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167、Chapter 6 当时断送，而今领略，总负多情（1）

　　涯儿早上为狐鹿姑送早饭进来，见予晗与狐鹿姑紧紧相拥坐在窗前。两人的头上，身上都沾满了雪，而予晗的头发上也落满了大大小小一片一片的雪花。尽管如此，两人却都没有伸手去擦拭，只是任由雪花飘打在自己的身上，一动不动。
　　她暗自唏嘘，默默退下。只是中午时，再来到内室，予晗与狐鹿姑依旧是一模一样的姿势，案几上的膳食也一动不动。她不禁感到疑惑，心中产生了一丝怀疑，隐约预知了什么不妙的事情，悄然走进，看着狐鹿姑与予晗那彼此手拉手的背影，不禁感到鼻子一酸，颤声唤道：“予姑娘......”
　　予晗没有丝毫动静。她怔怔的盯着窗外，手指微微扣紧。涯儿一愣，走到予晗身前，看到了躺在她怀里已经安详睡去的狐鹿姑，不禁潸然泪下。她的手指颤抖，轻轻去抚摸予晗冰冷的脸庞道：“予姑娘，您醒醒吧，单于他......单于他已经去了。”
　　予晗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拥紧了狐鹿姑，仿佛抓着那最后一缕希望，摇头道：“你胡说，你胡说......狐鹿哥哥，你看，太阳升起了呢，我们可以看雪中日出......你醒一醒，别睡了，别睡了好吗？快看啊，快看啊......”
　　她最后的声音被一丝啜泣的声音所打断。涯儿听着予晗的话语，字字带血，声声刺痛了她的心。她再也没有推开予晗的力气，但想到了单于的临终嘱托，终究还是狠下心来，手掌微微用力，打在予晗的身上。她只感到眼前一黑，便堪堪昏倒在狐鹿姑的身旁。而狐鹿姑的身体，也滚落到了地上。
　　涯儿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酸涩，轻轻吩咐道：“渊儿，你来帮我把单于的尸体挪出去吧。他是千金之躯，一定要小心些。”
　　渊儿站在予晗身旁，微微一愣，轻轻点头道：“是。”她们伸手想要去抱起狐鹿姑的尸体，可予晗的手抓得死紧，两个习武之人，竟然要用许大的力才掰开了予晗紧紧与狐鹿姑握着的手。
　　渊儿一边哭一边掰，眼里竟是隐藏了些许愧疚。涯儿见了，本想呵斥，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很伤心么？正想着，两行清泪顺着眼眶滚滚而下，滴答滴答的滴在地上，漾起丝丝涟漪。
　　一切做完之后，涯儿轻轻叹了口气，嘱咐渊儿道：“渊儿，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带着予姑娘前往敦煌渡口。在那里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一只快船，相信很快就可以离开塞北的。等到这里的事情了了之后，我就到长安去找你们。记住，一定要小心，予姑娘的安危，就全靠你了。”
　　渊儿从涯儿的语气里听出了严肃，沉重的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予晗离开。予晗的双目紧闭，脸颊上还挂着残存的泪珠。她似乎梦到了什么很是甜美的东西，唇角竟是微微上扬的，面色也呈现出一派安详。
　　渊儿见了，不免暗自垂泪，却也不得不带予晗离开。

　　马车颠簸，等到予晗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在去往敦煌的路上了。
　　她醒来，只觉头一阵疼痛，勉强用手臂将自己支撑起来。她惊讶的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原本惊喜的抬起头，却看到的是渊儿惊喜的面容。微微叹了口气，心中除了失望，就只有失望。
　　渊儿见予晗醒来，眼里露出些许惊喜，轻轻道：“姑娘，你醒了？你可否饿了，这里有些干粮。小心点吃，可别噎着了。奴婢来服侍您吧。”说着，她就要伸手去拿干粮。
　　予晗摇了摇头，制止住了她，用手努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才勉强止住了头疼。她吃力的闻到：“渊儿......我们现在在哪里？狐鹿哥哥呢，他怎么没有和我们一起走？”
　　渊儿眼中不由得一阵酸涩，啜泣道：“姑娘......我们现在正在去往敦煌渡口的路上，很快就可以到的。在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叶扁舟，我们离开塞北，再也不要回来，好不好？路途还很遥远，您先歇息会儿吧，到时候，奴婢会叫您的。”
　　予晗看出了渊儿的隐瞒，她现在的脑子还很昏沉，不禁疑惑道：“狐鹿哥哥他......”
　　“姑娘，人既已死，还请姑娘节哀。”渊儿的话语看似平静，却隐藏着深深的悲伤。她微微颤抖的语气令予晗只感到一惊，狐鹿姑在她怀里死去的模样犹如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闪过，她的嘴唇不由得颤抖起来，就连原本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精神，也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予晗的唇角牵出一抹苦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人生：“是啊，是啊......他明明已经死了，狐鹿哥哥，他再也回不来了......”两行清泪从她的眼中流下，不一会儿，她竟已经满脸是泪，“他说要我忘记他，可是我怎么忘呢？他已经长在了我的心中，一个人，要把自己的心忘掉，可该怎么忘呢？”
　　渊儿付着她的膝哭了起来，“姑娘......姑娘......您要振作啊。以后的路还很长，很远，您一定要挺过去，才可以对得起单于的苦心啊。”
　　予晗轻轻地摇了摇头，面如死灰，她原本活泼的丹凤眼眸里也带着些许冷漠。良久，她才低声说道：“是吗？对得起他么？可是他知道吗，他这么一死，我的所有希望，都随着他的死被带走了。此后，我便是行尸走肉......”
　　渊儿只感到舌根打结，平时伶牙俐齿的她，在这个时候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予晗悲哀摇了摇头，声音里也染上了几抹凄凉，在无边的漫漫长路上孤独的回荡着：“渊儿，你说狐鹿姑真的死了吗？我有多希望他没死，他没有死......”渊儿只觉内心一颤，予晗的话语里竟带了几抹乞求，“我......我......”
　　她最后的话语被“噗”的一声所淹没。
　　渊儿大惊，却见予晗的白衣上满是鲜血，不禁流下泪来。她抱着予晗，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许久许久，她才轻轻说道：“姑娘，有一件事，我对不住你。但姑娘，你要记住，你正在向幸福的方向走去。我相信，爱你的那个人，也一定会对你好的。你不能死，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说着，她拿出手帕去为予晗擦拭嘴角的血迹。擦着擦着，她自己的泪水与那鲜血混在了一起，随着手帕的白色缓缓淌下。
　　马车忽而停下，在一片寂静的山谷处再也看不到敦煌郡。渊儿从马车中缓缓走下，对面的一辆马车也随之停下。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个穿着橙色胡服的女子，竟是壶衍鞮的随身丫鬟，滦儿。
　　渊儿向着滦儿微微点了点头，轻轻道：“你要的人就在里面。滦儿，你要记住，我是忠于予姑娘的。我把她交给你，只是为了予姑娘找到幸福。因为......只有单于才可以做得到。”
　　滦儿唇角勾出清丽一笑，缓缓道：“狐鹿姑已经死了么？”
　　“是。”渊儿点了点头，头低的更深。
　　这一个噩耗，却在滦儿眼里化为一道最为明丽的笑容。有意料之中的平静，有迫不及待的感觉，也有些许淡淡的哀伤。
　　“放心吧。”她向着渊儿承诺到，“我相信，新任的一定会对她比狐鹿姑对她还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