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128、花月好，心令暖，合受天公妒（4）

　　之后，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李妍后来终于将那李延年保她入宫所作的《北方有佳人》的手抄版送给了上官默，见到自己的主子得以如愿，叶儿便也十分开心，回府后替上官默更衣后，她吵着头疼，便先睡下了。
　　叶儿自是不知上官默要这已经无用的诗拿来做甚，便乘她不注意，偷偷地打开了那《北方有佳人》的诗稿，只见那竹简上是用工整的小篆体写下的一首短诗。虽短，但字里行间无不彰显了那位佳人之美。叶儿虽然是一个丫鬟，却也识得几个字，像这些浅显易懂的诗词，她还是看得出的。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饶是叶儿这般心高气傲的豪门大宅的丫鬟，也不由的感叹这首诗深得民歌的韵味，更像是有着卓文君“锦水汤汤，与君长诀”的气概。像是李妍这般大美人儿，却是担当得起这“倾国倾城”的称号。
　　叶儿微微点头，将案几上放着的木质脸盆放到地上，正准备离去，衣袖却不小心擦到了那原本抄好摊开的竹简。“啪”的一声，竹简掉到水里，激起许多水花，也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幸好，上官默睡得熟，并未醒来。恐怕就要责骂叶儿了。
　　她小心的拿起那竹简，战战兢兢的探看，却见那黑墨字迹已经完全消去，暗道不好。再拿起来探看时，却无意中发现在那竹简上刻着的几字。虽只有几字，但只看一眼，便令她心惊。
　　废太子。
　　废太子？难道是李夫人与主子密谋，想要将当今卫皇后的亲子卫太子拉下马么？这实在是太荒谬了！身为后妃，却做出如此失德之事，若是被发现，不仅是李夫人，就连主子都会受到牵连的啊！
　　叶儿越想越害怕，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拔下头上的素银簪子将那几个浅浅深深的字迹划去，确定一切都做好之后，她才战战兢兢的将它放回到了原位，逃也似的的离开了。

　　两月后，卫青霍去病班师回朝。虽说不得什么巨大的胜利，倒还是双方之间有些微小的战斗，各人都缴获了对方不少的战利品。在对峙了长达五个月的时间之后，这两位汉朝的将星，终于凯旋而过。而另一方面，匈奴单于狐鹿姑，右谷蠡王壶衍鞮，也率众退回塞北休养生息。
　　予晗骑着马在广阔的大草原上行进，有狐鹿姑在她的身旁，她感到格外的放心与温暖。而狐鹿姑似乎心情也格外的好，抬头看向天空，刚毅冷漠的脸上带着一抹许久不见的笑容。
　　予晗唇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道：“狐鹿哥哥，很快就要塞北了。回去之后，你可要带我好好玩玩，切不可再敷衍了事了！还有，还有那鄢支山，我也好想看看，匈奴最美的山峰，究竟是怎样的钟灵毓秀的美妙景色。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狐鹿姑含笑道：“好。”
　　到黄昏日落之际，整支队伍在道路两旁驻扎。因为这路途并不十分的近，再加上队伍壮大，一场硬仗打下来，众士兵不由的有些劳累，走路的速度也比原来慢了许多。狐鹿姑索性就宣布所有人就地扎营，先休息一晚之后，明日再走。那些昏昏欲睡的匈奴人哪能管得了那么多，倒头就睡。
　　狐鹿姑见了，唇角微微勾起，温暖与满足的神色溢于言表。予晗坐在他的身旁，两人一同坐在唯一的一辆马车顶上，肩并肩看着头顶的天空，群星璀璨，无比耀眼，无比惬意。
　　予晗微微一笑，缓缓道：“好美的星空。我许久都没有见到那么漂亮景色了，塞北果然比长安城好玩许多。狐鹿哥哥，你知道么，我们汉朝人呢，讲究星宿，据说这是可以算命的。你看，那天边呈勺子一般的星宿，就是我们所说的北斗七星。勺柄上最明最亮的星星，就是北极星。传说，它是永远指北的。是不是很好玩？”
　　狐鹿姑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点了点头。他实在是有些累，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予晗盯着他睡着还微微勾起的唇角，微微一笑，解下身上披着的斗篷罩在他的身上。旋即推开他，兀自下了马车，朝着两旁的桃花林走去。
　　这恐怕是一路上见到的最美的景色了。塞北都是草原，黄土高原均是贫瘠的黄土，是不会有这般景色的。她微微一笑，低头走了进去。满眼都是粉红色的，落英缤纷，无比美妙。轻盈的桃花瓣踏着轻盈的脚步，缓缓旋转而下，清理古典，娟秀之极，美妙至极，令人动心之极。予晗的唇角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伸手接住缓缓落下的桃花瓣，不由得感到心中一颤。
　　她用手轻轻的剥开泥土，挖成了一个浅浅的坑。这便是落花的命运么，哪怕在枝头开的怎样绚烂，究竟还是会归于尘土。而所有人不也正是如此么？不管开的如此绚烂，活得多么的出彩，都是一样的结局。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让自己每日获得畅快，开心些呢？
　　如此想着，她小心的将那些花瓣埋了一部分到浅坑中，轻轻吟道：“花落缤纷，实在是太可惜了。你们开的如此绚烂，最终却掉在地上任人踩踏。那我倒不如给予你们一个最终的归宿，在这浅坑中静静地沉睡吧，叶脉会静静攀沿而上，显露在来年的春天。”
　　硕大的花林中，就只有她一个人清凉的声音在缓缓回荡。予晗越想却越发伤感，即使强迫自己不去想，却还忍不住想到每个人最终的结局，不由得潸然落下泪来。她将花瓣缓缓埋好，抬起头对着天空微微叹了口气。
　　予晗拿出随身捎带的一卷书简，扯下一块竹片，便刻了二字树在那浅坑之上。落红摇曳，无比凄凉，她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写完，走远了猛然回头，却看到自己刻成的工整的小篆体，微微失了神，将那两字轻轻念出：“花冢......”
　　愿你们真能如落红不是无情物般，再度转世轮回，化作春泥更护花。也在这曾经属于你们的世界上，换一种身份活着，也许活的很隐晦，却恨快乐，因为你们，守护了其他的花朵。
　　这份简单的快乐，其实很容易。只要不去想，不去想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不去想些许的凄凄惨惨，恩恩怨怨，快乐，并不是只属于某些特定的人的。它是乐善好施，善于给予的。你想得开，它必定也就在悄然之间到来了，在你的身边徘徊，为你带来欢乐，也使得生活变得更加简单，却也十分有意义，令人难以遗忘，也难以伤心、痛苦。
　　思及此，予晗微微一笑，望着狐鹿姑军队的驻扎之处，感到心中无比的畅快。原来，将自己的心事悉数吐出，是如此令人快乐，又是如此难忘的事情。因为今日的葬花，却也令她明白了许多，收获了许多。