己的耳刮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儿，她可是品尝的淋漓尽致。
　　她仍旧是不甘心，莫祁的死并未使她收敛，反而是更加变本加厉。
　　鄢支山的必经之路上，她派去了杀手。料想霍予晗必死无疑，却没有想到，她仍然是那么好命。就连座下的那匹狼，都愿意舍身来救她。
　　莫蕴恨得牙根痒痒，却无可奈何。就在霍予晗一胎生下了两个男婴，嬗罗与梵罗后，她也怀孕了。明白这不是壶衍鞮的孩子，而是狐鹿姑的遗腹子。
　　要死，难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是孤家寡人，这个孩子的出生只会把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果然是这样。
　　霍予晗竟换了她的药，她血崩而死。孩子是生下来了，只可惜，孩子的命运，娘以后再也掌控不了了。
　　她没有想到，一向文弱的霍予晗竟也恨自己到了如斯地步。
　　莫蕴回头，望向婢女小桃，她见到她无声的点了点头，明白在这个孩子长大以后，她会把一切都告诉这个孩子。
　　孩子，莫要忘记了你母亲的恨。
　　她用唇语，轻轻告诉坐在自己榻旁的霍予晗：“这个孩子......叫莫慰。”
　　莫蕴在闭上眼前，映入眼帘的仍然是霍予晗的绝世面容。这一次，她终究还是输了，输的一败涂地，从此，就真的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只是她不甘心啊，死不瞑目。为何霍予晗什么都有了，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莫蕴忽略了一点，霍予晗也失去了很多。她受到的打击，不会比自己少。而且，仇恨的力量足以烧毁你恨的人，也会同时将自己灼烧的遍体鳞伤。
　　因为这一点，莫蕴失去了所有。不管是爱她的还是她爱的人，最终都离她而去了。
　　她的一生，不过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
　　她的心全部给了仇恨，怎还会有地方腾给也许原来爱她的人？
　　没有，不会有了。
　　所以，也不会有人真心对她。所有的人都仅仅只是敷衍，敷衍这一位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可怜的女子。
　　纵然她有许多女人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度，纵然身边无数珍宝琳琅满目，也得不到那个人的心。
　　哪怕是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都没有。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