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151、何苦红尘览一回，欢零星，悲零星（2）

　　予晗回到单于大帐时，由于今天太累了，便沉沉睡了过去。夜已深，狐鹿姑才回来。他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怕惊扰到予晗。而予晗因为莫祁的事情，心情也十分低落，她又素来浅眠，便感觉到了狐鹿姑回来。
　　狐鹿姑看了一眼佯装沉睡的予晗，轻轻叹了一口气，冷凝的眉眼也带了几分温柔之色。他看了看予晗腰间的蝴蝶玉佩，眼中闪现出无限迷离，仿佛沉浸在无限的美好回忆中，神情也微微有些恍惚，直到予晗睁开眼睛看着他，许久才反应过来。
　　予晗笑嘻嘻的盯着狐鹿姑看，眼里呈现出些许得意的神色道：“狐鹿哥哥，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唉声叹气的，你说处理完事情很快回来，为什么那么慢？你哪有回去，明明就是直接回到单于大帐了，你又骗我。”说完，她佯怒的拍打着狐鹿姑的身体，狐鹿姑仿佛触电了一般，迅速站了起来。
　　予晗眼里呈现出一抹受伤的神色，在半空中悬空的手也渐渐缩了回来，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神色，缓缓道：“狐鹿哥哥，我......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是我不好，忘了你是单于。”她越说越低声，最后压根就听不见了。良久，她才淡淡道：“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她只是承认着自己的错误，不由得令狐鹿姑感到心口更痛。即使心中充斥着歉意与无奈，他面上仍旧是冷若冰霜，想要伸出手去握住予晗的手，最终却还是忍住了，缩回了手。轻轻叹了口气，为予晗掖好被角，淡淡道：“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狐鹿姑转身便要离开。予晗的话语在身后响起，带着些许哀伤：“狐鹿哥哥，你要去哪里？”
　　“我暂时还不累，还有些政事没有处理完，等我处理完了再回来。”狐鹿姑淡淡说完这一句，转身便走。他颀长健硕的身影消失在予晗的视野里，她顿时感到一阵颓丧，有些话，似乎憋在心里许久了，但她就是不敢说出来。
　　狐鹿哥哥......你......究竟在介意什么呢？

　　狐鹿姑离开了予晗的帐子，只觉得心口突突的疼。他低低的哀鸣一声，努力的压住胸口排山倒海的痛楚，狠狠的咬着牙，扶着大帐白色的布面，许久才硬是将那股疼痛压在了心底。
　　予晗，对不起，为了你的将来，在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就要为你准备好一切。如我所说，每个人都有他放不下的责任，而我无法背离的责任，就是必须要为你找好你的归宿，让你平平安安的走完下半生。至于我，会在天上默默的守护着你，看着你平平安安的与爱你的人白头到老。
　　他凝视着予晗的帐子许久许久，不忍离去。身后忽然传来缓缓的脚步声，狐鹿姑虚无的回头，却见是涯儿缓缓走来。
　　她见到狐鹿姑神色里遍布着悲苦无奈的神色，也觉得心中悲苦凄凉，强忍着心中的无奈，打了个千儿缓缓道：“单于，外面风大，您身体有不好，还是回去吧。予晗姑娘已经睡下了。”
　　狐鹿姑轻轻的摇了摇头，抬头看向莫蕴的阏氏大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罢了，去莫蕴那里吧。我的心思实在是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什么东西了，至于见到予晗，每见他一次，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我就觉得我心底隐瞒的东西都说得出来了。”
　　涯儿轻轻叹一口气，望着天空高高挂着的那轮明月，道：“这一场黑夜，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呢？说不定等到明年春天春暖花开的时候，您和予姑娘就已经在一个幽静的山谷里赏花作诗了。”
　　狐鹿姑笑着摇摇头，笑容中有着挥之不去的苦涩：“我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如今我唯一能做的，是在这仅剩的生命中，以单于的身份再为予晗铺好以后的路，也以免她在我死后内心悲苦。”
　　涯儿忍不住哭了出来，一面劝导：“单于胡说什么呢，您万寿无疆，怎会有什么所谓的意外。您可千万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知道吗，予姑娘怀了身孕，经医官查证过了，是您的孩子。等到来年春天，您就可以看到那些可爱的孩子们了，又是多快活的一件事情呢。”
　　狐鹿姑的笑容中有着无奈：“涯儿，你不必劝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明白，予晗有了我的孩子，你以为是好事么？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不管下一任单于是谁，壶衍鞮也好，莫祁也罢，他们都不会容下她的孩子的。你懂么，这个时候有了孩子，是一件多么不好的事情，有可能因为他们，就会害了他们的母亲。”
　　涯儿大惊失色：“那......”
　　狐鹿姑轻轻笑着，抬头看向远处的那一轮明月：“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你放心吧，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这些事情我都会张罗好的。既然这是我的孩子，即使我不在了，也一定要他们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像他们的母亲一样，好好地活下去。”

　　予晗独自披衣起身，坐在大帐内盯着不远处跳动的烛火。火苗吞噬这点点红烛，红烛泪顺着蜡烛壁流下，淌在案几上，正如她此时滴血的心。她不知道狐鹿姑究竟所为何事，为何会突然对她如此生分。难道是因为他的病吗，不会的，他不会是那么无情的人；难道是因为莫蕴，恐怕也不失，狐鹿姑已经向她坦诚过，自己并不喜欢莫蕴。
　　正沉思间，渊儿从帐外走进，对予晗微微福了一幅，轻轻道：“姑娘别发呆了，这是按照医官开的方子熬制的安胎药，您把这个喝了，身体也就会感觉舒服了很多。”
　　予晗似乎如梦初醒，低头抚摸了下自己的肚子，轻轻道：“是啊，我怎么会忘了他呢？他是狐鹿哥哥的孩子啊。狐鹿姑绝不是这无情无义之人，我也定要保住他的孩子。”她微微一笑，转身看向渊儿送来的安胎药。药汁很浓，散发着阵阵刺鼻的气味，她一走进，顿时感到一阵恶心，猛地干呕了一下，左手随手便碰翻了放在案几上的碗，黑色的汁液流了一地。
　　予晗仍旧还在干呕个不停，面色也越来越苍白。渊儿大惊失色，忙拿出手绢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予晗感到十分不适，伸出手来用尽全身力量吩咐道：“渊儿......块......快去请医官来看看。这个孩子对我很重要，我千万，千万不能失去他！”
　　渊儿嘴上答应着，却不肯挪步出去叫医官来。予晗只觉精神恍惚，隐约看见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走了进来，猛地扶住她，口中唤着自己的名字：“予晗，予晗？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予晗以为是狐鹿姑，唇角浮现出一抹笑容，缺如阳光下的露水一般无力。她迷离之间，轻轻地抓住来人的袖管，断断续续道：“求求你，帮帮我......我......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望着眼前苍白莫名的样子，来人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酸楚。而予晗的话则让他全身一阵僵直，许久，才哽咽着说道：“放心吧......你和他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